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一中很重视校园安全,由于开学不久就欺负同学,陈晓梦被给予了警告处分,和她一起的那个男生却只是口头批评。
陈晓梦也没想到这个闷葫芦一样的小结巴会把事情告诉老师,害得自己刚上学就被通报,其实高二的那个刘勇让她转告赵是晚,约她体育课见一面,是她出于嫉妒没有传话,惹怒了刘勇,这才出了那晚的事。
尽管生气,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时不时拉着小姐妹针对赵是晚,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玩些小女生的手段。
赵是晚不太在意,她能平平静静上学就好了。
可她的平平静静,实现起来未免有些难。
“晓梦,骚扰赵是晚的是高二的刘勇,怎么他什么事儿都没有?”
“烦死了,听说本来也要处分他的,结果他跟学校咬出了别人,就昨天检讨的那个,叫沈沉吧?说他被这人校园暴力了,
谁知道呢……狗咬狗呗。”
赵是晚跟在她们后面脚步越来越缓。
沈沉,他真的是和刘勇一样的人吗?还是,比他更坏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想起那天傍晚,少年去而复返,据他说,他在那里睡了一夜。
这样的人,是坏人吗?
心不在焉地低头走路,随后撞上了一个男生的胸膛,她抬起头看见刘勇那双三角眼时,还是茫然的。
下一秒,一个巴掌就那么结结实实甩在她脸上。
打得她身子一悬,险些摔倒。
“你胆子挺大,还敢告老师?”
他一条胳膊箍在赵是晚肩上,挟着她走路,有同学看见了只当是举止亲密的早恋学生,真切地看到那个巴掌的人,也步履匆匆,默不作声。
人来人往,她只觉得身在窟洞,身后的光就快弃她而去。
他们拐进了巷子,道路狭窄,阳光被遮去了一半,身边也没有行人。
她尝试挣脱他的手臂,但那就像一把巨钳,她渐渐没有了力气。
“老实点,现在可没有老师!”刘勇凑近她的耳朵,周身的臭汗味让她屏住了呼吸。
唇齿在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在衣服上成了一个暗暗的点。
“哎。”
身后有这么个声音喊道。刘勇侧过头骂了句“操”,箍着赵是晚的肩膀快步往前走,没有回答的意思。
沈沉追上来,挡在他们面前,看到满脸眼泪的赵是晚微微一愣,“把人放开。”
他不是平常懒洋洋的样子,这四个字活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散着寒气。他身形挺拔,站在那儿像堵墙。不知是不是泪眼朦胧的缘故,赵是晚觉得,从那堵墙里生出了光。
“少在这儿充好人,那天在食堂的账还没跟你算呢!”刘勇拽着她,不知不觉向后退。
“打架打不过,就他妈会告老师是吧?”沈沉逼近两步,看着他怀里蜷着身体的赵是晚,眼眸里暗下来,“把人放开,不然老子在校门口再卸你一颗牙。”
刘勇勒着她肩的手没放开,掌心的汗浸透了她的衬衫,留下个黑印。
“你少放屁!你他妈都被请家长了狂什么狂。这女的是你谁啊?少多管闲事。”
沈沉被这话激的额角一跳,从喉咙里挤出个意味不明的“呵”,背过身走远了几步。
赵是晚以为他要走了,心像坠崖般空了半秒。
可他忽然转头,几步冲上来,照着刘勇脸上就是一拳。
这一拳一点没留余地,打得刘勇趴地上怎么也起不了身,衣服上沾满了尘土,狼狈极了。
赵是晚还在原地缩着肩膀发抖,沈沉拉住她的手腕把人护在身后,没太用力,属于少年的温度爬上她手臂。
“我是她哥,没血缘关系的亲哥。”他抬起长腿狠狠踹了刘勇一脚。
然后侧过头,为了佐证这个荒唐的“亲哥”一般,他对赵是晚说:“叫哥哥。”
“哥,哥哥。”少女的声音细软的仿佛要消弭在晚风里。
沈沉看着地上的人垂下长睫,“记住了,好话不说第二遍。”
“你等着……等着学校处分你。”刘勇狼狈地爬起来,赵是晚这才看清他脸上已经肿起高高一座小山。
她心里“咯噔”一下,他不会真因为这一拳被处分吧?
沈沉本来打算走,临了让这话气笑了,“小学生是吧?行,我等着,你去告老师吧。”
刘勇捂着脸上那座小山走了,赵是晚还没从惊吓里回过神,目光木木地盯着沈沉,眼角的泪痕风干了,紧绷绷的。
“吓傻了?能自己回去吗?”沈沉在她眼前搓了个响指。
她眼神动了动,反问他:“你会,被,被请家长吗?”
“本来也是要请的,今天算凑个数,打他两次请一回家长也挺值。”沈沉随口回答。他已经转过身往小巷深处走,“跟上,小结巴,送你回家。”
赵是晚:“那,第一次……”
沈沉:“第一次是在食堂打掉他一颗牙。”
赵是晚:“为,为什……”
沈沉:“因为他把嚼过的饭喷到了我的鸡腿上。”
几次对话,他似是抓住了她的慢节奏,句句抢着话答。
赵是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在他身后,走进他淡淡的影子里。
月亮从云间露出来,清透透的,像苍白的人面,闪躲在屋檐楼宇之间。她报了家里的地址,沈沉在前面大步的走,她快步跟在后面,没一会儿就累得喘气。
她快走两步,忽然抓住沈沉的衣角。
沈沉转过身看她,微眯着眼,傍晚天色迷蒙,但那眼神还是让她发怵。
“你,你走的,太快了,跟,不上。”她结巴着解释,手上没有松劲的意思。
沈沉没说话,直到她以为他不高兴了,准备松手时他却说:“拉着吧,我走慢点。”
那时似乎是起了一阵风,把这句话吹得很远。赵是晚琢磨着他的尾音,心里莫名的雀跃。
这句话说完他就保持沉默,专心走路,不想和她说话似的。
赵是晚大着胆子抓起一个话题,“其,其实,是因为,我得罪了,刘勇,他为了,不被处分,才……举报你的。”
沈沉“哦”一声,赵是晚希望他能联想到那天晚上,这样她就不用解释为什么装晕倒,为什么提前走。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要她一个结巴解释未免太困难。
可他只是说:“反正是请家长,都一样。”说得跟吃饭睡觉一样寻常,好像他就是那种时不时打架闯祸给家长添堵的人。
于是她好不容易寻到的话头又被终结了。
沈沉真的慢下来不少,步伐的节奏和她的逐渐吻合。不知是怎么想的,她手掌轻轻摩挲了两下,校服外套粗糙的触感从指尖瘙痒到心底。
“小结巴,别用我外套擦汗。”语气好像有些威胁。
赵是晚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到了,抓着外套的手不敢再轻举妄动。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走到了她家院子口。
沈沉往院子里探了探头,皱眉道:“这是你家?”
赵是晚有点窘迫,他会觉得这里破旧吗?这人怎么这样?不是应该问:你家住在这里吗?
她点点头,院外有盏挂在墙上的小灯,灯光是暖暖的橘黄色,照在他脸上竟显得五官不那么硬朗,多了些柔和。
沈沉的表情若有所思,看不出更多情绪。他注意到身侧的女孩还在攥着自己的衣服,于是弯下腰贴近她道:“你要握到什么时候?”
她一下子松开手,紧张得贴在自己外套上擦了好几下,每次紧张,都习惯性地这样,看起来局促不安。
沈沉以为她嫌弃自己的脏外套,眉毛一挑,好笑道:“我还没嫌弃你呢,你倒嫌弃上我了?”
“不,不是……”她急着想解释,但越着急越说不出话。
沈沉估摸着时间也不早了,不想再跟个小结巴愣在这儿聊天,“行了,送也送回来了,我走了。”
他的背影远离灯光越来越暗,赵是晚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声喊了句“哎!”
“哥,哥哥……”
明明知道他的名字,但很奇怪的喊了声哥哥。不管了,是他自己要她喊哥哥的。
沈沉顿了两秒,转过身,手放在裤袋里,离得远,看不清表情。
“你明天,能不能,再,送我?”她急切地说出这个过分的请求,紧张得握紧了拳。
她忘了,明天是星期六。
沈沉好像笑了一下,敛起个梨涡,她想要看清时,他却淡淡地说:“想得美,占便宜占上瘾了。”
没等她再说话,身影就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