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秀色郁崔嵬 , 紫禁晨曦拂晓开,当第一缕晨光射穿了薄雾,一道尖锐的声音放声高呼, “群臣觐见——”
守在殿外的百官按照座次鱼贯而入。
“跪——”
年轻的帝王一身暗色龙袍,乌发高束, 只鬓角落了几丝调皮的碎发,脸上的神情隐没于十二冕旒之后,站在高台之上孑然独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温纶端坐在龙椅上,视线匆匆掠过跪了一地的百官,最后落在了一道清秀的人影身上。
不同于其他人跪的笔挺,那人却是坐着的, 即便是宋温纶登基第一次上朝, 他也没有丝毫起来的意思。
文武百官恍若见怪不怪, 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异议。
青年似乎是身体有些不大好,脸色略带着些苍白,深蓝色的官炮穿在他身上略显宽大, 衬得他越发的清秀了起来。
青年陡然间抬眸,和宋温纶眼神碰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间, 青年勾起唇角轻轻笑了笑。
宋温纶这才仿佛反应了过来, 他微微张开薄唇, 无声的吐露出两个字, “堂兄。”
时喻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好上朝。”
其余官员眼观鼻鼻观心, 纵使对时喻羡慕嫉妒的无以复加, 却也只能全然当做没有看到。
谁让人家是先帝任命的唯一的辅政大臣, 还是皇家仅剩的和新帝血脉相关的兄弟。
比不过, 比不过。
只能认怂。
见他们跪在地上一个个跟鹌鹑一样,宋温纶脸上露出了一抹由衷的笑容,原来身居高位,竟然是这般的舒爽。
但很快的,他就察觉到了一道凉凉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宋温纶下意识垂头望去,就看到时喻正满脸不悦的盯着自己。
“陛下坐上了这个位置,便是要肩负起责任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①,才是一个帝王应该要做的事情。”
恍惚间,青年润朗的嗓音徐徐在耳,宋温纶这才发现自己意识飘忽了起来,他赶忙坐直了身体,手心向上微微一抬,拿出了帝王的气势,“众卿平身。”
宋温纶身为太子之时就已经监国多年,对朝政游刃有余,很快就处理好了一些官员提出的问题,眼见着他们低眉顺眼的站在阶下直等着散朝。
宋温纶心中有些不平衡了,自己回去还要任劳任怨的批改奏折,这些臣子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回家去。
于是原本打算过段时间再把这件事情提出来的宋温纶在登基的第一天就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永定县主王菁,要入朝为官。
“万万不可啊,陛下!”很快百官就跪了一地,“这世上哪有女子为官的道理?”
他们引经据典,诉说着上述好几个时代的祸国妖妃,又拿出祖尊戒训,斥责皇帝不孝不悌。
“女子是惑国之根本,女子为官会动摇国之根基,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本以为清除了那些宛若毒瘤一般的世家大族,这些自己亲自调查提拔过,虽然各有各的小毛病,但的确是一门心思为国请命的官员们定然会支持自己的决策。
王菁虽然身为女子却是拥有着雄才大略,由她入朝为官,定会带领大楚走向更加繁荣的时代,皇帝从未想过,这样一个有才华,有能力,也愿意为黎民百姓办实事的人,仅仅因为她是女子的身份,就遭到了所有官员的反对。
皇帝冷眼瞧着这些口口声声说为了百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官员们,只觉得心中涌起了阵阵戾气,他多年的栽培和信任,仿佛一夕之间全部被喂了狗。
群臣和皇帝的反应全部都落在了时喻的眼中。
在皇帝说出要让王菁入朝为官的时候,他就已经意料到了这些,但他却没有出口阻止,此时的皇帝还年轻,有些稚嫩,不懂得那些官场的弯弯绕绕,容易过刚易折。
时喻略显无奈的微微叹了口气,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崽崽要养,但和自己这具身体年岁差不多大的崽崽,也还算是个崽崽么……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想要改变这些文人刻在骨子里千百来年的思想,不是那么容易的。
当宋温纶将求助的目光落在时喻身上的时候,他冲宋温纶微微摇了摇头。
宋温纶无奈,只能退朝。
回到上书房后,宋温纶的怒气并没有削减多少,反而有种愈演愈烈的感觉,他发起桌上的砚台就重重的砸了下去,“一群老顽固,气死朕了!”
时喻让小太监将碎掉的砚台清理了下去,又清退了上书房所有伺候着的宫人,这才走到了宋温纶的身边坐下。
他拿起一根干净的毛笔在宋温纶侧脸上晃了晃,“这么生气做什么?”
先帝将宋温纶教养的很好,即使他心里怒火丛生,却从不会拿旁人来撒气。
“明明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为什么他们就不同意呢?”宋温纶轻轻地呢喃了一声,情绪颇为复杂。
他不理解,那些官员反对的理由,竟然只是因为王菁是一个女子。
虽然他在见过王菁之前也有些看不起她的女子身份,可在知道了她的才能以后,他心中便涌起了无限的敬意。
而那些官员明明知道王菁为了大楚付出了什么,可他们却还是要反对。
他真的不理解。
宋温纶现在一整个人就是个可怜兮兮,像是个被抛弃了的孩子,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孤寂之感。
时喻微微一笑,搁下手中的毛笔,残忍的打破了宋温纶心中的梦幻,“因为陛下此举,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宋温纶还是有些疑惑,“不过是一个女子入朝为官,根本不会占用太多的职位,怎会动了大部分人的利益?”
“陛下可曾观察过先帝和太后娘娘的相处?”时喻并没有明着回答宋温纶,反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那是自然,”宋温纶想也不想的答道,“父皇和母后感情甚好,就宛若平常夫妻一般。”
“呵~”时喻轻轻地笑出了声来。
宋温纶看向时喻,“堂兄笑什么?难道是朕说的不对?”
“对,却也不对。”
宋温纶越发的疑惑。
时喻却是又问了他一连串的问题,“无论帝王之家还是平常夫妻之间,陛下可曾见过妻子对夫君指手画脚?可曾见过妻子对夫君动辄打骂?”
“按照大楚的律令,男子可以休妻,而女子却只能选择合离,陛下可曾见到过或是听到过有哪个女子休夫吗?”
宋温纶直接被问懵了,他呆呆的愣在原地,似有所觉,“朕……似乎是懂了。”
时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在陛下的治理下,大楚女子可以不戴维帽也能上街,可以像男子一样讨论诗词歌赋,可以正大光明的休夫,可以不惧怕人言可畏,可以任由心性的生活的时候。”
“就算陛下想让一半的朝堂上都站着女子,也不会再遭遇任何的阻拦。”
“天下之事复杂无比,不能只看表面。”
这个世界自古以来便是三纲五常,宋温纶能够提出让王菁入朝为官已经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想法了,但他需要做的还有很多,不仅仅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就可以达到目的的。
宋温纶低垂着眼眸若有所思,过了片刻后却猛然抬起了头来,一双幽深的眼眸灿若星芒,带着求知的力量,“我想要做到堂兄所说的这样。”
“还请堂兄助我。”
眼前的青年眼眸里闪着晶亮的光,仿佛间时喻就是他唯一的依靠。
本想随便教教就让宋温纶独自处理朝政的时喻:……
所以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咸鱼躺?
“堂兄?”见时喻长久的不回答,宋温纶眨巴着眼睛,声音都放缓了下来。
“行了,行了,”时喻十分嫌弃的拂开了宋温纶趴在自己胳膊上的双手,“我帮你就是。”
宋温纶眉眼弯了弯,“我就知道堂兄最好了。”
——
新皇登基开恩科,全国各地的学子大批量涌入京城,本就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变得越发的热闹。
这一天圣旨下达,所有榜上有名的士子皆可打马游街,让京城的老百姓们看看今后为他们立民请命的官员们究竟是何等的状态。
“快快快,姐姐,阿菁,你们快一点。”宋芊岚一手拽着一个跑得飞起,“今天所有的士子们打马游街,我想去看看狗蛋在不在里面。”
被哥哥带着离开边关的时候,狗蛋还是个半大的少年,那时的他信誓旦旦的告诉自己,他一定会努力读书,考中进士,带着娘亲和爹爹来京城找自己。
五年前的那次游街宋芊岚没有去,因为她知道狗蛋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榜上有名,两年前的那次她也去看了,但那次只有前二甲的进士,她并没有在人群中找到狗蛋的身影。
这一次皇帝哥哥心善,让所有的进士全部都来游街,狗蛋今年也不过十七岁,虽然不一定会考中,但万一呢?
五年多没见,她很想他们。
“知道啦,知道啦!”从几天前开始宋芊岚就心心念念的要去看学子游街,她们又怎么会让她错过。
宋芊羽早早的就在状元楼上订了一间雅间,雅间的窗子直对着朱雀大街,保证将那些游街的学子一个个全部都看得清清楚楚。
“三位里面请。”店小二手脚麻利的将三人引进了包间里,快就送上了茶水,今天来观看学子游街的小姐夫人特别多,状元楼可是好生的赚了一笔,小二的态度也是异常恭敬。
三人刚坐下来不久,隔壁包间就传来了一道女子的兴奋声,“来了来了,那状元郎长的可真俊,不知道是否有婚约嫁娶。”
似乎是那名女子的姐妹戳了她一下,女子忍不住哎呦了一声,随后便是一道略微成熟一点的女声,“今日来榜下捉婿的贵女可不少,状元郎长的这般俊,定是一个香饽饽呢,你还是不要想了的好。”
因为雅间的窗子大开着方便观赏,隔壁那两名女子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在了宋芊岚的耳中。
那般喜悦的声音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宋芊岚下意识站起身来向楼下看去,“我倒要看看是个多么俊俏的状元郎,能比得过我哥哥。”
为首的一人穿着大红色的状元袍,头上戴着同色系的冠帽,骑在高头大马上。
他的长相确实俊逸非常,虽然宋芊岚看到了半个侧脸,却也是从他那仅露出来的一半面容上看到了气宇轩昂。
年轻的状元郎风流倜傥,打马游街而过,不断的有适龄少女将手里的鲜花帕子向着他的方向扔去。
但状元郎却丝毫不为所动,漫不经心地将那些鲜花手帕挥落,不给那些少女一丝一毫的机会。
“这人倒是有意思。”一时之间宋芊岚竟是看呆了,都有些忘了要去人群里找狗蛋。
似乎是宋芊岚的视线太过于直白,又似乎是那状元郎的感知异于常人,就在宋芊岚呆呆望着他的时候,那状元郎也是抬眸看了过来。
眼前的青年褪去了记忆中的稚嫩,但面容上却还带着宋芊岚万分熟悉的味道,她惊的几乎叫出声来。
——这被所有人称赞的状元郎,不正是她想要寻找的弟弟狗蛋?
眼看着又有一朵鲜花砸在了狗蛋的身上,宋芊岚不甘示弱地将自己怀中的手帕扔了下去,随后挑衅地望向了隔壁的女子。
那女子切了一声,“反正状元郎又不会收。”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年轻的状元郎忽然伸出了抓着缰绳的右手,稳稳当当地将那张手帕捏在了手里,还冲着阁楼晃了晃,随后小心翼翼的装在了怀中。
刹那间,朱雀大街两旁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女子叹息声。
宋芊羽见妹妹激动得无以复加,终于停止了和王菁的谈话,“这次的状元郎就是狗蛋?”
“嗯嗯!”宋芊岚捂着砰砰直跳的小心脏连连点头,“狗蛋真的好厉害。”
宋芊羽见她这样却皱起了眉头来,凑近了王菁小声说道,“我怎么感觉岚儿有些春心荡漾?”
王菁瞧了一眼后也猛地点头,“我觉得也是。”
“啧,”宋芊羽略带不满地撇了撇嘴,“妹妹要嫁人了……”
“岚儿也不小了,二十了呢。”王菁抬手抚平了她眉间的褶皱,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二十岁也可以谈婚论嫁了。
但宋芊羽还是有些不开心,“好好的妹妹,就要被人拐跑了。”
——
时喻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等他回到了信王府,天几乎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
但他却还是在下了马车的一瞬间看见了等候在王府门口的三个人。
为首的那人看起来十分年轻,穿着一身火红的状元服,另外两人是一对夫妻,年纪有些大了,似乎是常年做粗活的缘故,即便是穿着锦衣,却还是从裸露出来的皮肤处透露出了些许的沧桑。
时喻走到三人面前,“你们是……岚儿的养父母?”
“王爷。”狗蛋对着时喻行了一个见长辈的礼仪,“五年前我曾承诺过姐姐,定会带着爹娘来京城寻她,如今,我来兑现承诺了。”
时喻让人请进了花厅,又派人去请宋芊岚过来。
三个女孩相拥着而来,在走进花厅的一瞬间,宋芊岚猛地上前两步扑进了赵父赵母的怀里,须臾间泪如雨下,“爹,娘……女儿好想你们啊。”
“乖,不哭,爹爹和娘亲这不是来看你了嘛。”
“而且我们这次来呀,就不走了,以后你想什么时候见我们都可以。”
“真的吗?”
“爹娘还会骗你不成?”
在赵家二老的细心安哄下,宋芊岚很快就止住了哭声,“我上午在朱雀大街上见过狗蛋了。”
原名赵狗蛋,此时已经改名叫赵泽嘉的新晋状元郎不由得悄悄红了脸,“我有名字了,叫泽嘉,赵泽嘉。”
在熟悉的亲人面前,宋芊岚下意识撅起了嘴巴,“狗蛋,狗蛋,狗蛋,不管你改了什么名字,我就乐意叫你狗蛋。”
听了这话的赵泽嘉脸红得越发厉害,甚至是说起话来都有些结巴,“你……你想怎么叫都行。”
“我……”看赵泽嘉这样,向来大大咧咧的宋芊岚竟然也开始有些扭捏了起来,“哼!”
时喻将一切看在眼里,有些暗叹,还真是妹大不中留,养了这么多年的妹妹,转眼间就要嫁作人妇了。
“那个……王爷大人,”赵父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官,老实巴交的农民紧张的直哆嗦。
时喻上前两步抓住了赵父不断颤抖的手,“不用这般生硬,叫我阿喻就行,不着急,有话您慢慢说。”
“哎……哎……”
赵父强压下心中的紧张,“我们这次来呀,也不光光是狗蛋考中了状元来见岚儿一面,主要是……”
“是……”即将要说到正事,他又开始结巴了起来,“是想要问问你,能不能应了我们家狗蛋和岚儿的婚事。”
当年那个只会上山爬树连字都认不全的农村小子,用短短的五年时间做到了这个份上,不可以说是不用功,况且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又对宋芊岚有心,家世地位也低,丝毫不用担心宋芊岚嫁过去以后会受到欺负。
早在两人互相红着脸蛋儿的时候时喻就已经看出来了一些猫腻,但他却还是不想这么轻易的把妹妹许出去。
他故作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想要娶我妹妹,哪有这么容易?”
“哥哥……”宋芊岚唯恐担心时喻不同意这门亲事,拽着他的袖子就撒起了娇来,“我愿意的。”
宋芊岚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也没有经历过重生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她的视野当中,遇到一个自己喜欢又对她好的男子非常不容易,她今年已经二十了,她不想错过这么一份好姻缘。
时喻还想板起脸来训诫一番的想法在宋芊岚的“我愿意”三个字中转瞬化为了烟尘。
“啧,”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还真是女生向外。”
宋芊岚也知道自己方才所说的话究竟有多么大胆,这会被时喻明晃晃的点出来让她羞红了整张脸,“我……我……”
“大哥,”眼看着心上人这么勇敢,赵泽嘉也不怂了,直接对着时喻喊起了哥,“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姐姐的,这辈子只娶她一个,绝不纳小妾。”
“大哥可以监督我,如有违背,直接打断我的双腿。”
“可不能胡说!”在赵泽嘉话音落下的瞬间,宋芊岚抬手堵上了他的唇,唇瓣上传来温热细腻的感觉,让赵泽嘉心肝都不由得跟着颤了颤。
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宋芊岚的手心,恍若岩浆一般烫的她心颤,宋芊岚猛地一下缩回了手,扭头不敢再去看赵泽嘉的眼睛,带着股小女儿的娇羞,“反正……反正我相信你便是了,不能发这种毒誓。”
看着赵泽嘉笑得跟傻子一样的神情,时喻万分嫌弃的撇了撇嘴,随后让书棋将人给轰了出去,“等你凑够了彩礼再来。”
赵家二老被留在了王府中,有了女儿承欢膝下,早就将儿子抛到了九霄云外去,若不是几个月后赵泽嘉带着冰人一起上门求亲,他们都几乎快要忘了还有个儿子。
赵泽嘉不由得露出了委屈的神情来,“哪有你们这样当爹娘的。”
二老确实一脸的骄傲,搂着自己乖乖巧巧的女儿斩钉截铁的说道,“有,我们就是。”
宋芊岚在赵父赵母怀中笑的花枝乱颤,只觉得现在的生活无比的幸福。
七月初四这一天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大红的花轿从信王府抬出,身后跟着整整一百四十八台的嫁妆,围绕着朱雀大街绕了一整圈,最后抬进了信王府不远处的一座宅院里。
因为宋芊羽不原嫁人,他就这么一个妹妹要出嫁,时喻给宋芊岚准备的嫁妆异常的丰厚,而宫里的宋温纶得知以后又赏下了一大批嫁妆,太后和太皇太后有样学样,也都替宋芊岚添了妆。
若不是郡主的规格放在这里,宋芊岚的嫁妆可岂止一百四十八台。
绵延整个朱雀大街的十里红妆羡煞了旁人,一路上唢呐吹吹打打,不时的还有丫鬟从随身挎着的篮子里抓出一把糖果撒向路的两旁,稚童们手牵着手唱着歌,欢欢喜喜的从地上捡起糖果。
宋温纶日理万机,也不大可能上脸来参加一个小小五品官员的婚宴,但他却安排了身边的大太监在婚宴现场添了礼,给足了赵泽嘉面子。
前来参加婚宴的官员见到这一幕,心中都打起了小九九,虽是不至于讨好巴结,但也让赵泽嘉以后的晋升之路好走了许多。
坠落的夕阳洒下最后一抹余晖,远山若隐若现的隐藏在朦胧云雾中,天地间水气缭绕,不消片刻,屋外便落下了细密的雨丝。
宋芊岚带着盖头坐在喜床上,手中大红的苹果被她捏出了一个个指头印来。
她的思绪早已随着轻风飘飞了出去。
伺候的丫鬟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少夫人,需要奴婢去看看少爷回来了没有吗?”
“不……”宋芊岚坑坑巴巴的开口,“不用。”
两人正说着话,新房的大门就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给推开了,来人穿着大红的喜服,似乎喝了一点小酒,两颊带着浅浅的粉色,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喜悦的情绪。
赵泽嘉对丫鬟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丫鬟乖巧的退了出去,还顺带带上了房门。
赵泽嘉忍着心中的激动,小心翼翼的拿起了桌上的秤杆走到了宋芊岚的身前。
宋芊岚心中紧张,他又何尝不是呢,拿着称杆的手都在颤抖了,“姐姐……不对,应该叫夫人了才是。”
“夫人,我要掀开你的盖头了。”
宋芊岚捏着苹果的手越发的用力,一开始点了点头,但后来又担心赵泽嘉注意不到,过了许久才发出了一道细若蚊蝇的声音,“嗯。”
红布在自己的面前一点一点消失,面容俊秀的男子带着满腔的笑容凑近了她的脸,略带沙哑的嗓音散发着一股魅惑之感,“娘子,你今晚真美。”
饶是宋芊岚早已经见多了这张脸,此时在这红色的烛火映衬之下,她还是忍不住心动了起来,学着方才赵泽嘉叫自己的样子,试探着开口说道,“夫君今晚也很俊。”
赵泽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颤抖着声音,“你……你再唤我一声。”
宋芊岚的脸色比她手中的红苹果还要红上几分,心中的甜蜜几乎要溢出来,“夫……夫君。”
“哎!”赵泽嘉迫不及待地应了一声,俯身吻上了他觊觎已久的粉嫩唇瓣。
红烛燃烧,滴滴腊液坠落,屋外斜风细雨带来阵阵寒意,屋内却只有香汗淋漓。
夜半时分,在宋芊岚彻底成为人妇的时候,时喻接到了许久未曾出声的2333的消息,[滴!任务已完成,请选择1:返回任务大厅。2:继续下个任务。3:留在任务世界。]
这个世界的bug便是所谓的主角宋琼林,而剧情当中刺杀了宋琼林的宋芊岚便成了需要拯救的反派。
此刻的她嫁给了心上人,幸福指数已到达满点,系统自然而然的判定任务已经完成。
想到那个还没有做到为万世开太平的宋温纶,还没有成功进入朝堂成为大楚第一个女官的王菁,以及还没有找到人生方向的宋芊羽,时喻再次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留在任务世界。”
[好的,收到。]
——
因着新帝登基开恩科录用了许多学子,且大多数都是那种没有太多身份背景的人,宋温纶和时喻商量了一遍以后,就开始按照他们的特性和技能将棋安排在了适合的岗位上。
王菁也被宋温纶送去了工部,五年前,江南道大雪的时候,王菁教当地的百姓的那个温室大棚的方法让许多人免去了粮食的苦恼。
多年来他一直安排王菁在自己的庄子上实验温室大棚,以确保能够达到更高的产量,如今他自己当上了皇帝,工部又几乎都是自己的人,王菁也没要什么官职名分,只是带着工部的人一起弄温室大棚,倒也没有引起众人的反对。
看着王菁在工部越混越好,甚至开始和工部侍郎惺惺相惜,宋温纶不由得再次赞叹起时喻的机智,“还是堂兄厉害。”
眼看着宋芊岚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小家,王菁也开始在工部任职,宋芊羽有些着急起自己的无所事事来。
一日时喻沐休在家的时候,宋芊羽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总觉得自己一事无成,有些失败。”
“怎么会?”时喻任务完成以后还愿意留在这个世界最大的原因就是宋芊羽,她前世受了太多的伤,虽然已经放下了不少,但却还是容易钻牛角尖,稍微一不注意,就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时喻拉着宋芊羽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旁边,“你是你,岚儿是岚儿,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想要的是嫁一个好夫君,生一个大胖儿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但是,这是你想要的吗?”
宋芊羽摇了摇头,声音陡然间提高了些,“哥哥答应过我,我可以一辈子不嫁人的。”
“哥哥说的话不会反悔,”眼看宋芊羽略微有些激动,时喻急忙安抚道,“岚儿想嫁人,你不想嫁人,你们的生活方式不同,何必强行模仿着对方过日子呢?”
“可是……”宋芊羽还是迷茫,“阿菁也没有嫁人,但她却什么都会,甚至被皇帝哥哥特招进了工部。”
她的语气逐渐低落下来,“只有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
时喻知道她是需要做点什么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了,“那阿菁会的东西哥哥也不会呀,哥哥岂不是个废物?”
“当然不是!”宋芊羽就是个十成十的哥控,任谁都不能说她哥哥一句坏话,就算是她哥哥自己也不行,“哥哥是整个大楚最厉害的人。”
时喻放缓了声音,“所以……咱们不能拿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相比,你不能只看自己不会什么,你也要找找你会的东西。”
时喻抬手揉了揉宋芊羽的脑袋,“或许你该出去走走,四处去看看,自己喜欢的事情才能做得长久,不是吗?”
“嗯!”宋芊羽终于开心,她直直的望着眼前的青年,只觉得对方好似发着光,“哥哥真厉害!”
没过几天,宋芊羽再次找到了时喻,此时的她不覆之前的闷闷不乐,反而是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股喜悦,“哥哥,我知道我想干什么了。”
“这么快?”时喻来了兴致,“说说看。”
在女孩细声细语的讲解下,时喻仿佛看到了她发现自己兴趣的整个经过。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去了南边的平民区,本事想要去看看人间烟火气,却意外遇到了几个瘦的似竹竿一般,无力地躺在地上乞讨的男孩。
宋芊羽前世今生都没有为吃食发过愁,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人竟然会因为没有饭吃饿成那个样子。
看他们的年纪也不过七八岁,穿着几乎遮盖不住身体的破烂衣服缩在墙角,眼眸里透露着对生活的绝望。
宋芊羽下意识买了包子递给他们,几个小孩瞬间眼神中闪烁起了光芒,他们虽然吃得狼吞虎咽,但却依旧懂礼貌的对她说了声谢谢。
那一刻,宋芊羽心中忽然涌现起了一个非常豪迈的想法——她想要教这些孩子读书识字,让他们有个容身之所,长大了也能有一技之长,不至于在过着这般颠沛流离的生活。
对于她的想法,时喻非常赞同,他摸了摸宋芊羽柔软的发丝,“很棒,需要银子直接去找书棋拿,有什么其他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直接和哥哥说。”
宋芊羽眨巴着大眼睛,“哥哥不会觉得我的想法离经叛道吗?”
“不会,”时喻肯定的答道,“想做什么哥哥都会支持你,况且这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到时候你皇帝哥哥也会愿意帮你的。”
“太棒啦!”少女眼中的阴霾终于消散的一丝不剩,只剩下无尽的喜悦。
王菁的蔬菜大棚技术在得到整个户部官员的肯定以后被宋温纶搬到了朝堂之上,面对如此铁的事实,以及整个户部官员和新出仕的寒门学子的鼎力支持,那些老顽固再也没有了反对的理由,王菁成功当上了大楚的第一任女官。
在王菁入朝为官的第三年,她带领的船只远赴重洋,带回了产量丰厚,能令无数人填饱肚子的土豆,红薯等等舶来品。
整个大楚海清河晏,五谷丰登,百姓的粮仓里都快堆不下了粮食。
此时的宋温纶大手一挥,命令戚重光带领三十万大军讨伐大戎。
戚重光英勇善战,用兵如神,也丝毫不用担心粮草补给的不足,根本没有用到五年的时间,不过短短三年,便打到了大戎的王宫,生擒了大戎的大王,将整个大戎都并入了大楚的板块。
此后经年,君臣相宜,宋温纶丝毫不担心戚重光会反叛,要兵马给兵马,要粮草给粮草,戚重光坐上了超一品的勋国大将军的职位,却也令大楚的疆域足足扩大了三倍。
在王菁用种种卓越的贡献一步步升到了大楚第一女宰相的位置的时候,宋芊羽开办的学堂也成了整个大楚的学子都争先恐后想要进学的地方。
宋芊羽成为了人人尊敬的女山长,只因为从她的学院里出来的学子,就没有不考不中举人的。
多年以后,曾经那个年轻的帝王也变得白发苍苍,回顾自己的这一生,无数的文人墨客为他题字写传,夸赞他任人唯贤,但宋温纶知道,其实他并没有那么的贤能,之所以能够成为人们口中的盛世明君,依靠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和他有着最亲近关系的堂兄而已。
弥留之际的宋温纶拉着时喻和小太子的手,满心期许的看向时喻,“堂兄,我就把太子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会把他辅佐成一个合格的帝王。”
时喻:……
求求你们做个人吧!
他只是想要退休啊喂!
但看着宋温纶垂垂老矣的模样,时喻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然而,等宋温纶两腿一蹬,闭上眼睛了以后,时喻便紧赶慢赶的驱车回了王府。
他从角落里扒拉出几乎快要发霉了的2333,“任务结束,赶去下个任务,快点!!”
他累了,他真的不想再搞事业了。
[收到,新世界加载成功,任务传送中,请宿主注意查收。]
———校园文中的不良少年———
六月份的江城湿热又拥挤,头顶的太阳散发着刺眼的光芒,但空气中的湿度却丝毫不减,只消在外面站上半刻钟,浑身的衣衫就会被汗水浸透。
此时市中心巨大的LED屏下的路口处,有一个农民工打扮的男子几乎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他身上的工装沾满了尘土,脚下是一双穿的已经开裂了的老旧胶鞋,生活的困苦使得他饱经风霜,但此时那被风吹得龟裂了的唇瓣,却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双手紧紧地握着跨在肩膀上的小布包,里面装着此次结的工程款,足足有三万元!
这些钱交了儿子的学费,还可以给他买一身好衣裳,让在农村老家的父母也可以吃上一顿好的,即便是这样也还能存下好多嘞,等留着以后给儿子上高中上大学用。
美滋滋的计划着这些,男人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向对面的银行走去,想要快点把钱汇到老家。
却突然,一道刺耳的轰鸣声响起,一辆汽车加足了马力,宛若不要命一般的直直冲向了人行道旁的男人。
时喻落在世界的一瞬间,就见一辆黑色的奔驰在马路上开的飞快。
汽车马达发动机的轰鸣之声宛若雷霆一般炸响在众人耳边,刺耳的声响让空气都有了一瞬间的凝固。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面目潮红,双手死死的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根根爆裂而起,似一条条毒蛇一般盘踞而上,因为太过于用力,指节都泛着一层不正常的白,看起来无比的可怖。
早晨的阳光灿烂却不耀眼,但男人依旧戴着一顶巨大的遮阳帽,大大的帽檐将他的五官全部都遮在了阴影当中,只露出半截下巴和一张染着猩红色的唇。
他将油门踩到了底,不要命一般的直冲时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