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医眸子一滞,眼中最后的光芒在听到赵音音这句话后挣扎了两下,彻底熄灭。
崔太医黯然的垂下头,声音似是苦涩的海水,委屈的要哭出来,“可是…可是…微臣真的不会。”
赵音音安慰拍拍他,“不会没关系,可以学的。”
崔太医嘴巴瘪瘪,“向乳娘学吗?据臣所知朝中很多大臣都不会带娃,这带娃怎么会是男人的事呢……”
微臣又不会生孩子,根本不会照顾孩子。
后面半句话他不敢当赵音音的面讲出来。
赵音音略微沉思,电光火石之间,头顶倏然上冒出一个发亮的小灯泡。
是不是自己可以办一兼职“主夫”培训班呢?
生孩子又不是光给女人自己生的,凭什么那些男人天天挣钱,家里的事情两手一撒,啥都不管?
不公平!
船舱内女子娇声浪吟声越来越高,月光静静洒在赵音音脸上,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崔太医苦闷地将冷风与热酒一同灌进腹中后,重重的打了个嗝。
他捣捣沉思着的赵音音,“娘娘,什么声音?”
赵音音装作一脸疑惑的样子,“什么声音?有什么声音吗?本宫怎么听不到?”
崔太医满身酒气,“嗯?没有声音吗?微臣怎么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那声音还……”
他原本通红的脸更红了,剩下的话到了嘴边便被他咽下去了。
赵音音打着哈哈企图掩饰过去,“本宫似乎也听到了声音,现在初春我们家小泓发情不知道跟那个小母狗玩呢,估计两只狗交配呢吧。”
半晌没人应她。
她抬头一看,崔太医倚在船身,打起了呼噜。
赵音音起身,地上的影子被清冷的月光拉的细长。
她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向岸边走去,湖边黑漆漆的树林倏然闪过一抹飘逸银白。
那抹银白正冷冷望着赵音音,眸子好像淬满了毒药。
冷风袭面,赵音音脚下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方才抬起头,那男子已缓步向自己踱来。
头上一团阴影落下,赵音音尬笑一声,“嗨!好久不见。”
江一睿双手负后,上挑的桃花眼角藏着点点冰冷,语气风轻云淡,“皇后娘娘好招数。”
“嗯???”赵音音心中一紧,难不成江一睿方才看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自己对他亲妹妹那般,有仇必报的他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想到这里,赵音音额头冒汗,下意识后退一步。
江一睿面容清淡,但是身上气息过于冰冷强大,加上月黑风高,相顾无人,只有他和自己。
赵音音忍不住心中打鼓,生出惧意,勉强挺起背脊,笑道:“江大人不在明州好好待着,怎么会在长安?”
她倒打一耙,语气冷厉,“你可知地方官无诏不能进京?”
江一睿笑容冰冷,低沉的嗓音透着点点冰寒,“赵音音,我不会放过你的。”赵音音下意识退后两步,长发翻飞,脸上掠过一阵凉意,她下意识闭眼,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空空如也。
她心下一沉,转身奔回船中。
船舱此时此刻灯火明亮,地上一片狼藉,女子肚兜、衣衫散落一地。
雪白的腹部上覆着薄被一角,一条纤细白嫩的小腿无力地垂下来。
赵音音走近,看清楚床上之人的面容后忍不住低呼一声,“铃兰!”
铃兰长发如同瀑布般垂下,脸上粘着几根又细又湿的黑发,两眼呆滞痴痴望着天花板。.
“铃兰!”赵音音疾步上前,摇了摇她。
没反应。
“铃兰!”赵音音瞧铃兰似乎没有听见,又狠狠摇了她几下。
她才仿佛初醒一般,呆滞的眼珠子微微转动一下,半晌之后,神志才一点一点的恢复了些,“皇后娘娘……”
铃兰嘴唇颤抖,眸子泛起水雾,“奴婢……”
赵音音抿着唇,说不出话。
倏然铃兰抹去眼角的眼泪,用力推开赵音音,霍然朝船舱外奔去。
赵音音暗叫不好,急忙奔去拦住她,将企图纵身跳入湖中的铃兰用力拽了过来。
铃兰收势不足,身子前倾,“砰”一声砸在甲板上。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现在她已然没有赴死的勇气了,无力瘫坐在地上泫然欲滴。
她仰起苍白小脸,“娘娘,你为何要救我?”
赵音音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应该想不开。”
铃兰无力地摇摇头,“奴婢虽然为乐籍,但是从未自轻自贱。如今多年坚守的清白没有了,奴婢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赵音音闻言气急反笑,“清白?什么是清白?清白是堂堂正正做人,不偷不抢,不淫不媚,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
铃兰满脸泪痕,“娘娘,如今奴婢并非完璧之身,还会有哪位良人愿意要我?与其被沦为弃妇,还不如早早结束自己的命。”
铃兰的话将赵音音好不容易组起来的世界观震得稀巴烂。
除了在太后那个老妖婆口中听到过这种违背公序良俗的话,她还真的没有听哪个同龄人讲过这么扯淡的话。
“弃妇?你谈的一手好琴,若是真的以此为生,指不定多少王孙贵族败在你石榴裙下。在琴艺上,你有这么高的成就,怎么会用‘弃妇’两个词来形容自己,呵——真是离了个大谱。”
赵音音怒其不争,气的全身发抖,真想给铃兰两个大比斗。
铃兰沉浸式伤心,完全听不进赵音音的话,只是呆呆望着墨蓝色的湖面,下唇咬出血来。
赵音音瞧着铃兰的样子,误以为她在深入思考自己的话。
她半蹲在铃兰面前,语气温和,两只琉璃般的眸子澄澈地望着她,“铃兰,在我的时代没有女性会用弃妇形容自己,你也应该一样。所谓清白若是只用那层薄薄的膜来解释真的是太苍白了。”
铃兰抹去眼角泪珠,脸上斑驳闪闪,“皇后娘娘,一个女人若是没有清白之身,是要被人耻笑的。”
赵音音差点倒地。
她按住铃兰的肩膀,语气坚决,“人们会嘲笑品德败坏、狡猾奸诈、懒惰贪婪的人,但是绝对不会有人嘲笑一直努力上进的人。如今你觉得你失了清白,可是你可曾想过,这个清白这层薄膜是对我们女性的束缚,是枷锁,不是我们清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