“老师,为什么不多留在此处一点?”
朱载坖紧紧跟随陆子吟离开村落,过了约莫一刻钟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陆子吟轻轻笑道:“因为呆久了会很麻烦。咱们不是去主持公道的,是恰逢其会。后面的事情会有人处理,你若是想要知道后事,我会让人将公文送给你看看。”
“学生还是不明白。”
陆子吟见说哈哈大笑:“你还太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你是大明裕王爷,就该一碗水端平。这些人是你的百姓,被你惩处的是不是你的百姓?既然把事情做完了,就应该离开,善后的事情让别人去做。”
“方才我说了要将此事宣扬到整个辽东总督府之下,今天夜宴正好跟他们说说。欺男霸女的事情,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但在辽东总督府之下,谁敢过界,我就敢把他给宰了。”
“这是你我该做的事情。”
“治民,跟小民接触,问他们今年收了多少粮食,我们该知道,但不应该挨个去问。只要表明态度,我大明不是针对谁,而是一贯秉公执法,这就够了。”
“至于你想的杀无赦,那是笑话。真要随便杀人,这大明律法也就无用了。他们侵占土地是真的,欺压良善也是真的。但没有出命案
,朝廷追究起来,按照律法,顶多把土地归还,打板子就行了。”
“可您?”朱载坖咋舌,有些朱脑过载。
陆子吟回头:“乱世当用重典,重到他们觉得没必要如此为止。无利可图,自然没人会做这种事情。”
“这也是保护她。”
“保护?”
朱载坖又不明白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这也是保护吗?他疑惑。
“前段时间你我所见的葡萄牙人所在的国度,便有烧女巫的传统。那女巫通常是失去丈夫,儿子的老妇人,或是老年男人。他们被冠以女巫的称呼,被杀死之后,财产被参与者瓜分。”
“大明治下,谁都不敢胡乱杀人。那女人在赌你我会管此事,那些欺负自己妯娌的人,也在赌我们不会管这件事情。”
一种莫名的情绪让朱载坖觉得自己像是傻瓜。他明白有人会为了利益去杀人,却没想到会有一群人为了财产,去将别人杀死。
不是为了别的东西,只是为了钱财。
更不明白自己老师在这件事情上面的态度,为什么会那么淡漠。
想此事虽然小,却牵连颇广,会影响朝鲜国未来十年甚至百年的时局,在他看来大的不得了。反倒是自己老师谋夺数百亩田的举动,颇为小家
子气。
“侯爷。人马上就到了。”
还未入夜,小小的平壤城中便有无数人聚集而来。朝鲜国的权贵们聚在一起,如同一阵风一样来了。
他们就在陆子吟临时的居所外面为自己所知道的变故咬牙切齿:“那些混账东西,区区百亩地,也亏得他们也要谋夺在手中,还不把首尾处理干净,叫人告到了侯爷那里,当真该死。”
夜宴早几日便有了消息,可这平壤城外发生的变故却让他们始料不及,在原本就维持的小心翼翼的和平,变得脆弱不堪。
也叫他们心中惴惴,都怕大明趁此机会清算朝鲜国的土地归属。
也怪不得他们对陆子吟心怀警惕,想陆子吟在辽东,在西北干的事情随着大明在朝鲜国建立了大概的行政机构后,邸报不断送入朝鲜国内。
有好事者不算搜寻,发现这位平西侯的名气在大明毁誉参半,没人就他的学问,本事发出质疑。
攻悍他的人,都是朝着改革以及开海,与民争利开喷的。这些对同样处于统治阶级的朝鲜坐地虎门来说,就是笑话。
任何改革的人都会被骂,陆子吟也不例外。
那些骂陆子吟的人骂的不是他,而是骂的他赚钱不带自己,改革却要损害自己的利益。
叫
声最大的人,利益损失最大。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若是平西侯今天晚上提及此事又如何?朝鲜国上下,有多少土地被如此侵吞了?”卢武目光如刀,老朽的身子里面是难得的怒意。
“当务之急是咱们共进退!”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神色大不相同。其中不乏既得利益者,他们的家人或因为种种原因去了大明国子监,或是京师学习,已经被打上大明的烙印。
也有经商的大家跟大明关系亲密,生意遍布朝鲜国跟辽东,甚至在大明天津卫,登州,杭州,扬州都有自己的生意。
大明海禁不假,但那是禁的私商。大明官方贸易没有停止,陆子吟主导的海外贸易也一直都有。
他是有资格发放出海凭证的人,没有之一。
嘉靖在信任这方面,还是有的。他一旦决心去做一件事情,将事情全盘托付给手下人,让他们去做。
在此期间,他十分谨慎,不会冒冒失失的把换人去做。
他心知肚明陆子吟在做什么,心中虽然有狐疑,但那是对土地以及军户改革的,而非海贸。
海贸一事,他是无比支持陆子吟的。
“侯爷到了!诸位在外面作甚?”骤的,一个声音响起,却是一个把总到来,他看了一眼在
场的人,也不管到齐了没有,将其迎了进去。
院子里面花团锦簇,无数朝鲜婢女服侍,这些人就算是获得了自由,也没有稳定的收入,更不会种地。
为了她们的生计,陆子吟只能内部消化,将他们留下来,与大明军官相亲,若是能够看对眼,结婚生子的话,也算是给双方了一个交代。
当下这些婢女便是还未出嫁的少女,她们领着一份俸禄,帮忙在此操持,将上等的牛羊肉不断送上来。
此事夜宴有南方的精细,也有北方的烧烤大会。
时值夏日,陆子吟也懒得弄些扬州厨子来做菜,干脆就让鞑靼人帮忙烧烤。
不得不说,他们久跟牛羊打交道,无论是刀工,还是火候,个个都有自己的见解烤出来的味道也各有千秋。
只可惜,朝鲜贵族此刻的心思并非在香喷喷的羊排,厚切牛肉身上,而是在陆子吟身上。
平西侯动作不疾不徐,他并非是最后一个来的,裕王还落在他的身后。
“小人拜见裕王,侯爷。”
又是一阵见礼之后,陆子吟道:“长话短说,今日我召集诸位前来,并非是为了下午琐事。而是明日一早我将跟裕王爷前往辽东巡视,下次再见,许是秋日。”
“共饮此杯,来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