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江欢是个美人。
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可以从如今的样貌,想见她日后会是怎样一副倾城之姿了。
坐在白氏身后,沉默不语的江婉莹面色不虞,放在膝上的手指,渐渐收紧。
前世的江欢到底有多美,她是知道的。
即便萧纪不宠不爱,却并不妨碍江欢渐渐长成建康宫中,姝色无双的明珠。
清河崔氏的大学子崔景,曾不惜洋洋洒洒数千字,为她书写了一篇《陈情赋》向她陈情,其中有一句是这样描写的:“色淑华之娇艳兮,倾满园之庭芳。”
说建康宫里三千色,都比不过一个江欢。
少年将军林洵之,还有一众拥护江欢的朝臣,大抵都是为色所迷……
前世她随归降的周游之,风尘仆仆地被押回都城,看到的第一眼,便是城楼上风华绝代明艳动人的皇后江欢。
彼时的江婉莹自惭形秽地欲钻入地下。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后悔没有选择萧纪。
只可惜,后来的她,不论如何补救都没能取而代之。
江婉莹眸中闪过一丝阴鸷。
同样眼神阴鸷的还有坐在上首的江老夫人。
眼前的小姑娘,分明是她的孙女。却半点也不像她的儿子,也不像江欢的生母顾氏。
反倒越来越像一个人。
中宫皇后,江禳尘。
当年广林虞氏一门两女一嫡一庶,嫁到太陵江氏。
分别做了江老太爷的正妻与妾室。
正妻大虞氏便是江禳尘的生母,福薄命浅,早年撒手人寰。
江老夫人是妾室扶正,她肚子争气,一连生了两子,坐稳了宗妻宝座。
江禳尘没有江慕婉那般好命,有两姓的荣宠。江老夫人从小就生活在,光芒万丈的长姐的阴影中,表面客客气气,背地里自然也不会好好待她。
若非江老夫人自己没有女儿,皇后之位,也不会轮到江禳尘。
如今,见到与幼年江禳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江欢,她只觉得十分恶心。
江欢在堂下站定,双掌交叠抬高过眉,盈盈下拜:“江欢,拜见老夫人。”
众夫人心中微讶,她之前在荣盛堂外,那么硬气地扭头离去,她们还以为江欢定然是个粗鄙无礼的土包子。
如今见女孩仪态优美地行礼,不仅礼数周全,气度温和,还十分沉稳大气。
不愧是江皇后一手带大的姑娘。
反观老夫人身边的江慕婉,整天礼仪规矩地挂在嘴边,实则眼睛长在头顶,目中无人,倨傲无礼。
众人嘴上不说,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在二人之间打转。
原先府中只有江慕婉一位嫡出姑娘,所有恭维赞美自然先紧着她去,如今有了江欢,她便不是独一无二的了。
撇开江欢生母不堪的事实不谈,两人一个是江氏大房的嫡女,一个是江氏二房的嫡女,最容易被人拿来比较。
却不知,对于江慕婉来说,像江欢这种血脉卑贱的人,连拿来与她做比较都是一种耻辱的事。
她小脸通红,求救般看向江老夫人。
老夫人心疼孙女,锐利的眼光直指堂下还屈身行礼的江欢,苍老的声音冷冷道:“老身还当不得郡主一声祖母吗?”
江欢无所谓地笑了笑,顾自直起身,背脊挺直。
她一贯先礼后兵,礼数她做到了,有人给脸不要脸,那就不是她能左右的。
“敢问祖母,有何教谕?”她没有死揪着“祖母”不“祖母”的称谓不松口。
称呼而已。别说“祖母”了,就算称她神仙菩萨,四大天王,都没有用,丝毫不会改变江老夫人对她这个所谓的“孙女”的厌恶。
三生三世,江欢都被人奉承惯了,她就都不是个曲意逢迎、讨好别人的性子。
想来,江老夫人也不是真的想听她这一声祖母,她不过是寻个由头,给江欢下马威罢了。
她冷眼看着江欢在没得到自己免礼的情况下,自己起了身,不由心中更恼,“教谕不敢当,只是郡主如此目无尊长,可是仗着中宫皇后的势,行不孝之实。”
“不孝?”
江欢一把按住像小炮弹一样要冲到她身前去的露月,极轻地笑了,“本郡主人在宫中,十年来,也是头回接到太陵江氏的书信。”
“一听说祖母思念,本郡主可是半刻都不曾耽搁,马不停蹄就来了,还要怎么孝顺?”
“如今看来,反倒是祖母大人,先是小憩不见,后又咄咄逼人骂我不孝,全无半点思念之意。”
江欢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既是如此,本郡主还是回去好了,免得碍了祖母的眼,反倒是影响祖母保养身子。”
江欢一口一个“祖母”“本郡主”的,将江老夫人气得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你……”
眼看着江欢不像说笑,真的打算就此告辞,江老夫人坐不住了,忙出声道:“坐下吧,不必多言了。”
江老夫人也是怕她真的就这么走了。她还没有忘记将江欢召回江家的目的——
皇帝命不久矣。
太子虽定,然而三位皇子,究竟谁能登临至尊之位,尚且未知。
江、文两家欲将江慕婉嫁给太子,然而江皇后近年来,越来越脱离江氏,不服管教。
她将太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心里十分清楚江氏想靠联姻控制太子的想法,因此她并不同意将江氏女嫁给太子。
江欢跟太子从小就兄妹相称,又有青梅竹马之谊。
听说太子萧纯从小就宠爱江欢。
若是能将江欢与江慕婉一同嫁入东宫,想来皇后与太子也就不会再有微辞了。
只是江欢的身份摆在那里,必然是无法越过江慕婉去的。
届时江慕婉为太子妃,江欢封个良娣良媛的,也算不辱没她身上那一半江氏血脉了。
大局为重。江老夫人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厌恶,勉强挤出慈爱的笑容,招呼江欢在白氏下首就坐。
江欢勾了勾唇,顺着侍女的引导,在位置上坐下。
她当然是诈江老夫人的。还没搞到事情呢,她怎么舍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