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你?”夏言面不改色,仍旧是怒斥:“你要我怎么救你们?大明是大明,边塞是边塞。你们闹到京师,今日刑部尚书便与我说了,他要严惩参与此事之人。”
“内阁六部,更多许多反对之声。”
“明日一早,你们便会拜访平西伯,请他原谅。我去请刑部尚书在量刑上面稍微宽泛一些,不要杀人,最好能够以钱财赎罪。”
此刻夏言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陆子吟纵然不在朝堂上面,所做的事情,却是利于大明多数人,不利于少数人。
西北改革,还是陕西行都司,针对的多事军户。士绅文官并无太多反响,不满的武将能够在朝堂上面发出多少声音?
陆子吟抢劫军户制度的得益者,一些总兵千户百户的钱,分给流民,缴纳的赋税是文官共享。
单单此事践行,大明上下,谁会对陆子吟不满?
改革一事看似得罪人,实则大明上下谁不知道大明需要改革。
问题在于,谁去做,水愿意为大明背锅,为大明而死。
满朝文武都是利益既得者,没了银子,户部跟刑部率先发难,吏部礼部也对自己不满。
这般下去,自己迟早要致仕远离朝堂。
这次不是皇帝对自己不满了,而是
满朝文武都对自己不满。
“阁老,不是有人说平西伯惹怒陛下......”
“笑话,什么叫平西伯惹怒陛下!而是大明今岁西北东南赋税不至,紫禁城中几个园林,宫阙,本是户部出钱......”
夏言没好气的看向其中一人,骂道:“此事虽然是平西伯负责,却是陛下关心之事,他们久在地方不怕死,你们也不怕死?”
“都看看吧,明日一早,立刻出发。”
说着,他将一封奏章递给他们。
为首一人看了开头,便瞠目结舌:“阁老,您要致仕?”
夏言苦笑着坐下,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知道便不要说了,是倒向平西伯,还是倒向严嵩,或是李维等人,随你们选。我老了,无法庇护你们。”
他内心苦涩,在嘉靖一朝自己几起几落,文官与皇帝争锋不断,到头来却是不输不赢。
陆子吟的到来对文官来说,也是天大的好消息。大明已经很久没有允文允武,还锐意进取,愿意改革之人。
他在地方上,在朝堂上,所做一切,都是打好地基,而非平地起高楼,步子很稳。
自己还是不要留着碍眼,让严嵩当首辅也好,次辅也罢,他会对文官动刀,会是陆子吟最好的
盟友。
再待下去,迟早颜面尽失。
“阁老,万万不能如此。您要是走了,这大明日后又如何是好?我大明上上下下,无数人都等着您好叫我大明愈发强盛。”
“强盛?你等不把我这老匹夫架在火上烤便好了。明日之事,你们自己决定,都去吧。”
他摆摆手,在场的文官们欲哭无泪。
甭管夏言是真的想走,还是假的,他们都无力阻止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提出致仕。当下唯一能够挽留夏言的人便是皇帝。
“老爷,人都走了。”管家小心翼翼的禀告,看着主人疲惫的样子,不禁心疼。
“走了好,以后谁也不许放进来。”
“是,老爷。”
对于夏言来说,在这时代的激流当中,不能勇进,最好的结果便是勇退,远离朝堂。
莫名其妙之间,皇帝对自己不满,文武百官也对自己不满。这并非是短短一二日出现的不满,而是墙倒众人推。
这几日每当醒来,他都在思索陆子吟究竟想要什么,他为什么就不能忍忍。
直到今天,看到眼前这些人,他才明白,自己也不想忍了。
李芳说的对,陆子吟有才,大明上上下下都不能缺他。
一旦没了陆子吟,大明西北,东南二地
时局立马会有天翻地覆之变。大明上下,他愣是找不到一个能够比拟陆子吟,以及他的学生,他提拔的那些官员的人。
物以类聚,大明现在最缺的就是勇于任事,能做事情的人。
自己老了,是时候离开朝堂,让文官无人撑腰,让他们与严嵩对抗,让陆子吟成为朝堂上面不亚于文官,帝党,司礼监的第四股势力。
只有这样,文官才会将心思放在朝堂上如何夺权,陆子吟才不会被皇帝针对。
当下他什么都知道,唯独不清楚陆子吟的态度。
他是否像自己想的一样,也想让自己致仕?
好让朝堂从大一统,变成一锅粥。
从书桌上面拿起准备好的奏章,他叹了口气。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身为大明首辅,做事难,做人更难。
翻着奏章,最后几封他一直压着,没有送到司礼监。
或许司礼监知道,或许不知道。
都不重要。
一旦朝臣知道了东南赋税收不上来,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何遮掩此事是难题,让此事公之于众,却是简单的很。
陆子吟啊陆子吟,该做的事情我都做了,能不能领悟,就看你自己了。
这大明,我就交给你了。
十年,十
年之后,大明便是你的天下!
夏言呢喃,一夜未眠。
临到天亮,他终于走出书房,在管家家眷担心的眼神当中,出府,奔向远处。
“阁老。”
一路上,文武百官对视一眼,看到夏言憔悴的样子,都是心中吃了一惊。
夏言却是不回答,他好似没有听到一样,一路向前。
直到内阁,他才看向申时行:“今日你休沐吧。”
申时行哑然:“敢问阁老,下官当值,按理不该休沐?”
“你老师回来了,你应当与之见面,休息几日。当值,让其他人当值便是。”夏言再也不看申时行,任由申时行愣在原地。
“来人,将这些奏报,送往司礼监披红。”
大明这台已经陈旧,濒临毁灭的机器再度运转起来。
一封封来自大明各地的奏章送往司礼监,交给太监披红。
重要的事情上报,不重要的则是直接核准,按照内阁意见直接处置。
但这一日,李芳看到江浙的报告,只是摇头。
皇帝早就知道江浙赋税全无,朝堂上面重臣也知之甚详。但只要没上报,大家都能装聋作哑。
如今上报朝廷,皇帝不知道也得知道,内阁必须想办法解决赋税缺失的问题。
夏言,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