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色彻底暗沉下去之前,他们终于走到了一处茅屋。
屋内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还有贮存好的粮食和干柴。大约是上山打猎的人过夜居所,如今大雪封山,野物难寻,想来,猎人很久没有进山留宿了,这屋子也空了半月有余。
谢珩记着江欢嫌他脏的事情,刚刚落脚,就马不停蹄地在屋内找锅找灶,欲烧热水洗漱一番。后来,他还在屋外找到了一只半人高的大水缸。
万事俱备,谢珩盛了满满一大锅积雪,放到灶上,便要去点火,然而,却怎么也无法使木柴烧起来。
江欢简单收拾了一下屋里的床铺与桌椅,一出来,就看见谢珩坐在灶前矮凳子上,一边煽风点火,一边将一截一截的圆木头扔进灶膛里烧,将院子弄得烟熏火燎的,却还不见半点火星子。
看他这副笨手笨脚的样子,江欢就觉得好笑:“做乞丐做成你这个样子,想来也是没什么出头之日了……”
听见声音,谢珩从灶膛前抬起头,静静地扫了江欢一眼,闷声道:“我不是乞丐。”
江欢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却也没好意思再闲站着看热闹。她转身回到屋里,抱了一把猎户提前劈好的柴火出来,边走边解释道:“山间潮湿多露,猎户呢,通常会在天晴的时候就将劈好、晒干的柴木,置于屋内通风干燥之处储存。”
说着,江欢一边将柴火堆到谢珩面前,一边伸手将他塞到灶膛里的木头一块块取出,没好气地道:“看清楚了,你烧的,这叫木头桩子。哪里是什么柴火。这玩意儿看着干巴巴的,实则内里都是湿的,明火一烤,只会起烟……”
看着江欢熟练伺候炉子的动作,谢珩微微怔住。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江欢不是弋阳郡主,就是是女帝,武功高强,聪明绝顶,永远都是那么高高在上,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还能像寻常平头百姓一般,洗衣煮饭,劈柴烧水……
不由地,谢珩将心里的话,问了出去,只是避开了她身份的事情。
江欢无语地道:“我闯荡江湖的时候,要是也像你那么呆,早就饿死了,当然得自力更生喽,这些事情只是普通百姓生存的本能而已,也谈不上什么技巧不技巧的吧……”
谢珩刻意忽略江欢说他呆的话,只抓住了自己关注的重点:“闯荡江湖?”他一直以为江欢是为了权倾天下,才会在第二世的时候,接触江湖中人,还一手创建了江湖魔教太阴宫。
原来她还在江湖上漂泊过吗?
注意到青年的沉默,江欢古怪地看向他,“喂!闯荡江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好不好?”
“快意恩仇,自由洒脱的日子你都不知道有多痛快!仗剑天涯,无拘无束,千金都不换!不对,应该是给皇帝当都不换!”女郎想了想补充道。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她怕是再也回不去了,此番入京,一为复仇,二为了结她与都城世家之间的恩怨,大概是会凶多吉少了。
给皇帝当,都不换吗?想起前世江欢对女帝之位的执念,他都怀疑这真的是江欢能说出来的话吗?谢珩道:“……既然江湖这么好,为何你还要去都城呢?”
江欢默了默,并不回答。她回都城,自然是有不得不回的理由。至于这理由究竟是什么,那就不足为他人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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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她神情晦涩,不愿多说,谢珩也还算识趣,没有追问。不过就算她不说,谢珩也是知道为什么的。
为了皇后之死,太子被废之事。
等到了都城,江欢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太陵江氏与陇川文氏的阴谋,即便她查清真相也没什么用。并且她被废了的太子阿兄最后还会不明不白地死在宗正寺内。
……
待将温水兑好,江欢微微一笑,盯着谢珩道:“你先脱了衣裳,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或者我帮你脱,也可以……”她记得他身上的伤口好像十分可怖,还嵌了石子,得先处理一下伤口才行。
江欢之前跟楚青章学过医术,平常也会在江湖上救助一些没钱看病的穷苦人,她将谢珩也当作那些人之一了,因此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没想到对方扭扭捏捏地,一动不动。
江欢疑惑,不过是皮肉伤罢了,难道也要讳疾忌医吗?
谢珩:“……女郎,男女授受不亲,如此实在是不合礼法……”
江欢无语。他都已经混得那么悲惨了,破规矩怎么还一套一套的。再让他这么纠结下去,她辛苦烧的水就要凉了。江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是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的破规矩。何况清誉,哪有命重要……”
这时,一双骨瘦如柴的手死死按住江欢的手,耳边传来谢珩嘶哑的声音,“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江欢不解地抬眼望去,“记起什么?”
自然是记起他们的那些前尘往事。之前,他强行给江欢看伤口的时候,她也说了清誉之事,现在她也坚持看他的伤口,这种行为,更像是一种来而不往非礼也的报复行径!
实在是像后来的江欢能做出来的事情。谢珩仔细打量江欢的神色,企图从她细微的表情中探索,她是不是也想他一样记起来了。
然而,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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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珩最后还是拗不过江欢,让她看了伤,他根本也无法拒绝江欢。
只有江欢对谢珩的一切心绪一无所知,她的全部注意力完全灌注于,青年身上惨烈的伤口中。眼前这具身躯说是遍体鳞伤也毫不为过。全身血液流得将近枯竭。木屑碎石深深嵌入原本细腻光滑的皮肤,尤其是胸口之处,更为可怖。
这样的伤口,他还能活着喘气,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了。
璧玉般细腻的肌肤,在江欢清冷的指腹下轻轻发颤。
很疼吗?
女郎抬眼看他,露出疑惑的神情。但因她无法与谢珩共情,故只能将他的一切反应归结为,大约是真的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