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蒙蒙亮。
“小郡主,卯时二刻了,该起身了。”女官轻柔的声音将江欢从睡梦中唤醒。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郡主,再不起身,上学该迟到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江欢霍地睁开双眼,她记起在昨日晚宴上,狗皇帝下旨说,既然谢氏宗子做了弋阳郡主的侍读,何不让他们与皇子们一同在崇训宫上学。
为了不厚此薄彼,让公主们跟她们的玩伴也一起去。
……
江欢当场就要暴走,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皇子们天不亮就得出发,前往秘阁前面的崇训宫上早读。
狗皇帝这一朝的皇子学直讲乃是著名的学究陈风垣,出了名的严苛且古板。
当年她推行新政,欲废去九品中正制度,陈风垣有事没事就天天跑到她面前,言谏、跪谏、死谏……
满口之乎者也,祖宗家法的大道理。江欢简直要被他逼疯了,偏偏又杀不了他,老家伙桃李满天下,一时真是动他不得。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竟要做他的学生。一想到那个场面,江欢脑瓜子嗡嗡的。
“瑶瑶,课堂上要听夫子的话,不可胡闹,要友爱同学,”江皇后不放心地牵着江欢的手,一路唠唠叨叨,将她送至显阳殿门口。
萧纯在一边宽慰道:“母后放心,孩儿会看着妹妹的。”
江皇后点点头,纯儿自小懂事,她没有不放心的。令人忧心的是瑶瑶,这个小猢狲,素来调皮捣蛋,又小小年纪的,显阳殿内自然如何都依她,一旦到了外面,真怕她吃亏。
“姑母放心,瑶瑶会乖乖的,会听阿兄的话,”江欢奶声奶气道,她小手轻叠,老老实实行礼,又挥手跟江皇后拜别,看起来乖巧极了。
江皇后看她这个样子倒真安心了几分。
随江欢同住显阳殿的谢珩,早已恭候在门口。他看到江欢在江皇后面前童稚十足,乖巧伶俐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毕竟他认知中的江欢,残暴不仁,凶狠毒辣,杀人不眨眼。
与眼前可爱活泼的小女郎判若两人。
他不禁想,若是这一世的江皇后和二皇子萧纯没有如前世那般含冤惨死,是否能消弭江欢对士族的仇恨。若是将来登上皇位的是她的阿兄,她是不是就不会谋朝篡位,罗织冤狱了。
……
谢珩出神地想。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拉了拉少年的衣摆,江欢冷眼看着沉思的谢珩,将自己的小书包扔到他怀里,全然没有在皇后和二皇子面前的半分乖巧。
女孩冷冷一哼,扬着小脸道:“当侍读就要有当侍读的样子。”
谢珩咬牙:“……”果然她还是她,大魔王江欢。
萧纯带着林洵之及另一位出身太陵江氏的伴读江济晚走在前面,迟迟没有见江欢跟上,顿步回头去找她。
结果看到,小姑娘气势汹汹地叉着腰,趾高气扬的,对面是抱着书包,一脸无措的谢珩。
萧纯皱眉道:“瑶瑶,你不要欺负谢公子。”
方才还鼻孔朝天的小姑娘,一秒变脸,无辜又委屈地摊手:“瑶瑶没有,是阿珩哥哥自己要帮瑶瑶拿包的。”
阿珩,哥哥……
谢珩嘴角微抽,她可真是敢叫。这种话从大魔头江欢口中说出,令人头皮发麻,寒毛倒竖。
萧纯狐疑地扫过二人,不信道:“是这样的吗?”
谢珩心中微叹,再耽搁下去,他们都要迟到了。他前世就是陈风垣老先生的学生,知道陈老先生为人刚直不阿,一丝不苟,不喜学生迟到的。
他闷声认下此事:“二殿下不必忧虑,事实却如郡主所言。”
萧纯点头,才算揭过此事。
兄妹二人,带着各自的伴读,在先生点卯前,赶到崇训宫。
陈风垣固然不喜他们踩着点儿来上学,但因为有比他们来得还晚的,也就放过他们了。
比他们晚的,正是三公主萧嫣跟她的玩伴江婉莹。
先生点完卯,她们才姗姗来迟。
萧嫣今年六岁,正是贪玩好睡的年纪,万万想不到,还有让公主跟皇子一同上早读的一日。她今天不仅起迟了,还一路磨蹭,一路抱怨,这才来得最晚。
江婉莹算是被连累的。
确如谢珩所言,陈风垣最是厌恶学生迟到,他名士出身,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天潢贵胄。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却已经长着一张随时打算死谏到底的诤臣脸。
他眉头皱出深深的一个川字,将戒尺在案上狠狠一打,道:“一日之计在于晨,身为皇家子女更应自省己身,为天下表率,须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萧嫣心虚地小声道:“可是夫子,现在才卯时四刻,天都还没亮,本公主早膳都还没用,”她现在是又累又困,还饿得前胸贴后背,难受得都快要死掉了。
三公主忿忿不平看向江欢。要不是她起的头,非得要个侍读,自己又何必来此受这等人间疾苦。
座位上的江欢,刚刚将乳酪饼送到口中,便被萧嫣盯了个正着。
“夫子,江欢偷吃,”萧嫣小手一指,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可算被她逮着了吧,就算被罚,她也要拉个垫背的。
被抓包的江欢手一抖,饼子骨碌碌滚到桌下。
萧嫣一副拿捏住了的表情,冷笑着走到江欢案前,“乳饼呢,拿出来。”
陈先生手持戒尺,紧随其后。
江欢坐在位置上,一动不敢动。萧嫣更加颐指气使,恨恨道:“来人,给我扒了她的衣裳,本公主要搜身。”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坐在江欢前面的萧纯脸色难看,霍地站起身护在江欢身前:“三妹此举是否太过。”
“二皇兄才是不要太过分,本公主看你是偏心偏到嗓子眼了,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你却这样护在这个小贱人身前,半点都不信我说的话。”
江婉莹暗自扯了扯萧嫣的衣角,想要提醒她此举过了。但此刻的萧嫣一心想要拉江欢垫背,哪里听得进劝。
这个三公主,言行未免太无礼了。陈风垣眉头越皱越紧,他看向被二皇子护在身后的小姑娘,“郡主,方才三公主可有虚言,你到底有没有在课上偷吃乳饼。”
小姑娘乖乖地站起身,恭敬规矩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小小年纪,身板挺直,动作优雅。即便是重礼明仪的陈风垣,也不得不赞叹小郡主的好风仪。
不愧是皇后殿下教出来的好孩子。
江欢前世自己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礼仪形态,她不愿意遵守时,自是怎么随性怎么来。一旦她计较起来,全都城的名门贵女加起来,都没有她能装。
“回禀夫子,学生没有偷吃乳饼,”小姑娘自证清白般两袖一抖,两袖清风,坦坦荡荡。
这是实话,因为方才那饼,还未送到口中便被吓掉了。
“三公主若是不信自可来搜便是,”江欢之所以如此坦荡,自是因为方才那饼子,一路滚到了谢珩桌下。
她亲眼看见,一向光风霁月的谢三郎,眼疾手快地将饼藏在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