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爷朱载坖精神萎靡,他看到一地尸体,看到了满地鲜血。
白雪跟鲜血交织在一起,死亡让他呼吸急促。他现在才十二岁,在那一个时代都是十足少年。
“总督,王爷刚刚吐了。”陆子吟还未靠近,便听一个侍从说道。
陆子吟微微颔首,吐了倒是小事儿,不算什么大事。每个人初上战场都一个样,不吐才是怪事。
“喝口水吧。”陆子吟直接上前,只是拱拱手:“这里是战场,微臣就不多向王爷行礼了。实话实说,王爷觉得这里怎么样?”
朱载坖苦着一张脸:“不怎么样,外面死了多少人?”
陆子吟摇头:“此战具体斩首,还不知道。不过我军损失不大,夜袭当中大多数都只是负伤,并未身死。”
“王爷想要具体的数据,可以自己去看,也可以再等等数据。”
“出关?我现在能出关了?”朱载坖还是少年心性,听到这话,他的眸子立马明亮了许多。
“这天下都是陛下的,殿下身为皇子,此番坐镇山海关,想去什么地方,还不是殿下说了算。”
陆子吟笑笑:“不过这一二日不能出塞太远,我随后会回京师,不知道殿下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陛下。”
“没有
。”
朱载坖摇头,刚才的性质一下子打消了,他问:“侯爷,此战能胜吗?”
陆子吟看了他一眼,问:“什么叫胜?大获全胜,没有。但赢了,能够将叛军击败,巩固防线什么,这就够了。”
“这世道,哪有那么多大胜。此战死的都是我大明的百姓,若是可以,我倒是不希望我大明的百姓死掉哪怕一个。”
“天下太平,那才是大胜。”
朱载坖懵懵懂懂,他这个年纪,能够做的事情不多。但他在禁宫之中,早就听闻大明平西侯战功赫赫。今日一见,便看到关外连营消失殆尽,变成白地。
他幼小的心灵被深深震撼,这才明白什么事战争,什么叫一将成名万古枯。
“小王明白了。”朱载坖强打着精神,冲陆子吟一笑:“大明上下,全赖侯爷了。”
陆子吟听得直摇头,就我一个能做什么?大明上下无数人,应该靠他们,而非自己。
“错了,大明现在能有如今的样子,靠的不是我陆子吟一人。而是无数百姓,无数军士。便是没有我,这山海关也稳若泰山,更别提此战我一人未杀,也未曾领兵冲阵。”
他很谦虚,从没把这些功劳当成自己的。但世人总是只看到自己
一个人,看不到其他人。仿佛陕西行都司新军只有自己一人一样,无数将士可有可无。
甚至朱载坖这样的人也如此想,似乎大明上下没了自己就不行一样。哪怕那是现实,陆子吟都不愿意承认。因为自己并非是无可取代的人。
大明上下,还有很多比自己更重要的人。
张居正,海瑞,戚继光,他们才是明知不可为,却要拼命努力的人。自己后来者,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站的更高,知道他们注定成功,从中捡漏罢了。
“侯爷比传闻当中的谦虚不少。”
朱载坖听闻此言,心中愈发欢喜:“敢问侯爷,可愿意做小王的老师?”
陆子吟揉揉脑袋,一时间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给皇子做老师的人不少,但自己这样的封疆大吏绝对不在其中。
倒不是皇帝忌惮,而是自己在边塞,根本没时间教导皇子。
但这是朱载坖,后来的隆庆皇帝啊!
跟皇子交往甚密不是什么好事,但要是跟未来皇帝搭上关系,甚至让他变成自己人,那好处绝对多多。
只可惜现在才嘉靖二十八年,距离他死,还有十七年。
如果历史发生改变的话,嘉靖会死的更晚。
“有一事我不明白,还请殿下解惑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及另外一件事情:“微臣在关外听闻是太子殿下坐镇京师三大营......”
四目相对,朱载坖倒是有些惭愧:“侯爷有所不知,皇兄身体一直不太好,此番在校场看了杀人,更是大病一场。”
“太子大病一场?”
陆子吟大吃一惊,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嘉靖没几个儿子。现在只有太子以及景王,裕王三个儿子。
现在死一个,那就只剩下两个。
景王的话,原本历史是死在裕王之前的。
换言之,裕王只要不出意外,他就是未来的皇帝。
是要赌一把,还是赌一把。
陆子吟深吸一口气,做了决定:“此事并非是我能决定的,等我回到京师,会与内阁,以及陛下商议此事。即便不能做殿下师长,也要改一下朝堂上的规矩。什么两龙不能相见,我看都是胡言乱语。”
嘉靖如今虽然没有刻意不愿意跟自己儿子接近,但也差不多。他跟太子很少接触,跟其他皇子更是如此。
裕王朱载坖跟寻常大臣一样,轻易是见不到自己父皇的。但嘉靖所言不与儿子见面,在女儿这边却是无效的。至少朱寿瑛就能天天摸到玉熙宫中,现在又有了大
权在握。
若非她是女子,即便是造反,请嘉靖为太上皇也不在话下。
这险恶的环境下,嘉靖也好,朝堂上面的大臣都退后一步,捏着鼻子认了。至少这一次是皇子督军,而非长公主。
谁让兵部以及辽东乱局太甚,没人敢插手其中。上一任兵部尚书已经在天牢里面,大.大小小的官员也被关了不少。朝堂上的变故让局势不断恶化,兵部从香饽饽,也变成了烫手山芋,没人敢轻易接手。
也就洛阳知府霍天星进入朝堂,担任了兵部侍郎。这也算是某种妥协,霍天星某种意义上面可以算是陆子吟的人。
而陆子吟就是兵部下面最大的依仗。
任何地方,只要有陆子吟,局势就会扭转。
如此境遇下,十二岁的裕王出镇山海关,算是老朱家唯一的颜面。
至少裕王是皇子,是男的。
“学生谢过老师。”朱载坖深深一弓,心中彷徨尽失,他本以为自己吐了之后会让陆子吟看轻自己。却没想到就像是阿姐所言,平西侯与人和善,自己放低姿态,就能获得军士,以及新军的支持,能够安然无恙的完成镇守一方的任务。
“既然你称我为老师,我便带你上第一课。长公主上过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