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怕疼,真是没用。江欢按住他抖个不停的身子,凝眉警告:“你若是不想英年早逝,就最好不要乱动。”
谢珩:“……”
好在,这极刑一般的上药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上完药,江欢就出屋去了,把空间留给谢珩一人。
全身都是伤,这个阿珩未免也太惨了些。连江欢这样的**湖都不由十分唏嘘,难怪他非要跟着她去都城。
这个“阿珩”从前生活的地方一定非常残酷吧……
……
谢珩并不知道江欢心中对他同情,他仔仔细细地将身上的血迹统统洗干净。又换上猎户留在屋子里的旧衣服。
这些衣服自然比不上谢三公子平日里穿的那些,甚至连谢氏的仆人都不会穿这样的衣裳,但情况窘迫,也顾不得计较这些了。
……
谢珩对着水中的倒影,整理还在湿漉漉滴着水的长发。眼神从水中的倒影上一闪而过,或许是因为他的魂魄占据了这个身体的原因,水中的这张脸,与他本人的相貌大概有七八分的相似。
若非他清晰地记得,前世的自己此时此刻正在陈先生的南涯山书院读书,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以及这个身体上数不清的伤痕,谢珩几乎要以为,这个身体就是他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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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谢珩收拾妥当,推门而出之时,天色将暗。江欢等得都睡着了,她千里迢迢地从南凉州赶回都城,片刻未休,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谢珩做幽魂的时候,就跟着她了,眼睁睁看她跑死了好几匹马,还要应付一波接着一波前来刺杀的黑衣人。
……
女郎面色有几分苍白,眉头紧锁,连梦中都不得安宁,谢珩忍不住伸手,欲抚平江欢的眉间,然而还未触到,她便霍地睁开了双眼,盯着蹲在她面前的陌生青年,眼神锐利而冰冷。
谢珩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尴尬地道:“……此处风大,莫要在此入眠,小心感染风寒。”
“大呆瓜,原来是你呀,”认出谢珩的声音,江欢立马卸下防备,伸手按了按发胀的额角。确实是不该睡在这个地方……
大呆瓜……
谢珩无语地听着这个称呼,这个绰号是过不去了对吗?不知道等江欢回到现实之后,还会不会记得幻境的事情。
江欢重新开始打量眼前的青年。没想到,他身上都伤成那样了,脸上却连一道细微的小伤口都没有,而且洗干净之后,居然还有几分姿色。
没想到,她在雪地里随随便便捡到的大呆瓜,居然比都城的公子王孙还要好看百倍,谢珩没有错过江欢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奇,他微勾唇角,莹润的黑眸染上几分笑意。
毕竟在他的认知中,江欢眼中只有权力,她自己就曾说过,外表美丑与否,皆只是皮囊而已,不会对她的雄图霸业有任何的助益。
没想到少年时期的江欢,全然不是她自己后来所说的那个样子。
她也是会为美色所惑的吗……
青年维持着屈膝半蹲的姿势,略微比坐着的江欢高出半个头。
纯洁而柔软的雪,从乌黑的屋檐上,缓缓落下,静谧而无声。江欢忍不住伸出手去,柔软的指尖,从谢珩瘦削的眉骨开始,徐徐下滑。男人骨相英挺,眉宇清雅,面如冠玉。一身粗布衣衫,却难掩其出尘的气质。
谢珩垂眸,任她所为。羽睫不安轻颤,在透白的眼睑投下蝶翼微振般的阴影。
等到脸上的温热指尖骤然消失,谢珩略略失落地抬眼,对上江欢略沉的目光,她的神情复杂,似乎陷入极大的纠结之中。
谢珩不解地问:“怎么,可是有何不妥?”
“我怎么感觉,你有些眼熟,我是不是从前在哪里见过你……”说完这句话,江欢不由失笑,她这话说得就跟都城里的浪荡子调戏良家女子时,搭讪的话。所以她很快便自我否认般说:“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
没有记错,谢珩暗道。看来江欢还是有一些记忆的,只是十分模糊。
此处,原本就是她想像出来的幻境,必须由江欢自己看破执念,清醒过来才算真的清醒,若是贸贸然戳破这一切,不仅无法将江欢从幻境带出去,还有可能是直接被幻境抹杀。
……
谢珩心事重重,跟在江欢身后,却见她在屋子里,找了猎户补衣服的针线包,向他走来。江一边笨拙地穿线,一边解释道:“我看你的衣裳有些破,想给你缝一缝。只是……”
女郎对着烛火,费劲地穿线,“只是这个线,有点难穿,你稍微等一等罢。”
谢珩无奈,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刺绣缝补,大概是江欢无所不能的人生道路上唯一的短板了。
三世都是。
瞧她这一脸痛苦的表情,看来就连她自己想象出来的幻境都没有办法弥补她的这块短板。谢珩清晰记得江欢的刺绣手艺。即便是在心灵手巧如江皇后的悉心教导之下,她依然有本事将鸳鸯绣成大肥鹅。
江皇后十分重视对江欢的教育问题。
别的女孩子碍于礼法无法学的东西,譬如武功,只要江欢喜欢,皇后自有办法为宴请名师入建康宫。同理,别的女孩子会的东西,譬如刺绣,她的瑶瑶,怎么能不会。
然而,她是真的不会,这跟后天努不努力没有任何关系,她是完全没有这个天赋,绣不了什么鸳鸯,更绣不了什么小兔子……
江欢不理解。她明明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为何会如此惨烈地败在小小的绣花针上。后来她终于征服了绣花针,确是学会以银针为暗器杀人。
但是江皇后哪里无法交差,于是她开始奴役谢珩。
提前遣信得过的小宫女将各色针线,以及空白的帕子送到谢珩的住处,勒令他在江皇后检查作业的前夜,想办法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