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摆了摆手,示意其余人都退下,等屋中只有她们二人之时,她才缓缓道来:
“王家已经不是以前的王家了,一个大门第,而能保泰持盈达于数百年之久,决非全赖于外在之权势与财力,还有君主的赏识与信任。”皇后王氏脸上神色渐淡,“这些话我本不好说与你听,可你如此固执。”
“你父皇已经不信任琅琊王氏了,他处处猜疑,他一直暗中监视,只要发现王氏之中有逆动,立即铲除。王氏已经走向衰弱了,你嫁过去,也只不过是会提心吊胆过着日子罢了,母后并不想你那样。”皇后王氏叹了一口气,“你看着母后贵为一国皇后,可母后的存在,不过也是让我母族一脉受制于你父皇而已。”
“你以为阿莹从临沂来了建康是何原因?他在临沂还是个南乡侯世子,来了这里却是要寄人篱下,处处瞧人脸色行事。”
“是你舅舅让他来的,他将阿莹放在建康,不过是想告诉你父皇,他们并没有谋逆的想法,可你父亲那人生性多疑,他自然是不会完全信任你舅舅他们的,若是有一丝苗头,你父皇便会第一个杀了阿莹——杀鸡儆猴,你明白吗?你嫁给他,便也会因此受牵连。”
刘楚佩愣住,他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她也从未想过,言之竟然处于如此尴尬的一个境况之中。
“母后,既然父皇怀疑琅琊王氏,那陈郡谢氏呢?肯定不能幸免于难。”同样都是氏族,父皇不可能只对王氏有此戒心。
“谢家还有谢太傅在,他还是信任的。”
“母后,可你又能保证,这份信任能维持多久?一月?一年?还是十年?谢氏也终究会处于王氏的这种境遇,这些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父皇信任的是谢爷爷,并非是谢伯父,更非是谢衡!”若是谢老爷子百年之后,那就是谢家噩梦的开始了。
王氏愣住,她从未想到,她这个玩世不恭的女儿会说出这番话来,她竟然也会考量如此多,听了她这番话,王氏陷入了沉思。
阿佩说得并非无道理,她要嫁的是谢衡,可如今代表着谢家的是谢太傅,并非是谢衡。
是她见识短浅,只考虑眼前了,她一时也无话反驳,“让母后再好好想想。”
“母后与阿佩可在殿内?”
此时,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刘楚佩一听到声音,整个人颤了颤,神色一紧。
“怎么了?”王氏自然看出来她的异常。
“没事儿,只不过皇姐来了,我怕等等她瞧见我这样子,会骂我。”刘楚佩偷偷舒了一口气,故作镇定道。
“春月,让长公主进来吧。”王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公主请——”
刘楚佩抬头看着刘楚玉,端庄典雅,不失分寸,很难想象,在不过两刻钟前,她竟然与太子在殿中行着不耻之事。
“母后。”刘楚玉行了个礼,便走到刘楚佩旁边,“方才听玉檀说,就去我殿中寻我了?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又走了?”
刘楚佩心中有些慌乱,她知道,刘楚玉这是在试探她,看她是否知晓那件事。
刘楚佩讨好地笑了笑,“阿姐,我方才去的时候刚走到门口,想起时候还太早了,若是去吵醒你,你怕是要恼我的,我自然怕得要命。”
“你又不曾做什么让皇姐不满的事,怕什么?”刘楚玉一直紧紧盯着她的面容看着,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异常。
因为她根本不相信刘楚佩,她太能演了,平日里不知道她凭借着这个,躲过了多少次责骂。
“我这两日在外,让阿姐和母后担心了,阿姐肯定会气我恼我。”刘楚佩低下头,一脸歉意。
刘楚玉一直盯着她看,她有些受不了了,看来她还是怀疑她的。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刘楚玉有些陌生,如今的刘楚玉并不是那个疼她爱她的阿姐了,她猜忌她,不信任她。
“不只是阿姐和母后担心你呢,你父皇与子尚也是。”刘楚玉顿了顿,“还有——你太子哥哥。”
刘楚佩心里咯噔一下,刘楚玉这是故意在她面前提起太子。
她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低下头,“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楚玉莫要责怪她,她这两日再外头受尽了委屈,你该多疼爱疼爱她。”王氏将刘楚佩的右手拿出来,“你瞧瞧,都受了伤。”
刘楚玉一声惊呼,“怎么回事?快让阿姐瞧瞧,怎么受的伤?太医可过来了?”
“过来了,本宫已经差人去将郁太医请来了。春月,你去瞧瞧,为何郁太医还不来。”
“是。”
刘楚佩一直看着刘楚玉,分明还是关心,分明还是以往的语气以往的神态,为何她看着总有些不一样了,她的关心,不似真心实意。
“娘娘,太医来了。”春月引着郁太医往里走来。
“皇后娘娘,长公主,五公主。”郁太医行了个礼。
“郁太医快来给公主瞧瞧,她这伤本宫当真是放心不下,让你来瞧瞧,本宫才得以安心。”
“是,娘娘。”郁太医走过来,“公主,让臣来替你瞧瞧。”
“母后,您与阿姐在一旁稍等片刻吧,这些您还是别瞧见了好,虽然伤不重,但是看着怪吓人的。”刘楚佩试图支开王氏,她那箭伤昨日才处理过,现在肯定很是渗人。
“是不是伤得很重!”王氏心一紧,这孩子每回受伤都装作什么事也没有,“郁太医,赶快拆开,让本宫瞧瞧。”
郁太医将她的包扎的布解开。
刘楚佩有些抗拒,“母后,当真没事,这伤口一点也不严——”随之,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她松了一口气,“母后,您瞧,真的不严重吧。”
刘楚佩差点都以为那不是自己的手了,昨日还都是溃烂的死肉,今日瞧着,伤口很浅,若是别人不知道,都会以为只是小的割伤。
江彧的药这么灵?
王氏瞧着她的伤口,皱了皱眉,“郁太医,这伤可有什么大碍?”
郁太医看了几眼,“无碍,还请娘娘放心,先前的大夫处理地很好,只是这药我倒是从未见过,不过看起来药效倒是比宫里的还要好,臣也就不换药了,明日再来给公主看看。”郁太医重新包扎后便退下。
王氏点了点头。
他走到门口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好生奇怪,公主手上分明是箭伤,应当也是前两日受的伤,为何伤好的那么快?那是什么药材?
他打开手看了眼自己手中偷偷留着的药残渣,快步往外走去。
“母后,都说了没事了,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刘楚佩笑了笑,“母后,听说这几日你都不曾好好歇息,您再睡一会儿,等午膳时,我再来母后这儿。”
“娘娘,公主说得不错,既然公主回来了,您就放宽了心,等休息好了,再去处理也不迟。”孙嬷嬷在一旁劝道。
“母后,我与阿佩先出去了。”刘楚玉欠了欠身,看了刘楚佩一眼。
“好,那你们便先回去吧。”
刘楚佩欠了欠身,跟着刘楚玉一同退下。
刘楚佩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刘楚玉现在是如何想的。
刘楚玉走在刘楚佩旁,什么也未说,一直看着她,她总觉得几日不见,刘楚佩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阿佩,今日可是谢衡送你回来的?”刘楚玉问道。
刘楚佩点点头,“正是。”
“他倒是个好孩子,对你可真是没话说,母后与我说过,让你嫁去谢府,我想着也是不错,他日后也是个有前途的人。”
“阿姐,我已经与母后说了,我不嫁谢衡,我与他也不过是从小的玩耍的情谊,放不到这些情情爱爱之上的。”刘楚佩话题一转,“阿姐,姐夫呢?我感觉好些月都不曾瞧见他了,这回进宫他也不曾跟来吗?”
刘楚玉脸上飞快闪过一抹不悦,又随即她笑道:“他呀,整日待在府里,也不知究竟再搞什么名堂,我便也就随他去了。”
但刘楚佩还是抓住了她眼中那道异样的光,果然有问题,她已经一月有余不见皇姐夫何戢了,按理说,刘楚玉进宫,何戢必定要跟随在侧的。
“阿姐,我许久不见他了,倒是有些想念,今日要不我与阿姐一道出府,我去瞧瞧他。”刘楚佩一脸无害地看着刘楚玉,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刘楚玉和太子苟且之事,何戢不应该不会知道,可是为何他不说出来。
“今日?”刘楚玉微微蹙眉,“今日怕是有些不便了,改日吧。”
“改日?那改日是何时?”刘楚佩不依不饶,她怎么会不知道刘楚玉为何拒绝她,不过是因为今夜她答应了太子,两人还要共度良宵。
“你今日是怎么了?那么想见你姐夫。”刘楚玉戳了戳她的脑袋,“说了改日便改日,等你伤好了,阿姐再接你出宫在外住两日。”
“好。”刘楚佩脸上笑意不变,心里却是一沉。
“阿姐先走了,你赶快回寝宫吧,莫要再外头乱逛了。”刘楚玉看了她一眼朝着院外走去,离开了含章殿。
她走出院子时,脸上的笑意渐渐消退。
“公主……如何?”跟在身后的玉檀此时走上前,担心地询问道。
刘楚玉咬了咬牙,“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