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们寒暄了一番之后,陆子吟才走到朱载坖身边,小声道:“太子殡天。”
朱载坖脸色巨变,不敢相信的看向陆子吟,他没有悲伤,只是呆滞。
少年人还未从生死当中醒悟过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身边的人死去。
“现在你不只是裕王爷,还是大明的皇子,未来的继承人之一。你是要回京师,还是在宁远卫?”
陆子吟将选择权交给朱载坖,他也没想到太子居然会死在嘉靖二十八年的冬天。
原本他以为自己改变了这个时代,太子不会死于嘉靖二十八年。
再过二十天天,就不是嘉靖二十八年了,而是嘉靖二十九年。
他不禁叹气,对太子的死多少有些遗憾。他本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一些事情,哪怕是最微小,最为不足道的东西。
“皇兄死了,父皇一定十分悲伤。学生会给京师去信。若是父皇需要,我会回到京师。但在那之前,我希望在这里。”
陆子吟倒是明白朱载坖心中所想,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点。不愧是大明未来的皇帝,总归是有点本事的。
他不再说话,只是下令点燃火把。
夜色幽幽,随着一支支火把被点燃,小小卫所再度有了人情味。
半数军士执勤,半数开始休息。他们
杀牛宰羊,小小的卫所满是肉香。
只不过此刻,新兵们却是吃不下去。尤其是朱载坖跟徐邦宁,他们手中染血,之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闻到肉味,却是一阵恶心,跑到角落里面吐出去。
小旗见状,从腰间取下来酒囊,递过去:“喝一口,味道不怎么样,漱漱口。”
朱载坖接过来,喝了一口,立马被火辣辣的滋味唤醒,吐了出去。
“能喝酒?”他问。
小旗哑然失笑:“非常时刻,哪有那么多规矩。要是你们不喝一口,待会不只是吃不下,还睡不着了。咱们小队还有很多任务要执行,你们两个是我的兵,在被调走之前,都得跟我上阵杀敌。”
“好。”
朱载坖咬咬牙,将酒囊里面的酒灌入嘴里面,火辣辣的滋味让他想要呕吐。
但这一次,他咬牙喝了进去后,才将酒囊递给徐邦宁。
徐邦宁并无那么多念头,他喝酒如同喝水,听到是酒,肚子里面的馋虫像是被勾出来一样。他迫不及待的将酒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小旗,改天休假咱们去京师,他带你去喝好酒。等去了南京,我做东,秦淮河上的花魁,一晚上几千两银子的,你随便挑,就报我徐邦宁的名字。”
他醉了,从未有过这样的醉意
。
......
陆子吟再度见到朱载坖是在第二天早上,来的是黄锦,他连夜赶路,看到了在冷风当中执勤的朱载坖,顿时热泪盈眶。
“我的小祖宗诶,您怎么在这儿?”他不敢想,更不相信自己一个多月没见到的裕王殿下,居然跟小卒一样。
偏偏那挺拔的身子虽然弱小,却是一丝不苟。
“朱载坖归队,回归军官训练团。”陆子吟开口,朱载坖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问道:“我跟谁交接?”
“你们小旗马上就到,跟他告别吧。”
陆子吟目光幽幽,他本想让朱载坖多一些锻炼,却没想到皇帝的诏令来的这么快。似乎是觉得自己还剩两个儿子的嘉靖不愿意让朱载坖在外面历练,哪怕是在安全的山海关,以及辽东。
黄锦的出现,也让陆子吟不得不将朱载坖还回去。
“卑职遵命。”朱载坖点点头,忽的看向黄锦,道:“黄公公,这座城怎么样?昨天早上我们是在城外面安营的,早上起来的看的是水天一线,看的是朝阳如火。今日城便被我们打下来了。”
“没有我们,是你们。”陆子吟纠正:“他们一个小旗,十三个人斩首三十多,裕王殿下用火枪杀了三个女真人。他们回撤的时候,一个回马
枪又干掉七八个女真人。再往回走,宁远中左卫归降,他们占据城池。”
“我只是恰逢其会,刚好接手此地。”
陆子吟笑眯眯的,他的功勋上面多一笔少一笔没什么。但朱载坖等人的功勋多一地爱你,对他们而言,很重要。
“小祖宗,您打过仗?杀过人了?”黄锦抱着朱载坖的手,更是不愿意撒手了。他就着火把,仔细观察,好半晌才确定朱载坖没事儿。
“侯爷,您行行好,跟我们一起回京师吧。要是您不在,长公主不在的话,真不知道陛下又会发多大的火。”
陆子吟无声的点头,这番话说出来的结果他很清楚。朱载坖的冒险注定会被终止,嘉靖不可能再拿自己儿子冒险。
这是为人父母的天性,作为皇帝,他更要为自己,为大明考虑。
大明真没有第三个继承人。
小旗他们匆匆而来,见到总督还好,陆子吟平易近人,在校场,军队当时常能够跟总督见面。
但那朱红色的大氅下面的人,活像是太监。
“小旗,我要走了。”朱载坖看到来人,咧嘴一笑:“回京师了。”
小旗愣愣的点头,他其实并不知道眼前人身份,但好像一下子又明白了。
姓朱,在京师,那就未必是那些宗室了。
这太监官袍锦绣,一看就不是小太监。
“这位是宫里面的掌印太监黄公公,这位是京师新军的夜不收小旗。在宁远卫,以及宁远中左卫的归降,都是他负责的。”
“他不知道裕王殿下的身份。”
陆子吟解释:“战场情况错综复杂,我想过会有夜不收遇到敌人,但没想到遇到敌人的是殿下所在的小队。”
黄锦理解,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陆子吟真要让朱载坖出事的话,才是怪事。
算起来,这位平西侯是朱载坖的姐夫。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双方的关系好得不得了。
他看的见,朱载坖的身子骨比之前强了不少,眼眸当中也多了锐气,少了怯懦。
杀过人,就是不一样。
“多谢这位将军,若非将军,殿下未必能够全身而归。”
小旗沉默,他冷汗淋漓,真没想到自己眼前会有一个王爷,更没想到这个王爷还是自己手下的小卒。
再一想,他似乎想到了一种可能,自己手下的三个小卒都来历不凡。
“小旗,来了京师一定要找我,我没喝过酒,但我有大明最好的茶叶招待你。”
“殿下有请,小人若是此战之后还活着,一定来。”
“必须活着。”朱载坖伸出手,握住小旗粗糙的大手,咧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