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麟和钱橙是一块儿来的。
还来了很多人, 符戈和岑可、温听萝的大学室友们都来了,就连槐城一中的老师同学也来了不少。
所有人在他们的邀请之下而来,一起见证着这两人从校服到婚纱的幸福。
他们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 直到今天, 终于走进婚姻,这一路真的经历了太多, 这一路也是真的太过漫长。好在终于, 修成正果。
槐城一中那一届, 他们俩说是最甜的, 所有人都没有意见。
这天,天气极好, 有蓝天如洗,也有白云飘荡。
王大志穿了身黑色西装,正儿八经的, 乐呵呵地与他教过的学生们说着话。今天他是真高兴啊,这一对可是他看着走过来的,从不认识到现在结婚,他一路见证过来的啊。
当初季清洄那小子站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做保证的场景依稀还在眼前, 就跟昨天的事情似的,可一转眼, 他们都长大要成家了。王大志有些感慨, 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
槐城一中的同学包围住了他, 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热闹极了, 像是恨不得将这些年没说上的话都给一口气说完。
王大志忽然瞥见两个熟悉的人影, 见是符戈和岑可, 他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你们俩的关系还是这么好哈。”
他其实还想问更多, 比如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朋友呐?但在他戏谑的目光中,岑可躲了躲,他也就只是笑笑,没有追问。
哎哟,曾经在他眼里那么小的孩子,如今都长大了。一个两个的,都该成家了。说不定到时候他还能参加上符戈和岑可的婚礼嘞。
婚礼现场用数不清的鲜花点缀,全都是捏着时间空运过来的新鲜花朵,铺满了整个婚礼现场。这无疑是一场鲜花盛宴,盛大得叫所有人惊艳。
这一天,风很温柔,风吹来阵阵花香,花也很让人心动。
婚礼布置有很多选择,但最终季清洄和温听萝选择的是鲜花。
温听萝早就想告诉他,她心中的那片土壤,不再是枯寂的土地,早已被他种满鲜花。
而她也永远会记得,当年有个少年,对着空旷的山谷,敲响她的心扉:“这个世界在不停开花,温听萝,我也想送进你心里一朵。”
数年过去,如今,她即将与那个少年走进婚姻。
它们在绽放,而他们在相爱。
温听萝是从家中出阁。
季清洄来接亲之前,母亲一边陪着她梳妆一边同她说着话,眼泪已经流了数遍。
徐亦婉素日里情绪管理得很好,但是这一天,她就算有再强大的情绪管理能力也没用,怎么控制都控制不住。
等梳妆完,温常赋叫其他人都出去,他想和女儿单独说会话。
这么多年,他们父女俩单独说话的时间好像不多。他尤记得当年,萝萝还在那个城中村的时候,也就是他刚刚认识她的那阵子,他们常常两人坐一块儿说话聊天,什么都说,也什么都聊。虽然都是他特地冲着她去的,并不是巧合,但是那几次他觉得很珍贵,也很难忘。
今天女儿就要出嫁了,他就想和她再说几句。
没多久,接亲的新郎伴郎就来了,温常赋抹了把眼睛,打开了门,叫伴娘她们进来玩。
温听萝看着父亲起身离开的身影,泪意涌起,紧抿着唇想将那股情绪压下。
刚刚父亲握着她的手说话的那一幕,始终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尤其是那双望着她的通红的眼睛、爬上皱纹的眼角,以及染了白霜的鬓角。
适才他不过一开口,眼睛就红了,握着她的手声线颤抖,看得出来他想稳住情绪的,但是根本绷不住。他同她说:“爸爸一直很后悔。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我很想将你带在身边,亲自带你长大,不让你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成长。”
她的眼睛也红了。
如果不是眼妆已经化好不能坏,如果不是季清洄他们马上要来……她只想失声痛哭一场。
她心里的某一处,被人狠狠戳中,悄然地塌陷了下去。
就这样一句话。
她那十七年受的苦,一下子就化了。
再没有什么怨什么恨,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其实一直以来追的、争的,都不是肖来娣他们最在意的什么财产,只是一份爱而已。她只是希望有人爱她,她只是希望自己可以被爱。
直到今天。
她知道,她得到了。
她早就得到了。
她很想哭,只因那股曾经被深藏住的委屈和懂事被爸爸的这句话激发了出来,所以她再也绷不住,只想为十七岁的自己放肆哭上一通。
出门之际,温常赋和徐亦婉他们跟在后面。
温辛将头探进车窗,满是不舍地叮嘱:“姐,你要是觉得有一丁点的委屈你就回家来,知道吗?”
季清洄:“……”
他给气笑了,想把这小子打走。刚才为难了一通还不够呢,还搁这挑拨离间。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让他媳妇儿委屈。
温听萝连声应着。
车子准备启动了,温辛和她挥手告别。他们待会也会开车去婚礼现场,只是婚车先去。
温听萝却是叫司机先别开,她找着爸爸的身影,等找到以后,对着他的方向扬声道:“爸爸,我已经释然了,现在我很好,我很幸福,我很爱你和妈妈。以后的日子,你还要陪我一起走。”
温常赋的心啊。
他刚止住的眼泪啊。
——全垮了。
摄像机在拍着记录呢,他背过身去,显然已经哭得不行了。
温常赋身居高位多年,稳重如泰山,从来都是沉稳持重的,没人见过他失态的一幕。唯独这一天,女儿只用一句话,轻易地就撬动了他这座山。他老泪纵横啊,怎么稳都稳不住。
徐亦婉无声地走到他身旁,红着眼睛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只有他们能懂彼此心里的苦。
也只有他们,能懂彼此此刻的心境。
曾经的那一切,全都结束了。
就像女儿所说的,以后的日子,他们还要陪着她一起走呢。
温常赋握住妻子的手,很用力地收紧,隐隐可见还在颤抖。
婚车上,季清洄亦是扣紧妻子的手指,他亲吻着她的爱人,在她耳边轻声补充:“还有我。”
——还有我,以后的日子,我们一起走。
温听萝扬唇。
她化了精致的妆容,这般粲然一笑,明艳胜骄阳。
“嗯,还有你。”
-
在阳光与鲜花、亲人与师友的见证下,温听萝换上了曳地的拖尾婚纱,挽着父亲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他。
步伐虽小,但却坚定。
婚纱洁白纯净,伴着阵阵浓郁的花香,同他们的爱情般美好。
这一天,他们都已经等了许多年。
终于是,等到了。
她的青春,最终以嫁给他为结尾。
她想,这是最美的结局。
也会是,另一个最美的开始。
遥遥相望,温听萝轻轻弯唇。
她看见了他咧嘴笑得很傻的样子。
但是也很帅。
是啊,他可是季清洄哎,他怎么会不帅呢?
司仪引领着流程,流程走着走着,司仪将话筒递给她,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对新郎说的话。温听萝接过话筒,将话筒握在手心,静静思考了下,旋即凝着他,轻声说:“记得那一年我们在你家天台看流星吗?”
季清洄颔首:“当然。”
那一年,他们还在见云村。
他带着她去他家天台上吃烧烤,巧的是,那一天她撞见了流星。
当时他还让她许个愿。
温听萝弯了弯唇:“那时候你问我许了什么愿,我说,愿望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你让我说给你听,说不定你能帮我实现。季清洄,现在我可以说了,因为后来,你真的帮我实现了。”
当时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帮她实现了。
也没想到,在那之后,他们会有长达多年的这么多联系和纠葛。
他的眉眼温柔,温柔中轻轻一动,似有不解。
在台下所有亲友的见证下,温听萝徐徐又道:“我那时许了两个愿望,一是祝我前程似锦。二是祝我,不要永远孤独。前者我自己做到了,后者,你帮我实现了。我想对你说的是,因为有你,我再也没有孤独过。”
季清洄倏然抿紧了唇,像是在抑制着什么。
她握着话筒,双眸亮亮地看着他,眸中仿佛糅杂了万千星河:“谢谢你。我爱你。”
他扬起唇,迎着她的话,温声道:“和你相逢,何其幸运。”
与此同时,台下响起如瀑的掌声,掌声经久不息,很显然,所有人都被这对小夫妻间的爱情所动容。
有女生扑进男朋友怀中,呜咽着说:“你看看人家!”
换来男生一阵宠溺的无奈。
齐麟望着他们,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他们之间的爱情,早已刻骨隽永,插不进去任何人。
他本就没有可能,谈何侥幸,谈何如果。
他祝福他们。
钱橙悄然地在观察他的神色,看到这一幕时,她微微一愣。
她以为……他会很难过的,倒是没有想到,他的神情反而有些释然?如果不是她眼花,他甚至还淡淡地笑了一下?
——这与她的想象截然不同。
她咬了下唇,视线重新回到台上的人身上。
齐麟察觉到了刚刚的视线,稍稍侧目。他看上去有话想说,但是几度犹豫,还是无声吞回。
等台上的仪式结束以后,周遭热闹起来,他才问她说:“最近很忙吗?”
钱橙顿了顿,也没看他,“还好,就老样子。”
以前怎么忙,现在还是怎么忙,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她有点想离开港城了。
当初是因为他去的,没了这个原因,那座城市对她来说就没什么意义。
这个打算钱橙也没和齐麟说,她不想再打扰他,只想着默默辞职、收拾东西离开就好。她好像已经打扰他够多的了。
宾客都起身离开位置了,她也跟着他们起身。却没想到,齐麟跟了上来,握住她的手腕。
她疑惑回眸。
他看着她,低声说:“想和你聊聊。”
钱橙看看周围,见无人注意后才肯答应:“那你说。”
“我给你发了很多消息,但你都很少回。”
“是有点忙……”她躲避着他的眼神,“等忙完这阵就好了。”
“钱橙,我知道不是这个原因。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他有些痛苦地皱起眉。
多年好友,对彼此而言他们都很重要。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不想随意斩断关系。
钱橙低头半晌,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半晌过后,她复又抬眸,带着笑说:“之前我可能对你造成了一点点困扰,你不要太在意。忘记那些吧。以后我们就还和以前一样,都是朋友。”
齐麟沉沉地看着她。
“你嘴上和我说还和以前一样,实际却准备暗戳戳地和我疏远,是不是?”
钱橙抿抿唇,眼神飘忽。他果真是最了解她的啊,她妈可能都没他这么了解她。
齐麟气笑了。他本来只是想拉住她说几句话的,这下好了,更不能放她走了。他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好像不知不觉的,就走歪了。
钱橙试图解释说:“哪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你不要想那么多。”
她其实就是想还给他一片清净而已。
“我——”
“开始扔捧花了!你不要拉着我了,我要去玩啦。”钱橙趁他不备甩开他的手,跑去前边玩。等脱离掉他以后,她松了口气,这也算是成功脱身。
她对捧花没有兴趣,只是不想和他继续纠缠下去而已,所以跑出来后她只是站在旁边看热闹,没有去抢。
最后捧花是落在了岑可怀中。
不是她抢的——她觑了觑符戈。这家伙自己抢来丢进她怀里。
符戈推了推她,“干嘛?抢到捧花还不高兴啊?”
岑可咬牙:“高兴!”
-
晚上回到房间,温听萝累了一天下来,她只想睡觉。
可是季清洄的精力还很旺盛。他拉着她,让她叫老公。一声不够,接连叫了十几声。
别人是要求得到满足以后就会偃旗息鼓,但他不是,他是越得到越兴奋。叫到最后,温听萝终于看懂了,今天这事儿怕是没完了,她偏过头去,打了个哈欠,拒绝搭理他。
季清洄紧接着又跟上来,缠在她身边,亲了亲她耳垂。
“老婆。”他轻声唤着。
温听萝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他就跟一个得到了糖的孩子,叫人心软成一片,哪里舍得对他凶。
“新婚之夜,才刚开始呢。”他故意在她耳边道。
温听萝:“……”她是真的困了。
她朝他那边翻过身,然后紧紧搂住他的腰,催促道:“睡觉。回头给你补上。”
季清洄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与她相拥入眠。
这是他们结婚的第一天。
从昨晚开始,他激动到现在,直到此刻她窝在他的怀中,那股激动之情才稍稍得以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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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之后,他们去欧洲度了个蜜月。
再回来后,才开始陷入工作。
主要是季清洄在忙,温听萝的工作强度不大,她自己也会控制好。
几天时间,季清洄的工作就堆了一堆。用两天的时间处理完后,他还去美国出了趟差。
温听萝倒也不是一个人在家里。
林汀来参加他们婚礼的时候,正好将店里她很喜欢的那只布偶带来了,所以现在家里,除了有她以外,还有一只猫。
一人一猫,生活得很安逸。
徐亦婉时不时的就要来一趟,或是带着吃的,或是带着生活用品,好像她一趟不来,温听萝就会饿到似的。
这一日,徐亦婉带着她亲手做的曲奇和炖好的鱼汤来找女儿。
午后,母女俩正好坐在一处说话闲聊。
她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肖来娣前段时间查出了乳腺癌,已经是晚期了。”
温听萝咬着曲奇,动作就那么愣住。她看向母亲,朝她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徐亦婉点了点头,表示她没有听错。
这些年徐亦婉一直有在留意程家的事情,她也没想到会收到这个消息。
能怎么说呢?
只能说,恶人终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报应这种事情,说不好的,有些时候不是没有,只是还没来。
肖来娣这么造孽,坏事做尽,瞧,她的报应这就来了。
难免叫人唏嘘。
温听萝呆呆地吃完那块曲奇,有些发怔。
倒也不是可怜她,只是觉得世事无常。
好好的一个人,总给人感觉她会活很久,没想到突然的就生了病,还是癌症。
徐亦婉握住女儿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母女俩的心情都很复杂,一切尽在不言中。
午后阳光正好,所有的污垢在这阳光之下都无从遁形。
等她吃完饼干,徐亦婉将保温桶打开,“来,喝点鱼汤,今天这鱼可好了。”
随着保温杯的打开,一股浓郁的鱼香扑鼻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温听萝忽然觉得有些反胃。
随着味道充盈得越来越浓,她的反应也越发强烈。
温听萝抬手按住母亲的手,“妈妈,先别打开了。”
她蹙着眉,看得出来很是难受。
徐亦婉微愣,连忙又将那盖子给盖回去:“怎么了这是?哪里难受吗?”
她的眼角被刺激出些生理盐水,“就是有点反胃。可能是吃坏肚子了,妈妈,我不想喝鱼汤。”
渐渐的,她也会同母亲撒娇,不再那么生疏冷硬。
亲情都是相处出来的,也是培养出来的。在弥长的岁月中,他们早已相处出了感情。
徐亦婉轻轻碰了碰女儿的额头,满是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