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饱冲过来得太急了,没刹住车,怀里装满了水的陶罐一个没抱稳,“咕咚”一声砸在黎仲天的肩头。
“……”
他辛辛苦苦嚼的药草,被小饱这么一撞,全都冲掉了。
黎仲天还没开口呢,小饱却抢先兴师问罪。
“地上长的所有植物都不能吃啊!你……不会吧,你脑子真被天火烧坏了?”
黎仲天顺坡下驴,问道:“嗯,什么都不记得了。吃了的话,会怎么样?”
“会让人迅速衰化的!我小时候看到过——有个叔叔快不行了,他说不想当饿死鬼了,使劲儿往嘴里塞野果子,结果……”
小饱瘪着嘴,说不下去了。
黎仲天大概听明白了,这个小世界的植物有毒。
“就没有例外的?”
小饱思索了下,迟疑道:“先知不会死,可你也不是先知啊,先知都住在息风塔里。”
“先知?”
据黎仲天所知,不管是科技发达的现代小世界,还是骑扫帚乱飞的魔法小世界,或者是引气入体的修真小世界,其本质上,仰赖的都是精神力。
什么魔法啊,灵气啊,元素啊,能源啊,说白了就是主宇宙中无处不在的精神力。
他推测,这个小世界里植物植株上泛着的气雾多半也是精神力的一种表现形式,泛着黑气的是有毒的,绿气则是正常的。
所谓的“先知”,大概能用某种方式识别出植物的精神力色彩。
“哎!你这是什么?!”
小饱惊诧地指着黎仲天伤口上所剩无几的药渣。
“是……祖传的金疮药,跌打损伤包治百病。”
黎仲天随口编了个符合这小世界的药名,试图蒙混过关。
“太好了!”
小饱一脸惊喜地点点头。
“早知道,我就不去求壮壮了!我想拿饼子换点伤药,可壮壮根本就不搭理我。”
难怪这孩子找个水都这么久,敢情又去求别人了……
黎仲天心头一暖。
“这玩意儿我还多,有用得上的尽管说。”
“真的可以吗?天火烧到了好多人,爷爷都快愁坏了!”
小饱眼睛亮晶晶。
“可以。”
黎仲天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这么多无毒药草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太好了!谢谢种田叔叔!”
小饱把手里的东西往黎仲天怀里一塞,欢天喜地去找爷爷了。
“……”
黎仲天捏着半块干硬的饼子,无奈地一摇头。名字叫错就算了,称呼也叫错?
他在主宇宙已经120岁了,大宇宙时代的人平均寿命一千多,长期保持着青壮年时的样貌,人们早就淘汰了这种按“辈分”称呼人的习惯。
如果真按辈分算,那小饱岂不是得叫他“太爷爷”。
趁小饱不在,黎仲天把伤口上被水泡泛的药渣刮掉,打算再换点新的。
可他惊讶地发现——
之前几乎贯穿整个腹部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进展之快,比躺进最新研发的超能医疗舱里效果还要好。
“……牛批!”
黎仲天活动了下筋骨,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可以踉跄着站起来了。
他沿着圆石子铺成的小路走下去,沿路看到无毒的外用药草类植物,就顺手摘下来丢在陶罐里。
这里植被丰富,黎仲天不仅能找到苦生草,还发现了三七和蓍草,这都是治疗跌打损伤的常见外用药草,混合在一起使用效果更佳。
可惜,这里的植物,只有大概百分之一是无毒的。
无毒植物的颜色,也不是只有绿色一种,黎仲天还发现了一株金色的苦生草。
暮光熹微时,陶罐终于被填满了。
苦生草占了大多数,还有几株三七,以及一株罕见的开着银色花朵泛着银色气雾的蓍草。
黎仲天拿路上捡的圆柱状石块当药杵,将这些药草捣碎了。
“也不知道够不够……”
快回到小饱爷爷屋子时,黎仲天刻意驼着背走得慢慢的。
他还不知道伤势恢复奇快是“外来人员”体质的事,还是这个世界药材的事,在确定之前,他不想贸然暴露。
黎仲天刚想敲门,就听到小饱爷爷屋里传来一阵争执声。
“金疮药这么贵重的东西,能随便给咱们?宗老,您知道现在黑市上一瓶金疮药能换多久的口粮吗?那人来路不明,说不定是妖族派来的……”
陌生的青年男子音激动地嚷嚷着。
妖族?
黎仲天敲门的手一顿。
这不是生产力低下的人类文明小世界吗?还有别的种族?
“种田叔叔不是妖族!”
小饱急急辩驳着。
“阿肆,那人不会是妖族。能长久幻化成人形的妖族,至少是祭祀级的,犯不着到咱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小饱爷爷也附和着。
“那他会为什么无缘无故这么好心?”
名唤阿肆的男子显然还在迟疑。
“那人被天火烧坏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如今时局艰难,换不来药,我不能看兄弟们白白丢了性命……他这个样子,出去也难活下去,咱们把他养在族里,给吃给喝,也不能算是诓他的金疮药。”
小饱爷爷解释道。
黎·脑子坏掉·活不下去·冤大头·仲天深吸一口气,重重叩门三声。
“小饱,在吗?”
“进来吧。阿肆,这位就是小饱遇到的贵客。”
黎仲天上次遇到小饱爷爷的时候,处于睁不开眼的半昏迷状态,严格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人。
他发现,小饱爷爷的身上,泛着一层深蓝的雾气,紧贴着肌肤,只有极薄的一层,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小饱和那名叫阿肆的青年身上,都看不出雾气。
阿肆打量黎仲天的目光里,充满了不信任,但也还算克制。
黎仲天无视阿肆的打量,递上陶罐。
“小饱爷爷,金疮药我带来了。”
“多谢,以后叫我宗老就好。”
宗老接过陶罐,只随意瞧了一眼,便递给一旁的阿肆。
“阿肆,劳烦你去给兄弟们敷上吧。”
阿肆闷声接过陶罐走了。
宗老对小饱说:“你出去玩一会,我有话和种田说。”
随着小饱离开的关门声,黎仲天也紧张起来,这满眼精光的宗老看上去就不好糊弄。
“说说吧,你到底什么来头。”
黎仲天现编了几套说辞都觉得不合适,顿时无比想念事无巨细都能考虑周全的机甲无名。
他在宗老审视的目光中放弃了挣扎。
“其实,我是先知,从息风塔逃出来的。”
总不能说自己是小世界外边来的,也不能说自己是妖族吧,黎仲天只得把这个从小饱嘴里听到的新鲜名词给搬了出来。
“你也……哎,罢了,你安心在这里待着吧。”
宗老摆摆手。
“既然是先知,也不要吃白饭了,明天和我一起去矿场罢。”
这态度摆明了要“送客”,黎仲天道了别便推门离开了。
黎仲天有些思路还没理顺,但此时此刻已经顾不上了,他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两米开外都能听到。
堂堂仲天大帝,给人采了一天的药草,连口热乎饭都混不上。
罢了。
黎仲天记得采药途中,有颗泛着红气的柿子树,虽然离得远了点,但好歹能果腹。
趁着夜色未全至,黎仲天找到了那颗红气弥漫的柿子树。
他路过的时候,离得老远匆匆扫了一眼,并不知树上果实的全貌。现在近了,他发现这整棵树上的所有柿子,都和母树一样,泛着幽幽的红气。
这倒是省事了,不用一个一个挑了。
黎仲天蹲在树下,专门捡那刚落地还没烂掉的柿子吃。
这种自然熟的柿子是最甜的,剥皮之后黏哄哄的汁液四溅,醇甜不腻,丝毫不涩,味道层次丰富,入口回味悠远。
柿子虽然不怎么顶饱,但黎仲天连吃十几个,好歹混了个肚圆。
为了避免被人看到柿子皮,多生事端,黎仲天吃饱后便把剥下的柿子皮挖坑埋了。
他刚填完土,就见一个小脑袋从身边冒出来。
“种田叔叔,爷爷让我来喊你吃晚饭!你在干嘛呢……”
小饱好奇地打量着黎仲天,夜色掩映下,她什么都没看清。
“走。”
黎仲天有种背着小朋友偷吃零食被抓现行的错觉,他边起身边悄悄把嘴边沾着的柿子舔干净,迅速离开了“案发现场”。
所谓晚饭,就是个“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大锅。一群人围着大锅,都饿狼觅食般盯着锅看。
黎仲天凑近闻了闻,一点香味都没,不知那锅里煮了些啥。他一个新来的,也不好意思伸着脑袋凑上前去瞧个究竟。
“肃静,诸位。”
宗老伸出双手,往下一压,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我来介绍下,这位便是黎仲天,今后就加入我们部族了。明天起,就由他带二队去矿场。”
黎仲天本想低调地混碗饭,没想到一来就被点名了,他只得站起身来冲人群点点头。
可惜,人们对他的示好动作视而不见,反倒朝着宗老嚷嚷起来。
“宗老,我母亲动不了了,我一个人得挣两份口粮,能不能通融下,把我调到一队去?”
“就是啊宗老,二队阿肆领队领的好好的,干嘛突然就换人。”
“还换个脸这么白的,一看就没挖过矿,这能靠谱吗?兄弟们跟着他,饿死了算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