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喜宝和叉包1
那是个喜剧小说比赛，而另一个则是个女性文学比赛。
塔塔先写过来的是喜剧小说，叫做《喜宝和叉包》，多少有点自传味道。这故事是这样的：
不要害怕，内心强大。
深呼吸。
握拳。
不要害怕，内心强大。
小巷悠长。
小巷尽头有一所高中，这高中总在反复翻修重建，导致路面尘土飞扬，黄雾漫天。现出推拉铁门右侧门卫室的浓烈调色。石榴红大理石，斑点黑纹。
门卫孤军奋战，守候于门内一方小天地。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动辄就待上一整天，像一颗枯树长在床板上，虽说风吹不进，雨淋不着，却也了无生机，日渐枯槁。屁股在白床单上印下深刻痕迹，好似条形码。至于门卫的屁股本身，过于骨感，主任瞅见时曾以为是CT，知道后沉思一会，说相骨术书有言道，瘦而无臀，奔波劳苦，命无所得。
地摊上武侠书里说的吧，门卫面无表情地说。
但这道理总是通用。主任边运动身体，边继续说：终日奔波，怕是难，总呆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劳苦倒说准了。你，很辛苦吧。
门卫叹口气，刚要开口，只见主任换个动作，提个建议：去改名转运吧，命无所得，好似白活。
得了呗。门卫心想。
还有，你啊。主任说。
啥？门卫说。
多站站，不腰疼。主任又做了一个腰部圆周运动。
门卫干笑一声，盯回电脑屏幕。他不喜欢放过监控上每个镜头，一看就是很久。
直到睡着。
然后一睁眼就是放学了。
像撕开502粘着的表皮，撑开惺忪双眼。一群乘着八字舞，圆圈舞，弗拉明戈，群魔乱舞与凌波微步的学生们蜂拥而至，黑压压瞬移而来，推拉门前，翘首以盼。
这群熊孩子跑来跑去也不烦。门卫想。
每天。门卫又想。
挨到时机成熟，他便轻轻按下遥控器按钮，门徐徐后退，打开一道缝隙，不紧不慢。
这招叫做一线天，门卫想。看你们怎么虎跳崖。
学生们果然焦灼难耐，抱怨着缓解心中郁闷情绪。做卷子，测验抽查，迟到，叫家长…
门卫差评。一男生阴阳怪气地说，
为啥？下面人起哄，门卫咋啦？
这男生指指一线天。底下唏嘘。
而且从来不说欢迎光临，男生说，作为一个门卫，没有一点职业操守。还不如个猴儿。
下面人哄一下又笑了。
别闹了，小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另一个男孩边说边用中指推了把眼镜。
男生挥了挥拳头，作势要打，道：还想着吃鱼？我叫你吃拳头。
一时间吵吵闹闹，嗡嗡哄哄，地裂天崩，弄得门卫头直发昏，脑浆翻滚，像翻了一瓶黄豆酱。算了，门卫想，按了下按钮。
门全开了。
学生们一涌而出。
人散去，校园空。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不回家的，去喝奶茶。
学校对面就是奶茶店。马路像忘川河，隔开两地。双脚趟过去，抵达到彼岸，没有花开，奶茶店伫立，形影单只。奶茶店门面不大，漆成纯色。乌黑。
黑色象征虚幻神秘的归宿，回家前喝杯奶茶，就好像投胎前去喝碗孟婆汤一样。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你看，这三级台阶，在下铺设，如幽冥引路，节节登高。有个爱哥特爱疯了心的女孩曾这么说。
去你的吧，真不吉利。她的同学说，喝个奶茶，至于吗。
那三级台阶每个都不高，柯基短腿犬都跨得上，长腿欧巴们更是轻松逾越。走至门外面，店内装修尽收眼底。彩绘玻璃门，花花绿绿，教堂常用装饰，放在这里也不算难看，颜色是老板拿东西染的。门上安着一只把手，银色，锡制品，亮着光。
和校门的银色一样。
学生们从那个门出来，再踏入另一个门。
一条长臂布偶猴挂在奶茶店门廊，顾客推门而入时，它会兴奋地哇哇大叫：
欢迎光临！欢迎下次再来光临！
虽是陈腔滥调，但人人都爱被欢迎。谁会喜欢一个讨厌你出现的人？又不是是玛丽苏。
有人会专门来看猴子。开门，进门，出去，进来。
当然偶尔猴子也会沉默不吭气。老板就扒开它毛茸茸的屁股，拉开长拉链，重塞进去两节五号电池。它便又活力四射起来。
这态度，比门卫亲切多啦，进店时男生随口说，现如今，充电的都好过真人。
对，有些娃娃还充气，他女友说：你找去。
男生干咳几下。沉默。
过了一会，他想牵女友的手。女友甩开了。
别闹了。男生小声说。
谁和你闹了，我在这儿喊我肚子里有你孩子了才是和你闹呢。
哎呀，别这样，握个手，好朋友，好吧，咱俩好了都这么久了，手都没牵过，哪儿来的孩子。男生低声道。
女友瞪着他。
我倒是想啊。男生嘿嘿一笑，以为这样就能打破僵局。
凑流氓，亵渎爱情！不害臊！肮脏！女友突然粉拳上下翻飞，透着肉色，表皮细软，像一个个砸出去的小笼包。
你你你，你这不是人类的正常反应啊。男生难以置信地护着自己的脸。
凑流氓，混蛋，鳖孙！女生哀叫着，重重锤了一下男孩的胸，一声闷响。随后嫌不够狗血似的，抓起一杯奶茶迎头浇了过去。
这下够狗血了。
男生湿了一脸，滴滴珍珠和着温热液体一起，沿眼两侧往下落，白色液体在脸上干涸，黑色颗粒砸在地板上。
客人们呆若木鸡，同情地看着男生。
大珠小珠落玉盘，此时无声胜有声。
有好心者递出一包纸巾。是位女生。
此处镜头应有特写，放大包装袋和标志，当然之前奶茶也要有特写。广告赞助到位了。
女友夺门而去。
他没有阻拦。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黏黏的奶茶和眼泪混成一块。
路人们唏嘘。
然而打破的不只是奶茶和他们的感情，还有路人们的眼镜。
过了几天，依旧是他，挽着另一个女生的手来喝奶茶。
瞧这对新人，若无其事，羡煞旁人。如胶似漆，热烈拥抱。哎，好！一个法式长吻，观众机前的电视朋友，功夫不负有心人，突破了二垒！
有知情人透露，男生的新女友，正是那天递出纸巾的女生。
知情人还说，那男生本人一直相信爱情有奇迹，奶茶浇头那一刻却觉得无可奈何花落去。
年轻嘛。奶茶店老板边擦杯子边说。
奶茶店开业多年，大小事情还是有一点的。
像这种事。麻麻地啦。奶茶店老板说。按他治愈的心理医生根据早年为他释梦的经验说，像奶茶店老板这种可能是由于童年经历导致的惯性模式延续至今而多数人都深受此定局所困扰已是常态十分难改。又尽职尽责的安慰说，即便你可能未来需要很久才能调和但这并不影响爱的质量你还是可以拥有高潮迭起的生活。
根据你对我的分析，奶茶店老板听后说，我觉得我都听不懂。
奶茶店不是老板一人在管。
而是两个人。
另一位是个青年。
下课放学时是奶茶店生意的高峰期。老板和青年俩人合理分工，配合有条不紊。调制奶茶，封盖打包，系上蝴蝶结，递给顾客，收下零钱，说句谢谢。整套过程行云流水，自然而然，二人默契淋漓尽致，好似伯牙遇到钟子期，宫崎骏逮住久石让。
青年用尽每一根触手发力抓住每一个时机把自身潜能发挥到极致。这工作的状态，八爪鱼都要甘拜下风。
青年肤色微白，身体修长如杨树枝，五官精致，瞳孔深棕，乌黑眼底泛着水光，睫毛翘长，只需轻飘飘扇动，就会刮起阵阵飓风。
这么挑逗一个东西，他就是不扇。
理都不理你。
此物只应天上有。
帅得不要不要的。
女生们组成后援团，跑来奶茶店看着，醉着，止不住地赞叹。
真帅啊，你们看，像不像都教授？
可不嘛，这长腿，啧啧，真长啊。
啊，供血不足了，怎么办？
来杯奶茶！
面对这些，青年只微微一笑：
喝点啥？
简单利落。
你看到了吗？他对我笑，俺娘唉…啊，再次供血不足了。
来杯奶茶！
所以说，爱笑的男生，尤其是帅哥，重点是帅哥，运气不会太差。
有这号人，奶茶生意也不会太差。
只是青年不爱讲话，老板却是个话唠。初见时，老板对青年抛出的对话都像网球一样，从对面沉默地弹回来，砰砰砸在自己脸上。再后来，老板习惯了，不再和青年多说废话，只是一见到顾客就抓着天南海北扯五湖四海，唠家常，唠童年，念黄瓜的隐痛，香蕉的哀伤，和隔壁小母狗生了俩狗娃后兴奋的蹦跶。
还有月圆当空的梦境奇遇。
那月亮，很圆，很远，老板眼神朦胧地说。
表面还有很多坑。青年说。
所以老板决定和粉丝唠唠这个闷油瓶子。
你们还小，听我一句劝，不要把二次元那套带到我们三次元。老板苦口婆心：等你们大点，就知道年轻就是容易沉湎幻想，犯错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啊，面瘫不是王道，和闷油瓶在一起只有一个结局，憋死在青铜坑中。老板循循善诱。
女生们不以为然，意见领袖大胆表白，称，道可道非常道，这世道，颜值才是王道。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言罢，意见领袖望着老板，目光穿透他，带着怜悯，闪烁泪花。
你没帅过，你不懂。她生怕老板不够伤心，赶忙补充道，无知者无罪，我们不怪你。
迷津被这样拨开，老板恍然大悟状，连连点头：真是坦诚啊，好个坦诚法，我喜欢。
其他女生备受鼓舞，会心一笑，越发大胆地对着青年嘟嘴眨眼，荡漾胸部各种肉球。
青年佯装看不见。
老板默默喂拉布拉多吃狗粮。抹眼泪。偷瞄，再抹泪。
这就是十奶茶店正常营业的一天。
奶茶店并不是一直叫这么个怪名字的。
第一年时，它还叫一。
第二年，它叫二……
以此类推，这是它开业的第十年。
所以它叫十。
潮得很。
十那年奶茶店推出了很多新款奶茶，俩人经过揣摩，都用十字开头命了名。
十字架与吸血鬼奶茶，十泉酒美奶茶，十年两茫茫奶茶。
反正就各种风格都有呗。
最后实在想不出来了，就借用前辈们的创意。
十万杯热奶茶。十里春风不如喝奶茶。十二星座奶茶…
同学们讽刺老板这些名字让人没食欲，但因着喜欢那只猴子还有青年还有奶茶确实味道好就还来喝。
总之就是生意好呗。
每天都有很多顾客来这里，也就会带来许许多多故事。
那我就讲它一个。
诸位客官，别想太多，克制自我，勿对号入座，哪怕吃饱了撑的。故事太多，有些相似，一点也不奇怪。
比如那天的小插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