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男人大步流星追上来。
温希气场拿捏的死死的,顿住脚,摸狗毛的姿势很矜贵,似是不太在乎的问,“怎么了?想通了?”
“朕”
男人克制了一下,作了一揖“某姓陆。”
温希:“嗯?”
陆在宣朝是国姓--
男人观察到,女孩眉头很平,并没有挑,卷翘的睫毛依旧向下垂着,看着怀里的狗?
对,这应该是只狗。
虽然这狗脸还挺奇怪的。
男人不放过女子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缓缓的,“字……子琮。”
宣国的任何人都知道……这是皇帝的字,王宫大臣听见这两个字,都得跪下的。
“汪!汪!汪!”狗对着男人吠了三声。
“……”
温希摸着狗头,“拽什么古文化,我不喜欢记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直接报你身份证上的名字。”
……神情高傲,没有任何恭敬之处,这说明,这诡异的地方和宣国没任何关系。
五千年汉文化虽说一直在变化,但细找,便能猜其中想通的意思。
就像细细琢磨文言文,能猜出七八分古人的意思,反过来也相同。
身份证,身份的证明,听着和照生贴应该是差不多的意思。
“陆玺。”顿了一下,又问,“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温希:“叫我大小姐。”
陆玺:“……”听着很傲娇。
温希掀起眼脸看过来,“你报姓名是想应聘我家厨师?虽然你那个,那个叫什么?”
厨师,庖厨?
陆玺深吸一口气,给温希补上,“松瓤鹅油卷。”
温希:“那个松瓤鹅油卷是不错,但是我家的厨师必须得是在星级餐厅从业五年以上才有资格,我不会因为一道点心徇私,你恐怕竞争不过他。”
陆玺:“……”这都什么跟什么。
温希又说:“或者你可以留个联系方式,把这点心的方子一次性卖给我。”
陆玺试探着问,“你就没觉得朕,”
咳,“这种着装,有点眼熟?”
温希点点头,“我知道,你是演员吗。”
温希左右上下打量了一下,“别说,你这扮起来还真挺像个皇帝的。”
陆玺:“!”
陆玺敏锐的抓住“扮”,“像”两个字眼。
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地方!
难不成还有人敢穿龙袍,扮演皇帝。
陆玺这边刚震惊完,只见路边,一个刚散了戏的剧组,成群结队的走过来,皇帝,妃子,大臣……
前头,穿着皇帝服装的男人弹了弹手里的纸币,同他并肩的男人唠嗑,“一天20的群演费,当天就结,这年头,这么爽快的剧组可不多见!”
大概是因为热,这大臣下面的腿还是光着的,粗长的体毛露出来,笑着附和,“是啊,上次那个剧组不行,我演的还是有镜头的太监,这戏都快拍结束了,我三百块钱群演费还没着落。”
!!!
皇帝!
20!
还能再廉价点吗!
这颠覆了陆玺的所有认知,人像是被雷劈了。
温希道:“你留个电话给我,我会让人联系你,到时候把方子卖给他就行。”
电话,又是个新词。
温希见陆玺不动,反应过来,这年头,手机还是奢侈品,很多人都买不起,“你没有电话?”
陆玺摇头。
温希:“q-q总有吧?”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陆玺摇头,“也,也无。”
难不成这人是山里来的,怎么群演都做了,还不知道q-q,“那你平时都用什么联系工作?”
陆玺:“信鸽。”
温希:“……”脑子不太好啊。
“你自己玩吧。”
温希抬脚,绕过陆玺,离开。
上衣衬衫被人抓住一点点边角,温希一偏头,顺着拽住自己一点衣角的两根手指往上看,明黄的袖子往上抻了一点,露出来一点腕骨,精瘦有力,小臂被衣服紧紧包裹着,肌肉线条流畅好看。
肩膀微微侧着,一侧有些低,这样很好的迁就了比他矮半个头的自己,一张脸也俯下来一点。
这个角度,温希离的稍微有点近,清晰的看见男人细致的五官。
是一种让人很惊艳的好看,能让人不自觉愣住,盯着他的脸看呆。
还含有一种让人让人仰望的矜贵。
温希看见他泛着红的薄唇开合,“你,缺护卫吗?”
这人还挺喜欢嚼古词的。
温希钝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男人也缩了手,美貌挑了一下,像是惊讶自己做出的举止。
他两手并出半个圈,腰弯出一个弧度,“某失礼了。”
这个礼行的像是古人从画上走出来的。
温希觉得挺新鲜的,问,“你是想改行?”
陆玺已经记住了演员这个词,点头:“嗯。”
颜值顶流,话还少,单就这一点上,温希还是挺喜欢用这类员工的。
温希:“保镖我倒是不缺,不过我这会子倒是缺个零时工,陆子琮,你愿意吗?”
听着像是奴才干的活,陆玺咂摸。
不得不说,陆玺是个狠人,要是一般人从天子之尊忽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还得反过来伺候别人,大抵是不愿意为五斗米折腰的。
但这位天子声音很淡的道:“可。”
温希不想再走路了,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跟我上车。”
车。
原来这铁盒子叫车,陆玺暗暗又增加了个词汇量。
温希很散漫的摸着猫毛,“虽然是零时工,伺候老板也得有点眼色,懂吗?”
陆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个银灰色的,看着像是门把的东西。
手伸过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吸着。
加大力。
人拽着门把往后嘭的一声。
温希:“……”
司机肉疼,“大哥,你轻点,我这新车,全部家底买的,今天刚开头一天。”
陆玺摸摸鼻梁,“晓了。”
温希低头就钻了进去,指了副驾驶,“你坐前头,我不喜欢和人挤。”
陆玺这回使的力度正好,开了车门,坐到前头。
温希抱了地址,“前头景园私房菜。”
温希舔了舔舌头,如今连锁概念刚引入国内不久,餐饮这一块,天价加盟费让许多餐馆都望而却步,后世随着资本的介入,经济形式的瞬息万变,很多国内普通的菜馆也跟着改革,许多中餐店装修倒是高大上了,但是味道却差了很多。
景园私房菜就是其中还挺遗憾的一家,到后来直接倒闭了。
还有一点就是,这个餐厅是属于江州这边的地方特色,消费平价,温希不会遇上自己认识的人。
上一辈子,温希本身为了控制身材,追求美貌,有十来年没敞开吃过美食了。
猝死过一回,温希现在就还挺怀念这些烟火气的东西。
司机道:“这前头就是了,连个起步价都不够啊,你们要不走过去?”
温希掀起眼脸,挺认真的,“本姑娘的脚矜贵,我照起步价来付。”
司机笑:“那行。”
陆玺余光无声将车外的一切吸入视线。
这男人绝不是神仙。
对这个没有马拉,却能飞速跑的东西很惊叹。
车子停到餐厅门口,这回陆玺学聪明了,直接下车,给温希开车门。
这个年代,人们对二手烟的了解还不多,当然,后世“吸烟有害健康”“无烟餐厅”那么大的标示,也有的是大笔男人选择性眼瞎!
温希想到自己早早猝死,看着餐厅里穿着三根筋汗衫,叠上去,露着啤酒大肚腩的男人们吞云吐雾,烟雾缭绕的餐厅直皱眉。
这代表着她即便此刻包场都没用。
温希用手帕抵在鼻尖,一偏头,看见锦绣园隔壁,透明的玻璃窗里,客户为0
大概率,这种餐厅的菜式应该很不行。
属于濒临倒闭的阶段。
陆玺眼观鼻鼻观心,在温习捂着鼻子的清瘦手腕上一扫,指着隔壁道:“你去这,某进去和铺席掌柜家商谈。”
温希对陆玺的拽文接受的很快,点点头,便转身进了隔壁餐厅。
终于迎来客人,而且衣服看着还很贵,老板娘笑成一朵花迎上来,“小姑娘想吃点什么?”
温希掏出十张票子,“我不在你这用饭,只是包你这个场地用饭。”
老板娘从未听过这种事,愣愣的看着温希,一时反应不过来。
温希又解释了一句,“我点了隔壁锦绣园的餐,到你这边吃图个清净。”
不用这边的油盐材料,就借个桌子,都是净赚,这样的好事请给我来一打!
老板娘盯着粉色的老爷爷头像,眼里放光,伸手去接,“可以,太可以了。”
手即将接到钱的一瞬间,温希手一转,偏离了一点,“唉,说好了,我在这用餐期间,只能接待我一个人,要是有其他人来了,你得谢客。”
老板娘响亮应承,“没问题!”你天天包都行!
钱是动力的源泉。
老板娘不愧是做餐饮的,很有伺候财主的眼力见,引着温希去视线最好的位置,拉出椅子,再用湿巾快速擦了一遍。
温希抱着大宝坐下的功夫,陆玺也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制服的侍应生,手里拿着一本黑封深咖色的菜单。
温希挑了挑眉,这菜单也不知被多少人翻过,正要吩咐,陆玺用这边的词汇,先开了口,“某念菜单?”
连着两次了,温希抬眼看过来,对陆玺的眼力劲有点满意,“好。”
陆玺打开第一页,指尖卷着菜单边,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
ěr long chong【尒笼 蟲】?
画上头,拇指粗红彤彤的大虫子,屁股蜷缩着,上头点缀着嫩绿的葱,白色的蒜瓣,黄色的姜,红色的辣椒。
这里的人以吃虫子为生?!
没等到下文,三颗脑袋同时转头看过来。
皇帝陛下人生头一回社死!
哦,虽然他本人不知道社死是个什么词,但那种感觉一定是这种。
捧着的菜单朝温希递了递,“某翻页,你点?”
温希手掌脱下下巴,头微微仰着,“你不识字?”
陆玺一本正经,“半晌之前,某不幸撞到坚硬之物,短暂性失忆,再需两日方能恢复。”
两日,足够他学好了。
被别人伺候惯了,陆玺很知道怎么样让人举手投足间便感到舒服的关窍。
能自己动,就不要让对方动。
躬下腰,放在温希眼角下方45°,她眼睛扫过的地方,不用吭声,陆玺便翻了页。
若是她眼睛在某个画上,或是字上顿住,这就是需要思考,要等她目光移开再翻面。
温希:“黄鳝,狗肉,牛蛙,甲鱼,猪脑,鸡爪。”
侍应生刷刷写着,就听见话锋一转,“这些都不要,剩下的全炒。”
侍应生:“……”
陆玺大概猜出来自己的工作内容了,便问,“汝所言之零时工,可是伺候汝用膳?”
温希确实是这么想的,小龙虾的壳那么硬,剥上三五个,指甲盖都会疼,后世才有剥虾这种工作,现在还没有。
于是点点头,“主要就是剥小龙虾。”
“还有啊,”温希侧过身,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上下扫他的龙袍,“你能不能暂时脱离一下你的角色,我听的有点费劲。”
陆玺其实已经想过要学这里的说话方式,只是听的还太少,快速回忆了一下温希,服务生的说话方式,“我知道了。”
又想起来刚刚温希用剥这个词,立刻想到得用手。
曾经天下第一金贵的人,那是相当的讲究的,虽然此时调了个个,但是他也不打算敷衍,便问老板娘,“何处有菊花叶,或是桂花蕊熏净手?”
老板娘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这姑娘是个讲究人啊,看,顾的剥龙虾的小时工都这么讲究。
这绝对是哪家公主出行了。
递了一壶透明的菊花凉茶给陆玺,自己则是福至心灵的主动去隔壁餐厅端菜,没准公主一会还有额外的小费赏呢。
冒着热气的小龙虾端上来,陆玺看着厚厚的外壳,琢磨着和螃蟹是个差不多的物种,又看见那透明色的同手指一样形状的物件,便带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松分开虾头虾屁股,拇指轻松剥开虾壳,沾了点黄色的q弹虾肉冒着热气递过来。
又贴心的在汤汁里沾了一下,递过来。
沾了清亮油光的红色虾尾,玉指线条流畅又干净,在灯下闪着通透的光泽,还有点若有若无的菊花清香,一时间,说不出究竟是虾,还是这手更让人有食欲。
温希的大宝养的很金贵,叫老板娘拿了一些新鲜干净的肉喂大宝。
此刻是负气离家出走人设,只能被迫从简,委屈大宝了。
除了剥虾,陆玺夹菜的表现居然也很细致,按袖,夹菜,又能不滴一点汤汁放进碗里,关键是总能一下夹中温希喜欢吃的东西。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给人一种渊远的贵族感,慢条斯理当中有着沉稳的章法,又很优雅。
这绝不是一个小群演能演出来的。
--更像是一种从小到大的熏陶,被刻进骨子里的气度。
饭后,陆玺从衣袖里拿出一只帕子,两只手呈过来给温希擦手。
温希接过来,是一种非常柔弱的蚕丝材质,纯白色,一角是双面绣青竹,上面有一点若有若无的清香。
非常好闻的味道。
只有一种解释,家道中落。
温希放下帕子,曲着手指敲了两下钱夹,有了定论,打开里数出一叠粉色钞票放在帕子上。
陆玺:“这是?”
“你的工资。”
“再见了。”
大宝一跳一跳的跟在脚边,卷翘的尾巴灵动的甩着,和主人一起往夜色中走去。
陆玺低头,捡起桌子上的帕子,上面厚厚一搭钱,陷入沉默。
这数目,比付的那一桌子菜钱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