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此人一身邪气，他不是萧约。
他是寒霜。
前世萧约争储失败后，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自己的封地宁州，是几位夺嫡皇子中死得最早的。如今看来，他是寒霜夺了面皮假扮的。
只是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被杀害的。想起崇训宫一起上学时，那个笑起来都很腼腆的男孩子，江欢心情十分复杂，真是世事无常。
寒霜的目的不疑有他，还有比假扮皇子更容易搅乱南朝国政的吗，只是不知道前世的他为何最后会放弃了。
毕竟他虽然夺储失败，但有陇川文氏相助，依然可以东山再起。是“萧约”死了，文氏才会转头帮助江慕婉的孩子登基的。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这一世，有她江欢在，江、文两族注定与皇位无缘了。
两人缠斗在一起。一刀一剑剧烈摩擦，在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声音与火星子，光亮明灭之间，江欢看到一双阴鸷的凤眸，眼底如古井无波，不知深浅。
刀剑分开，江欢高高一跃，就着下落的速度，俯冲着扑上去。女孩冷冷一笑，流光剑被她牢牢握在掌心，瞬息之间，剑身三度落下，三声钝响，最后竟斩断寒霜的刀身，劈入他的血肉里。
虎口因猛烈的撞击而鲜血淋漓，女孩却仿佛不知疼痛，咬紧牙关将剑身嵌入他的身体，似乎想就此将他劈成两半。
江欢不要命的打法，让对方一愣，随即那双阴鸷的眼中，瞬间迸发出疯子一样的喜悦，男人恶心又贪婪的目光疯狂在女孩脸上打量着，仿佛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那绝对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眼神。
但江欢自己就不是个正常人，她趁寒霜出神之际，狠狠将流光剑刺入他的胸口。两根惨白得毫无一丝血色的指尖夹住流光剑身，使之再也无法前进半寸。
江欢缓缓抬眼，看到寒霜用萧约的脸幽幽笑着，鲜艳的唇，森白的牙，开开合合：“你想杀我？现在还不是时候。”
长刀一挑。拨开剑尖，朝江欢的面门刺去。
正在这时，湛蓝色衣衫的少年一把握住女孩的腰，一边揽着她往后退，一边用袖中短刃迅速挑飞袭来的长刀，锋利的刀尖在江欢眼前划过。
女孩眸色一冷，绚丽的流光剑在掌心轮转。江欢与谢珩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同时向寒霜袭去。
寒霜险险避开刀剑，挑眉道：“你们两个对付我一个？中原人都是这么不要脸皮的么？”
江欢冷冷一笑，“你一个抢夺旁人脸皮的东西，谁能比你更不要脸皮？”更何况这种人，不将他杀之而后快，难道还留着过节吗？
“我可真是伤心，我迫不及待特意从东宁赶来，只为提前看你一眼，美人，你可真伤我的心。”寒霜作西子捧心状，一脸委屈地说。
江欢勾唇：“你难道不是为了顾氏的船舰图纸而来么，啊对了，像你这么扭曲变态的，也许还想来看看，顾瑛是怎么用你给的毒药杀了顾家满门的。”
江欢想起烧成枯骨的顾显夫妇，以及从燕辉楼抬出的三百八十七具尸骨。原先江欢还十分疑惑，凭顾瑛的手段，怎么可能办得到。寒霜一出现，她就全都明白了。
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寒霜的手笔。
寒霜古怪地笑，“你还真是了解我，江欢你我才是一路人，你何不与我联手，杀了你身后的这位谢公子，然后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天下。”
不止是南朝，还有北胡十六国。
“真正的统一天下，”江欢当然知道寒霜的意思，她低头一笑，不看一身邪气的寒霜，却闲闲扫了眼面色冷凝的谢珩。
前世若不是他从中作梗，她原本就是打算发兵北上的。再次将南北版图合成一块，如此豪情万丈的壮举，可是能被载入史册，永垂不朽的。
寒霜轻声蛊惑道：“是啊，我是鲜卑族的二皇子，你是南朝的未来女帝，还有谁比我们更般配的呢？还有谁比我们更有能力一统天下？”他自认为与江欢是一样不折手段的人，江欢没有理由拒绝。
谢珩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寒霜，知道得还真不少啊。他从头到尾都不认为江欢会与他合作，他太了解江欢了，比对自己还要了解。
果然，女孩冷冷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一起！”流光剑随着话音落下，狠狠一劈。
谢珩随着她的攻势，也从一旁刺去。寒霜双手难敌四拳，节节败退，他不解地看着江欢，“你不答应？是否是因为心中依然还有顾虑，是为了你身边这位谢公子？你爱上他了吗？”
在寒霜的认知里，这分明是双赢的好事，江欢怎么会拒绝呢？
她爱上谢珩？
开的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玩笑，江欢无语。
三人在夜空中，一路从顾家庄打斗至荒野峭壁。最终，寒霜落荒而逃，“小美人，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要清楚。”
回应他的是流光的剑锋。“铮”地一声，流光钉入地面，入地三寸，然而，原地已无寒霜人影。
“本事不大，跑得到挺快的。”江欢拔出流光，看了谢珩一眼道，“走吧，我们回去吧！”出来这么久，明华姨母该等急了。
女孩率先往回走，却久久没有听到有人跟上来的脚步声，她疑惑回首，见他还站在原地。
又怎么了，总不会是被寒霜吓得走不动道了吧，怎么可能，他又不是真的小少年，这可是前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谢太尉！
他怎么可能会怕。
估计又在发什么神经。
隔着一段距离，江欢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她往回走了几步，带着几分不耐烦地问：“你到底走不走？”
突然她手腕一冷，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死死箍在江欢腕上。
江欢疑惑抬头，对上一双沉如寒潭的眼，乌黑的眸子氤氲出水泽般异常热切的情绪，而那种情绪恰恰是江欢从未涉足，且未知的领域。
他说：“你方才，为何……”
谢珩还未来得及说完，脚下猛地地动山摇了一下。江欢一边将手腕挣脱出来，一边打断他道：“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少年沉默点头，无妨，反正未来的时间还很多。
然而就在他松开手的瞬间，江欢脚下的土地一松，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眼睁睁看着江欢仰面跌入漆黑一团的深渊，少年淡雅如风，镇定自若的表情凝固，瞬间褪去所有血色。
少年惊慌失措地几乎失声：“江欢！”不顾一切向江欢扑过来。
一滴温热的水珠，混杂在雨水中，“啪嗒”落在江欢脸上，三生三世，她终于在谢珩脸上看到了害怕的神色，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时候。
谢珩在崖壁上四处借力，只为让自己下坠的速度更快，以便追上江欢的速度。
直到将女孩冰冷的身躯揽入怀中，谢珩疯狂跳动的胸腔，才稍微平息了一点。
紧紧箍着她的手臂，寒沉似铁。江欢被狠狠摁在胸口。
不对。江欢眉间一蹙，“你的心跳声，好奇怪……”江欢将手按在少年的右侧胸膛，他的心脏长在这边。
少年修长的指尖握紧女孩的手，沉默着看她，他的眼神，一如之前几十年，在朝堂之上，宫闱之内，江湖之间，他们对立两方，她所看到的那样。而这一刻，江欢终于似懂非懂地确定了他那永远晦涩难懂的情绪到底代表着什么。
那种情绪，江欢不算陌生，那大概是一种，如同萧纪对江婉莹，顾显对程卿风，顾谦对秦玉英那般……
愚蠢又无聊的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