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欢在天亮前摸黑回到郡衙,她对郡衙府的布局不是很熟,这黑灯瞎火的,一时还真就分辨不清自己房间在哪里。
只见有一院落,与记忆中她的住处有七八分相似,且门洞大开,晨风猎猎。江欢心想,想必是枫与怕她被衙役发现,特意给她留了门。
房中漆黑一片,烛台早已烧尽,少年维持着一夜未变的姿势,黑暗中他的神情晦涩又暗淡,脚边倒了两三只天青色酒盅。
“扑通”一声,有东西摔落在他身后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哼。
江欢单膝失力跪地,她一手按住受伤的肩头,一手撑地。眉头紧蹙,疼得在额间布满细密的汗珠。
她原先想着寒霜已身重剧毒,李寄等人又及时赶到。他落入太阴宫弟子的包围圈,想必是必死无疑了。
谁知江欢还是失策了。
寒霜一开始确实是毒发吐血,勉力应战。但很快,本该深入骨髓的剧毒绝命,像被他体内的另一种神秘力量吞噬一般,渐渐消失。
江欢瞬间反应过来,那是蛊。
他们大战一场,寒霜身法诡异,杀人犹如鬼魅。江欢右肩被他用手掌直接刺穿。当然了,寒霜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他身中数剑,差点被江欢用流光活活剐了。
最后,欺霜阁余孽突破太阴宫的包围,一路且战且退地护着寒霜逃走了。
江欢想起寒霜临走前,向她的展露的那个沾着鲜血的诡异笑容,心情十分沉重。但他伤成那个样子,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出来作妖了。
江欢在李寄那里处理了伤口,匆匆赶回郡衙。没想到一进门,就踩着个圆滚滚的东西,跌了一跤,刚刚止血的伤口应该又裂开了……
一只天青色的酒盅,“骨碌碌”地滚到江欢眼前。
江欢:“……”
听到动静,谢珩迟钝地回首,他白璧般的脸庞烧得通红,显然是酒醉未醒,“江欢?”少年双目仍有些迷离,还没反应过来,正在仔细分辨眼前这个突然闯入他房中的江欢究竟是他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江欢:“……”江欢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也很惊讶,谢珩怎么跑到她房间里来了,但江欢是清醒的,她很快发现这里并不是她的房间。她应该是天黑走错了。
明白怎么回事后,江欢就打算离开,她一把握起地上的流光剑,靠剑身支撑,直起身来。
流光“咚”的一声,敲在木质的地板上,却仿佛是敲在谢珩心上,将迷迷瞪瞪的谢珩敲醒了几分。
眼前人,确实是江欢本人。只是她好像很不好,面色发白,脚步有几分虚浮。
江欢是沐浴更衣后回来的,只为将身上的血迹冲掉。所以她一身干干净净,却依旧潮湿未干,连衣裳和头发丝都在滴滴答答地落着水。
下一瞬,谢珩惊悚发现江欢在流血,艳丽的红色从她胸口雪白的衣裳洇出,格外触目惊心。谢珩心中一慌,瞬间清醒。
他霍地站起身,直挺挺向江欢走。由于起身过快,眼前一黑,谢珩一手按着额间,却还是跌跌撞撞,一路疾行,冲向江欢。
江欢十分警惕。她看着冷脸冲过来的谢珩,下意识握紧流光,防备地道:“你要做什么?”他该不会是看她重伤,想要趁机杀她吧。
“你……”江欢大脑飞速运转,计算形势,若她现在拔剑杀掉谢珩,再迅速清理现场,毁尸灭迹。究竟有几分胜算。
谁知下一刻,她身体腾空而起,谢珩一把将江欢抱起,飞快却四平八稳地往内室走。然后轻轻将她放在床榻上,就像对待一件精美却脆弱的瓷器。
女孩失血过多,身体冰冷得可怕。谢珩看向自己抱过她的手,掌心全是黏腻的血。
莫大的恐惧袭上心头。谢珩这才发现,原来比知道江欢一点都不在乎他更痛苦的是,眼睁睁看着江欢受伤,看着江欢痛苦,却无能为力。
少年整个人都在抖,声音也抖,“江欢,不要怕。我会救你,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在确定谢珩不是要杀她之后,江欢开始卸下防御。不是因为她开始信任谢珩,主要是因为她真的太累了,只能赌一把,信他一回。
谢珩匆匆走到门口,向守夜的阿九要了热水,又在屋中翻找了一番,脚步一转匆匆回到内室。
江欢费劲地睁眼,看到的是谢珩如死人般僵白的脸,她吓了好大一大跳。所以,他俩到底是谁身受重伤?怎么谢珩看起来更像是快要死了……
谢珩将盛着温水的铜盆放到床前的案几上,伸手就要拉开江欢身上的被子。
江欢:“……你要干嘛?”女孩紧张地揪住被子,圆溜溜的杏眸,满是戒备。
谢珩冷声道:“看伤口。”
女孩瞳孔剧震。
他刚刚说看什么?
江欢道:“你将东西放在这里,然后退出去,我自己可以……”
谢珩皱着眉断然拒绝:“不行,你背后也有伤。”
江欢无奈。她现在是不用担心谢珩会翻脸杀她,她现在只要担心,谢珩一言不合要扒她衣服。
少年黑眸沉沉看着她,紧抿双唇,表情执拗。似乎非要给她上药才肯罢休。
江欢扯了扯嘴角,嬉皮笑脸地道:“孟圣人云:‘男女授受不亲,礼也。’谢珩,你的风度呢,礼教呢,张口闭口就要扒女孩子衣服,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谢珩淡淡地道:“还有力气引经据典地讽刺我,很好!”
江欢一本正经地道:“……谁讽刺你了,这是事实好不好。本郡主可是正经人,将来还要成亲嫁人的。额,这个就叫女孩子的清誉,懂不懂啊你!”
谢珩:“……”这种话,一听就是拒绝他的说辞而已。她都能登基称帝了,什么时候在乎过什么清誉不清誉?
少年神色冷淡,伸手取过女孩挂在手臂间的披帛,折叠成不再透视的厚度,覆在眼上,绕到脑后系紧,“这样,可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