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每年的二月初二是传统的花朝节,而每年的这一日都会有许多人齐聚洛州。只因为,这洛州的花朝节比起其他处,更有个动人的名字,便是“花神节”。
而说起洛州,自然是要提到洛州的美人,而说起洛州的美人,也自会有人会提起十几年前的武威将军对洛州首富之女陆怀音一见钟情的故事,来说明洛州的美人有着怎样的魅力。
所以,每年的洛州“花神节”最为吸引各方青年才俊的不是别的,正是每年都会在“花神节”上亮相的“花神”。这“花神”是在洛州境内所有的女子中进行评选,也理所应当会是洛州美人中的美人。据闻,当年陆怀音未出阁前,便蝉联三年的洛州花神。
而众所周知,自七年前,武威将军的独女,亦是昔日“花神”陆怀音之女的沈家小姐——沈长凝便一直因病休养在洛州。而坊间又一直有着沈家小姐承袭母亲陆怀音美貌的说法,因此,每年都有不少人希望能够在“花神节”上见到沈家小姐。
可是,沈家小姐偏偏不爱露于人面,陆家也对此置若罔闻。因此,“花神”称号是一届换了一届。今年,洛州花神称号便是落在了洛州藏玉阁的秦晚舟头上。
说起这秦晚舟,虽然是出身风尘,但却是出了名的“色艺双绝”,不仅姿色出众,琴棋书画更是无所不通。因此,在洛州想要见秦晚舟一面的,大多非富即贵。能够做得了她座上宾的更是寥寥无几。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就好像,秦晚舟有一至交好友一事,便是几乎无人知晓。
而此刻,这人便是在秦晚舟的闺房之中,毫不拘束地仰躺在卧榻之上,皱着一双好看的眉,对正坐在铜镜面前描妆的秦晚舟道:“秦表姐,你说你何苦要去做那劳什子花神?”
秦晚舟抬手贴好花钿,微顿了顿描眉的手,缓缓说道:“妈妈答应我,只要我这次做了花神,便同意我赎身。”
“张妈妈果真这样说?”少年缓了缓眉头,有些怀疑道:“她可是把你当摇钱树呀,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你离开。何况,你之前可是那样求她也不见她松口,这次怎得就答应了。”
“或许就是妈妈看我回心无望了,才念及这许多年的情分,给我一条活路。”秦晚舟站起身,走到少年身边,看着他道:“难道你不为我高兴?”
“秦姐姐哪里的话。”少年笑了笑:“我自然是乐见姐姐脱离苦海。只不过,我担心张妈妈又是以此来敷衍你,哄骗你罢了。”
秦晚舟叹了一口气,对着少年道:“以前她敷衍我,哄骗我,我只因记得她救过我一命,也就从来不多追究。”秦晚舟顿了顿:“只是这次,我是真的想要离开了。”
“我早说过,只要姐姐愿意,我便有办法助姐姐离开。”少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秦晚舟一笑,看着少年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也早就说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必卷入其中。否则,败坏了你的名声,却是我于心不安”
少年一笑:“姐姐说这些话便是生份了,能够结识姐姐,是我之幸,哪有败坏名声一说?。”
“若不是因为知晓你的身份,便以为你和我周旋的那些油嘴滑舌的臭男人没什么差别了。”秦晚舟一掩嘴,笑道。
“只是,此次若是张妈妈再难为你,你便也休要顾忌了。”少年说道:“这些年,你为藏玉阁做的已经够多了,到底是该为自己想想了。”
“我明白的。”秦晚舟温柔地一笑:“倒是你,这次回来准备留多久?”
少年一笑:“还不知道,不过在外久了,倒的确是有些想家了。”
而秦晚舟看着他,眼中却是有着掩不住的艳羡,开口道:“其实姐姐一直都很羡慕你年纪轻轻便有机会走遍大江南北,既见过塞北的飞雪,也见过江州的烟雨,过着自由在又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不是像我这般,困在这小小的藏玉阁中。”
“只要姐姐这次如愿了,自然有的是机会。”少年安慰她道。
“但愿吧。”秦晚舟微叹了叹气,而后又微微一笑道:“今日你既然来了,倒也还是跟我讲讲,你这次都遇到些社么有意思的事情吧。”
少年点了点头,说了许多此行的乐事于秦晚舟。直到傍晚,才被人见到从藏玉阁的后门出了门,隐去了踪迹。
次日
久未露面的长凝今日却是难得应了同族表姐陆曼的邀请,一起坐着马车去看那“花神节”上的花神祭典。
此刻,陆曼犹豫地看了看坐在自己身侧的长凝,吞吐了半响才开口道:“听说长凝表妹前几日才惹了风寒,不知道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风寒是已经好多了,只是这咳嗽的老毛病一直不见好。”覆着面纱的沈长凝低低地答道,而后便是一段细细的咳嗽声。
“表妹可无碍?”虽然早就知道自家这个表妹是柔软的身子骨,但是陆曼还是不由得皱了皱眉。
长凝缓过气来,抬起因为咳嗽而泛出点水星的双眸,似怨似愁地看了看陆曼,似乎好不容易才挤出二字:“无碍。”
“既然表妹身子还未大好,如何就忽然想要看这花神祭典了。”陆曼说道:“表姐记得,你是一向不喜欢出门的。”
“大夫说,我也不能太过懒散,偶尔也该出门走走,或许会对身子有些好处。”长凝低了低眉:“所以,表姐只要不怪表妹这身子骨拖累你就好。”
“表妹说的是哪里的话。”陆曼好不容易挤出几分笑容,可是心里倒的确有些埋怨长凝。
原来这花神祭典虽说是洛州一年之中的盛事,但也是所有洛州未婚男女相看的好时候。此番带着长凝这个病秧子,陆曼自然很难有机会去接触自己心仪的男子了。
只是,陆曼到底是忌惮长凝的身份,就好比虽然她也会和些姐妹一起说起长凝错失了和皇家结亲的故事,但明面上,到底还是要装出和和美美的样子,毕竟不管怎样,长凝都是武威将军捧在手心的女儿。
于是,很快,陆家的车驾已经停在了洛州最适宜观看花神祭典的酒楼。长凝和陆曼以及随行的丫鬟、护卫等一起上了二楼,来到预先订好的位置,窗边正对的地方便是花神祭台。
“表妹可知今年的花神是谁?”陆曼有意问长凝。
“表妹不知,还请表姐赐教。”
“是藏玉阁的秦晚舟。”陆曼颇有些不屑地冷哼了一身。
“既然能够荣膺花神的称号,那这位秦姑娘必定是一位极好看的姑娘了。”长凝说道。
“自然是好看,毕竟她就是凭着副皮囊讨生活。”陆曼冷笑一声道:“表妹或许是不知道藏玉阁是什么地方?那是男人的销金窝、情色场,这秦晚舟就是这其中勾魂引魄的翘楚。”
长凝一凝眉:“表姐的意思是?”
“这花神是名不副实啊。”陆曼说道:“且不说这秦晚舟一介妓子的身份怎么能够和冰清玉洁的花神相比,便是她做下的许多事情,也是担不起花神这个称号的。”
“这秦姑娘是做了怎样的事情,让表姐如此愤恨?”长凝说道。
“说来倒是话长。”陆曼叹息道:“这城西的杜家原本还在桐城的时候,曾经与那桐城的李家定下过儿女婚约的,两家还各自留了一块双鱼玉佩做信物。只是,后来这杜家就搬到了洛州,与李家失了联系。而不久前,那李家的后人李君瑞便忽然带着那双鱼玉佩来杜家认亲了。原来,杜家搬走后不久,这李家就遭了大祸,一场大火将李家烧得干干净净,李家也就此一蹶不振。后来,这李君瑞的双亲先后去世,临终之前,便将双鱼玉佩交给了李君瑞,让他来洛州找杜家认亲。”
“这虽然是一桩惨事,但似乎和秦姑娘并无什么关系啊。”长凝说道。
“重点就是之后的事情了。这杜员外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一见李家家徒四壁、人丁单薄,就担心自家女儿将来嫁过去会受委屈,便与那李君瑞立下约定。这杜家往后会竭力照顾李君瑞的一切衣食住宿,以保李君瑞能够潜心向学,等到这李君瑞哪一日谋得功名了,就再谈结亲之事。”陆曼说道:“起初一切都好,却不想,这李君瑞是个狼心狗肺的人,不知道什么因缘际会地遇到了秦晚舟,被她的狐媚招数一勾引,便心甘情愿地醉倒在了温柔乡中。前几日,这李君瑞就向杜家退了亲。”
说着,陆曼又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怜了杜家的芳菲表妹一顿恼恨,吵吵闹闹好几日。”
“竟然有这等事。”长凝不自觉地沉了沉声音,皱眉道。
“所以,表妹今日是赶上了好时候了。”陆曼虽然有些意外长凝对此感兴趣,却也好不容易找到话来聊,便也一股脑就吐了出来:“我听说,杜家虽然是答应了退婚,可是咽不下这口气。今日必定是要给秦晚舟择狐媚子一些颜色看看的。”
“杜家今日想要难为秦晚舟?”长凝心中一惊,问道。
“正是,只是如何难为这秦晚舟,我倒是不知道。”陆曼说道:“只不过,今日你我既然是已经找到了个好位置,便不愁看不到这场好戏。”
长凝眉眼微动,并未回答,但是却似乎就此在心中存下了一桩心事。
不一会儿,楼下便开始传来乐曲鼓奏之声,人群也渐渐开始骚动,凭窗更是依稀可见巡游往祭台方向的祭祀队伍。
陆曼看着楼下人头攒动,心中欢喜,更念着今日能够看着秦晚舟出丑。
原来,虽然她对秦晚舟的厌恶,有几分是对她行事不端的义愤,但更多的倒是嫉妒。只因为,这“花神”的称号,明明她也有资格,只是外人就算是说起长凝这个病秧子,给了秦晚舟这个荡妇,也从没想过让她陆曼来做。
想到这,陆曼看了看长凝,只见她低眉顺眼,一张面容仍旧隐藏在面纱之下,看不仔细。便想到,自己除了小时候见过她几次,长大后倒似乎没有了半分交集,便是连那面纱下的容貌也记不清了。
“表妹如何在室内也带着面纱?”
“我这病最怕风了。”长凝看了看陆曼,回答道:“所以这面纱便得时时戴着,否则就容易惹出毛病来。”
“原来是这样。”陆曼一笑:“我听过不少人夸表妹是得了表姨的美貌的,只是不怎么见表妹露面,便觉得可惜了。否则,这‘花神’的称号不论怎样都该落到我陆家的女儿头上才对。”
长凝羞涩地低下眉:“表妹不过是蒲柳之姿,又是病弱之体,如何担得起‘花神’的称号。倒是表姐才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陆曼得意地一笑,却还是自谦道:“表妹谬赞了。”
长凝垂下眸,嘴角却微微一挑。她怎么会不明白陆曼的心思,什么落在陆家女儿的头上?只怕是她自己想做这花神了才对吧,只不过似说些话来用了她来做屏障罢了。毕竟,真要认真算起来,她也该是沈家的女儿才对,如何是陆家的女儿?
所以,她这些年才鲜少和陆家这些表姐表妹相来往,就是太明白她们的喜好和脾气了。这些养在闺阁中的娇小姐们只见得到一片小小的天空,便以为自己看到了整个世界,以至于闲暇无聊便是喜欢你奉承我,我奉承你,喜欢的都是些私下相斗,互相拉帮结派的小把戏。这些,她既然在朝圼都就看过了,又何屑于再搅合进去。
因此,对于陆曼方才说起的事情,长凝心中也就自然有些存疑。抬眼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花神”队伍,长凝沉思了片刻。
“咳咳咳咳……”
就在陆曼正看得聚精会神的时候,一阵剧烈的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咳嗽声让她一皱眉。
“表妹这是怎么了?”
长凝呼了一口气,而后说道:“原本是想要陪表姐看祭典的,可是我觉得我的身子此刻有些无力,想着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回府?”陆曼闻言,眉眼一动:“那我陪表妹?”
“本来和表姐同行,长凝就觉得拖累了表姐。如何还能够让表姐陪我回去,折了你花神节的兴致。”长凝推辞道:“我让下人陪我回去就好了。”
说完,沈长凝就在旁人的搀扶下起身。
“这……”陆曼看着长凝离去之意已决,虽然有些犹豫,但是听着楼下的热闹,倒也的确舍不得走,便道:“那表妹路上要小心,表姐晚点回府就来看你。”
“谢谢表姐记挂。”长凝福了福身,便带着几个下人一起下了楼。
而不知道是不是秦晚舟此次当选花神的缘故,虽然是洛州有名的酒楼了,今日却也是一派人满为患的模样。
长凝随着侍女走下阶梯,却忽然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立刻有些脚滑。
“姑娘,小心。”正在这时,与沈长凝擦肩的一位男子抬手扶了她一把。
长凝抬眼看了看扶住自己的男子,不露声色地收回手,低声道:“谢过公子。”
那男子只是笑了笑,看了看跟随在他身后的护卫模样的男子,两人一同侧身为长凝让开去路。
长凝低了低眸,念及方才搀扶自己的男子的姿态与气度,心中虽然惊奇这洛州有这样的人物,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何必介怀,便带着一干人走出了酒楼。
“看她步伐稳健,倒不像是传说中的病弱之人。”护卫模样的男子说道。
“遇事也毫不慌张,进退有度。”男子微微地凝了凝眉:“这沈家小姐似乎比传说中更加有趣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