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宿,沿路堆满了盛放的彼岸花,除了红色的花,绿色的茎,就是经典的大地色,看得叶舒都有些麻木了,老爷爷却面不改色,还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儿。
终于,前面山脚下出现了一栋近乎直耸入云的翠绿色大楼,在这一片红海中很是惹眼,看得叶舒十分激动,恨不得立马飞奔过去歇歇,顺便缓缓眼睛,不过就老爷爷的行走速度来说,她想还是算了吧,敬爱老人嘛,这楼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而就在叶舒放弃挣扎的下一秒,这楼还真长腿跑了,只不过是直接瞬移到了叶舒她们面前,大门更是打开的,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竹子特有的清香,这才知道原来是栋竹楼,只是这外墙光滑看不出竹节,且这颜色青翠,并非老竹,让人不易辨认。
随着老爷爷跨过门槛,是比起竹楼外观更养眼的大厅,除了进门右手边的一张摇椅,可以说是空无一物。
老爷爷环视一周,见没什么异常,问叶舒,“小鬼,想住在楼下还是楼上?”叶舒是个懒的,不想爬楼梯,于是说了楼下。老爷爷摸了一把胡子,半睁着眼,道,“楼下啊,走吧。”
走廊上,叶舒发现这建筑风格倒是和宿舍一样,左右都是间隔相同的小门,经过了十来扇门,老爷爷停了下来,没什么动作,面前的小门“吱呀”一声就被从外向里打开。
这门不错啊,还会自动开门,叶舒心想。
进到屋内,入眼就是七张排成一排,间隔一到两米用竹子做的单人床,床头靠着竹墙,床尾对着门,上面还铺有绿色的被褥、枕头之类的床上用品,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设施,和大厅是一类的“简朴”风。
“到了,时间还早,你自个熟悉一下吧,不过提醒你一句,不要乱跑,挨揍的话,可不救你。”老爷爷抚了抚拐杖,撂下这句话就消失了。
做人已经很难了,没想到做鬼也不遑多让,叶舒缓缓地关上门,想着同她死后的所见所闻相比,一个鬼差一下了无踪影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只是他之前怎么不用这招,这是玩我呢。
不过更吓人的还在后面,叶舒转头发现原先空无一人的床上突然有了人,粗略一扫,好像还有一、二、……五个人,他们或躺或坐,默默地打量着叶舒,里面还有个老熟人——橡胶人。
一看到他,叶舒就没了任何同其他人交流的欲望,毕竟一般人死的时候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今天的刺激有点多,她想缓缓。
于是,叶舒直奔离她最近的床,躺上去,掀开被子盖上,闭眼,动作一气呵成。好吧,眼睛闭不上,叶舒只有把被子再拉上来点好盖住眼睛,还是很难受,再把它掀开,双手放在上面。
目睹了以上叶舒做无用功的全过程,有人发话了,“歇一下吧,我已经试过了,这会儿是睡不着的,快起来,一起说会儿话吧。”听声音,是名年轻又温柔的女性,不知是哪个倒霉鬼,和叶舒一样不幸。
偏头看去,倒霉鬼身穿一套大红色的工厂里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服,即使中间隔了一张床也能看出长相甜美,面部表情有点惊楞,却并不吓人。感觉到叶舒在看她,她应该是想笑,却无法控制自己,五官都在小幅度地动,看上去更憨了,不好叫她如此艰难,叶舒摆摆手算作招呼。
收到回应,倒霉鬼也就不再为难自己,自我介绍到,“你好,我叫宋找找,你可以叫我找找。我是连续熬了几天大夜班就没了,最后120拉去医院看了一下,说是死于心肌梗死。你呢?你是怎么死的?”说完坐着的身体还不忘往叶舒这边凑了凑。
这名字还真是,嗯~挺有个性的,不过该说这就是地府吗?寒暄的方式就是不一样,上来就是“唉,你是怎么死的?”虽然很不光彩,但叶舒还是努力面无表情的说出她的死因,“你好,我是在自己家里被雷声吓死的,你可以叫我叶舒。”
“好啊,叶舒。”宋找找埋下头,身体有些轻微地抖动,叶舒应该没看错,确实,这种死因听上去是有些不可思议。
宋找找是健谈且温柔的人,也是最先来到这间竹屋的,后面,叶舒从交流中得知了另外四人的遭遇。
橡胶人叫张熊,刚结束八年爱情长跑,正准备步入婚姻殿堂时,却发现女方脚踏两只船,看情形还不是刚认识那么简单。
张熊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选择分手,但之后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工作上也频频失误,然后,公司辞退了他。没了工作,张熊也不想在这个伤心地久待,简单收拾一下就回了老家,身边的朋友听闻他因为失恋加失业的双重打击而借酒浇愁,便都赶来陪他、劝解他。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朋友们都有自己的生活,陪伴劝说一场后就离开了。又一次醉酒中,张熊实在想不通他女朋友为什么这样做,跌跌撞撞地沿着马路走了很远很远,最后,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河边,再清醒过来就是这幅鬼样子了。
剩下三人里,有一对年轻夫妻一直相互依偎着,男的叫罗盛,女的叫王萍,本该是十分甜蜜的场景,但从他们惊恐的神情、一身红衣都掩盖不了的血迹和有些别扭的肢体中,不难想象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来到这里。
回忆生前,他俩刚领证不久,打算拿着自己多年的积蓄和双方父母给的礼金去看房,一天跑了十多个地方,下午好不容易相中一套还算合适的房子,付了首付,却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
那时,人行道两边的绿灯都还亮着,罗盛和王萍还沉浸在新婚和买房的喜悦中,生命就在那辆车轰着油门冲了过来时戛然而止。事后,警方调查得知,司机仅仅是因为投资失败于是产生报复社会的心理,虽然很快就逮捕了司机,可因为他的行为造成的人员伤亡却是再也无法弥补了。
另外,还有一位头戴毛线帽的老爷爷,叫张志远,死于肝癌晚期,所以身体很消瘦,但穿着却是所有人中最好的,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厚实棉衣,外面罩着一件大红色且带有暗纹的丝绸马褂,这会子正闭目养神。
宋找找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问到张爷爷的衣服时,张老爷子很是骄傲地把衣服下摆一层一层地掀开,一边还高兴地说这些都是儿子媳妇给买的,买的很好。还说因为疾病,最后在家修养的时候,后辈都赶来看他,给他买了很多好吃的,让他走时没有太多的牵挂,成为全场唯一一个暝目的人。
说回宋找找本身,她也是一个苦命的女孩子,爹不疼娘不爱,作为家中独女按理说不会是这样的待遇,可事实如此。宋找找原来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弟弟,那时候父母虽然偏爱弟弟一些,但对她也还可以,可变故来的太快,让整个家庭之后的生活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事情发生时,宋找找还在上初中,宋父宋母外出务农,留她和弟弟在家,她在堂屋里写作业,弟弟在外面院坝里玩,可没过一会,等她再抬头看,弟弟已不见了踪影,她立马到房屋四周寻找,可直到宋父宋母回来,也没能找到。
后来一家人又找了很久,终于在村里的一个池塘里找到了,可尸体早已泡的不成人样,宋父不顾宋母的阻拦,坚持着让小儿子入土为安,周围邻居赶来安慰宋母,不知是谁说了句被拐走了都好,起码命还保住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悲伤过度的宋母从此坚信小儿子是被拐卖了,强拉着宋父变卖家产、四处寻找,还将大女儿的名字改为了宋找找。
宋父拗不过宋母,只能陪着一起,之后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不止宋父宋母饱受沧桑,连宋找找也过得很不好。
她自责于自己没能保护好弟弟,初中便辍学了,早早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赚到的钱一半打给宋父宋母,剩下的一半中再平分成两份,一份用于日常生活的开销,另一份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工资在逐渐的上涨,日子也在一天天变好。经过时间的洗礼,宋母渐渐接受了现实,和宋父商量着在宋找找工作的城市里买房定居,这需要一大笔钱。
宋找找知道后高兴的不得了,为此拼命地攒钱,工作之余还有两份兼职,但是多年来舍不得吃喝导致的营养不良和长期连轴转的工作压力成为了压垮她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不幸再次降临在这个家庭上。
至于叶舒,她的一生没有什么波涛起伏,孤儿出身,亲身父母没有留下任何寻亲的线索,由当地的福利院抚养长大,平平淡淡的读完初中、高中,没有遇到过校园暴力之类的糟心事,顺利毕业,考取了当地的一所普通大学。
因为不善言辞加上内向的性格,使得叶舒一直以来在同学眼中都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她自己倒是没有太在意,生活里也有一两个好友可以倾述烦恼。只是因为这离奇到难以置信的死法,少不得会在学校里引起广泛的关注,没想到临了了还出名了一把,相信此后很久都会有她的“光辉事迹”流传吧。
不过生前哪管死后事,死后自然也不管生前的事。同宋找找一番交谈下来,叶舒感慨着这一屋子的“人”竟然没一个是正常死亡的,反而死得一个比一个惨烈。她看向屋里最后一张空着的竹床,不知道这7号嘉宾又是个怎样的人物,死法会不会更加的离谱,可说了这么久的话,期待中的7号嘉宾却迟迟没有登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安静的环境里,叶舒也终于感到眼皮重的像是塞了秤砣一样,死后的一路疲劳更让她一闭眼就沉沉睡了过去。
在所有人都入睡后,很难注意到,那正对着房门的墙面上有一缕蓝光一闪而过,然后一行大大的楷字浮现表面。
“地府时间——早上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