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亦卿身着白衣,一双丹凤眼摄人心魄,头发被青色的发带系在脑后,如谪仙降临般,清晰脱俗。
他的身旁,左右各跪着一人,一男一女,男的浑身是血,失了一只手臂,断臂处被白布简单处理过,依然有小股的鲜血涌出,两只眼睛像是被挖掉了,整个人宛如刚从炼狱出来一样。
反观那女子,身上只有些轻微的刀伤,被保护的很好,但毒已蔓延全身,应该是顾之干的。
宁亦卿端着手中上好的茶,却无心品尝,他的声音中充满悲伤,“子恒,真是令我伤心。”
“阁主···”子恒跪在地上,身体开始有些颤抖。
“子恒,是我害了你,我不该派你去的。”
“不,如果阁主不让我去,那么子恒这一生都将会毫无目的。”
随后,他语气坚定道:“求阁主放过佩云,求阁主保她一命。”
子恒在阁主身边有五年半,一直跟在他身边,对他的行为作风了如指掌,所以子恒并不期望他们二人都可以活着离开。
只是希望佩云可以活着出去,就算阁主愿意放过佩云,顾之也不会放过她,等待他们的始终都只有死亡,所以他在祈求,希望阁主可以保她一命。
“求阁主饶子恒一命,佩云什么都愿意交代,佩云没有将听潮阁的机密告诉浮苏阁,只是将一些琐事传了过去,阁主想要什么关于浮苏阁的讯息,佩云都会一一告知,求阁主。”佩云爬上前,拽着宁亦卿的衣角。
宁亦卿看着被她双手上的鲜血和污泥,沾染到素白的衣袍上,不耐烦的踹开佩云,她只是顾之的一条没什么用处的暗线罢了。
她吃痛的叫了一声,子恒立马循着声音,爬了过去,“佩云,佩云你没有事吧,怎么样了?”
宁亦卿从子恒身上垮了过去,绕过大厅,去后面换了一身一模一样的素白色长袍,等他出来的时候,子恒正抱着佩云,安慰着她。
子杰和子恒是孪生兄弟,一同跟随着宁亦卿,此刻,他站在座椅旁边,眼睛紧紧的盯着对面的红色柱子,双手握着手中的剑柄。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活着是不可能的。
子恒辨别出宁亦卿的脚步声,单手把怀中的佩云搂的更紧些,“阁主,看在我跟你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您就放过佩云吧。”
双目流出两行血泪,一遍遍的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宁亦卿看的心如刀绞,却也没办法,规则就是规则,一旦破坏,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子恒的声音凄惨,他知道,在他明白自己的心意的那一刻起,死亡就是迟早的事,他的生命也要走到终点。
“子恒。”宁亦卿轻声叫了声他的名字,言语间,满是无奈。
“在。”子恒吃力的单膝跪下。
“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佩云搀着他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向门口。
宁亦卿叹了口气,让子杰送一送他们。
一路上,他们三人都没有说话,离开听潮阁,需受十根长钉入骨之痛,根根会打在命脉处,一般人承受到第三根便会死亡,内力深者最多六根,从来没有人到十根。
所以离开听潮阁只是一种奢望而已。
子杰把他们送到门口,拱手道:“兄长。”
子恒拍了拍他的手,和佩云走了进去,临走时,他拉着佩云的一只手,问道:“你后悔吗?”
佩云用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眉心,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不后悔,我爱你。”
“我也爱你。”
自愿来生,可以相守。
随后两人双双走上座椅,手脚被束缚起来,子恒强忍着疼痛,嘴角的鲜血不断流出,第二根长钉打入的时候,子恒的气息已经很虚弱了,而佩云则在第一根的时候就已经断气了。
他们的后事是子杰安排的,合葬在听潮阁的后山上,旁边就是子恒生前最爱去的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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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良好,言诺刚在宜城结识了一个镖局,是去桑满陵城的,在茶铺的时候,言诺与镖局局长的女儿相谈甚欢,所以就一同前往。
宋千惠自小在镖局长大,是局长在路边捡的,当做亲生的养大,一同被收养的还有一个男孩,也就是她的弟弟宋千南。
这次,宋千南去浦城送镖,她就随着父亲去桑满,她自小像个男孩子一样,大大咧咧的,和镖里的人混在一起,性格什么的很合言诺的胃口。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马夫探头道:“小姐,有人一直跟着我们,局长去处理了。”
“无妨,一会就好了。”宋千惠安慰着言诺,言诺点了点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安慰自己的。
但是许久,马车外都没有传来打斗声,言诺探出头去,看到的却是宁亦卿跪在地上,被两个大汉拿着刀架在脖子上,苏漫天站在一旁,着急的挥着手,嘴里不停的嚷嚷着。
“千惠,那是我朋友。”言诺此刻只自觉的无地自容。
宋千惠立马下车叫停。
宁亦卿远远的透过马车的窗子,看见里面的人像是言诺,但也不确定,所以想跟着看清楚。
他站起来,揉着跪疼了的膝盖,笑嘻嘻的说道:“都说了,马车上的是我朋友了。”
转头又对苏漫天说:“漫天你先回去,哥哥过些时间再去看你。”
苏漫天撒着娇,就是不愿意离开,镖局的人围着他们,宁亦卿实在看不下去,只能妥协,让她写一封信给家里。
他本想上马车,却被言诺拦在了外面,理由是,男女有别。
最后,苏漫天和她们坐在同一马车上,宁亦卿就这么灰溜溜的跟在队伍后面。
一路上,马车内还算平和,直到苏漫天开口。
“蓁蓁姐姐,宁哥哥的膝盖都肿了。”苏漫天的眼中带泪,语气中带有明显的抱怨,简直就是绿茶中的顶级茶。
宋千惠不惯着她,“你隔空看见的?还是你把他裤子扒了看见的?”
“你!”苏漫天气的脸都红了,厉声道,“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知道我爹爹是谁吗?”
“你娘亲没告诉你?”
言诺险些笑了出来,“千惠,不要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宋千惠拉着言诺往外走,“蓁蓁,走,我们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苏漫天一个人在马车里,脸是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这小妮子就长了一张让人生厌的脸。”
“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姐罢了。”
宁亦卿看见言诺从里面出来,立马喊到:“蓁蓁,我在这里。”
言诺没有理他,和千惠走在队伍的侧边。
宋千惠问道:“你会骑马吗?”
言诺点点头,宋千惠立马从送镖的队伍中叫来两匹马,宁亦卿在后面看着两人策马奔腾,独自在冷风中凌乱。
还有一天才能到桑满与中都的边界,天色渐晚,所有人在旅店暂住了一晚。
宁亦卿看见言诺的房间灯还亮着,拿着几壶酒,去了言诺的房间。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酒撒出来了。”
宁亦卿尴尬的挠了挠头,擦拭去桌子上的酒,子恒的事,一直是他心上的一根刺。
“我有一个跟随了很多年的兄弟,他死了,我本来可以救他,但是我没有。”
“都会过去的。”言诺看着窗外的月亮,“他们会在那里看着我们的。”
宁亦卿端起酒杯,对着月亮,“敬他一杯。”
咚咚咚。
“蓁蓁,我能进来吗?”
“请进。”
宋千惠抱着一坛酒,看到宁亦卿和桌上的酒,笑道:“看来被人捷足先登了。”
“宋姑娘说笑了,时候不早,宁某先行告退。”他拿了一壶酒,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