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他,是在四年之后,他的大学校园里,波光粼粼的留湖旁。
我是省外的A大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本科生,大四下册没有课,我回到阳城找了份文化宣传公司的编辑,好不容易偷得两天闲,原本打算和陈米、章余一起拍毕业照的,谁知道陈米竟把他给叫上了,原因是大家都是高中同学。
“好久不见!”他朝我轻声打招呼,我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竟有些恍惚。记忆中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也是这样,白衬衫、帆布鞋,瘦高的个子,阳光下一双丹凤眼眯笑着,不同的是日系中短发变成了板寸头,一颗停驻着莹莹碎光的微爆的小虎牙也被修整平齐。
他叫何时,我的初恋,也是迄今为止唯一谈过的男朋友,前男友。目前是X大国际政治专业的大四学生,我们是初中同班同学,高中同校隔壁班同学。虽然品学兼优,却是个中央空调,冬天开冷风那种,所以我们整个初一初二(初三我转学了)除了收发作业,几乎竟交流。
我叫吴奈,强调一下是吴奈不是无赖(南方人鼻音边音分不清这点让我很苦恼,常常被莫名其妙地骂)。
和何时的上进好学不同,我是人前乖巧努力,人后捣蛋叛逆。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吃,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四海为家,尝遍八方美食。但走遍山川湖海,也找不到武侠剧里喝了就能让人忘情的水。
“诶,人家和你打招呼呢!”陈米用胳膊肘戳我。“哦哦!好久不见!”我朝何时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陈米,我的高中闺蜜。人如其名,她的性格就像几十年前的老陈米一样保守顽固,执着于遵守各种规矩习俗。我和章余常常怀疑,如果不是陈米父母开明,估计就算让她缠小脚,陈米也会顶呱呱地支持这一行动。
章余,和陈米一样,是隔壁C大新闻传播学的学生,绰号章鱼,性格就像一条章鱼,滑不溜秋的,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语,但行为举止却豪迈到让我在初见时差点没直呼一声“好汉”。
我回过头瞪着陈米,一双眼恨不得变成把杀猪刀,把她凌迟个百八十遍,这家伙明知道我怕什么却又要来什么!我一把拽过章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你去拿哪儿呀?”“就这儿拍呗!”陈米在身后喊到。“我去买根绳子,免得我晚上梦游揍你。”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刚说完就感到有双眼睛在看着我,抬起头看到何时正温柔地对我笑着。我心想,可别再用你那人畜无害的温柔目光盯着姐了,如今我可不会再意乱情迷了。
“快来快来,咱俩拍张照!”陈米站好位置后呼唤道。“不拍!”我毫不留情。“拍一张嘛~拍了我好在朋友圈炫耀炫耀我姐妹。”架不住陈米的苦苦哀求,我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他身边,“唉!何时也一起啊!”被陈米喊到的当事人非常热情,一个箭步直达我们身旁。“哎呀!我要去方便方便,你俩先拍。”陈米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只剩我们这对半路情侣尬在当场,确切地说,只剩我尴尬,男方表现得很惬意,嘴角就没耷拉下来过。“准备了哦!3,2,1”,摄影师小章扯着嗓子喊到。
“呀!”伴随着一声惊呼,我的学士帽差点被大风刮跑,幸而何时一把稳住我的头,我感激的看过去,竟看到他眼中的盈盈笑意和快要溢出来的温柔。“OK!”章鱼说道。就这样,一张郎情妾意,恩爱甜蜜的情侣毕业照新鲜出炉,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我决定再不相信网上那些秀恩爱的图了,毕竟就我两这四年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也能拍出甜蜜。
就在我和何时刚拍完时,我被埋在厕所便便堆里的闺蜜陈米终于闪亮登场,她一出场就成功抢站了C位,一边左拥右抱着我和章鱼,一边指挥何时拍摄,拍到最后时,还一把捞过我俩的头,把三张脸硬生生地挤到一块,差点没揉成一坨面。
额~终于拍完了,我长舒一口气。“吃饭了!吃饭了!何时今天请客哈!”去吃饭的路上,陈米和章鱼两人讨论个不停,拉扯的话题大概是今天要点美蛙还是鱼,最后决定一样来一半,点个大拼盘。
我和何时两人沉默地走在后面,就在我以为谁也不准备开口打破僵局时,何时说:“酸辣味的鱼,还是你的最爱吗?”我沉浸在即将到口的美食中,迷蒙答道:“是呀!”“那我还是不是呢?”何时紧跟着问,刚处理好的新鲜美蛙放在麻辣汤锅烫煮个五分钟左右,捞起来蘸一蘸小米椒切碎后混合着花椒油、蒜末等佐料拌成的蘸水,一口下去,该是何等的人间美味啊!这样想着,我口水都快落下来了,我赶紧吸了一口含糊说道:“也是呀!”
我往前走了三五步,才发现何时没跟着走上来,回头看他整个人跟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一双丹凤眼渐渐染上红色。“你咋了?”我退回去小心问道,“没!”他哽咽说着,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激动,“那走啊!”我喊到,人还是我动,我鬼使神差地,举起右手中指和食指,双指发力,朝他心口戳去,“解穴!”我潇洒喊道,前面两人都被我的声音吸引得回头看我,做完这一动作,我整个人都懵在当场,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我尴尬得跺脚往前走去,背后是何时发出的被刻意压制着的爽朗笑声。我第一个陈米说的那家餐厅,刚进去就招呼服务员给我上了一大壶荞麦茶,等陈米和章鱼走进来时,我已经咕咚咚地干了两大杯茶了。看到最后走进来的何时,我像看到条恶犬一般慌张地扯过章鱼坐在我的旁边,生怕何时会坐到我身边要我一口似的。
这顿饭点了半条烤鱼和一份牛蛙火锅,服务员小哥刚把食物端上来,香味就伴着油滋滋地往外跑,什么尴尬,什么前男友,我全给抛到脑后,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字“吃!”以至于饭间他们聊了啥我后来为不太记得了,只感觉有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我被辣得鼻涕眼泪往外流时及时地给我送了好几回纸,又添了好几次茶,还小心叮嘱我:“慢点吃,没人抢!”
多么熟悉的话语呀!好像高中三年一直陪我干饭的某个人说的,是那个几乎一下课就疯一般地从我们班门口跑过时还不忘给我个眼神的人,是那个每次吃饭都会这么照顾我的人,好些年不见了,我竟有怀念他了!想着想着,眼泪又混着鼻涕一起流出来了,唉!擦了又来。我索性不吃了,反正也差不多饱了。
饭后,我们一行四人,迎着夕阳的余晖,沿着大学城的林间小道慢慢地走回了宿舍楼,走至两校间的分叉路时何时和我们打了声照顾便挥手告别了,临走时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陈米和章鱼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咦,奈奈有事情瞒着我们哦!”“说,你俩吃饭前都聊了什么?”两人左右夹击,贼兮兮地问道,“没什么啊!就是喜不喜欢吃鱼?”我一脸无辜地回答,“那何时刚刚为啥对你发出那个眼神。”陈米不肯放弃,“这我哪知道?兴许是他眼睛被辣到了!”我扶额苦思,天地良心哈,我记得我们真的没聊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