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有开灯，少年身上的黑色t恤与黑暗融为一体，手机的光芒映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似淡然，不停滑动手机屏幕的拇指却出卖了他。
他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楼下马路上的车辆已经换了好几拨，他终于等来了消息提示的那一声“叮咚”。
书洋：【图片】
陈故点开方书洋发来的聊天记录截图，一条一条看，无心关注对方新发来的消息。
看完整张长截图后，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书洋：他没事，应该正在吃饭。
陈故：知道了。
书洋：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
陈故：没。
书洋：早知道不帮你了。
陈故：【红包】
对方迅速领取了他发的二百块钱红包。
书洋：不太够，寒假带我去玩。
陈故：好。
书洋：你俩绝对有事，怎么可能同班都不加微信。
陈故：他喜欢你。
书洋：……
书洋：他开玩笑的，真喜欢能一句话都不找我说？
陈故：早点休息。
书洋：转移话题！！！
陈故：没。
对方突然发起语音通话，陈故接起电话，声音有些疲惫。
“早点睡。”
方书洋八卦虫上身，追问道：“你跟我说嘛！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我绝对听话，你看你让我跟徐凡亦说的那些我都说了，还不放心吗？”
陈故躺在床上，扶额道：“没什么。”
说完，他挂断电话，把手机丢到一边，在黑暗中睁着双眼放空。
在知道徐凡亦正安稳待在酒店后，他悬着的心渐渐沉下来，却又陷入自责之中——他果然误会徐凡亦了。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他或许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个寻常的夜晚，不寻常的是，两个人注定都是要失眠的。
徐凡亦睡不着，蜷起腿坐在飘窗，胳膊搭在膝盖上，脑袋压着手臂。此刻他的眼睛里只有马路上过往的车辆，他很享受这种不用动脑子的安静时刻，只是现在他的心境不允许他去享受。
在没有遇见陈故之前，徐凡亦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做什么都会得到支持，想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
他是所有与他相关的生活里唯一的主角。
陈故的到来却给他安静的生活带来了转变，他脑袋上顶着的主角光环正在渐渐暗淡。
他从陈故身上体会到了不同于往常的感觉，对方像是一股湍流，而他是逆流而上的鱼。正如陈故所说的那句“我不会惯着他”，他确实没有惯着他。
至此，徐凡亦平生受的所有委屈都是因陈故而起，他所受的最大的委屈，莫过于他今天良心发现，准备道歉时，却被对方恶狠狠地堵在墙角。
徐凡亦在脑海中回顾着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别人道歉。
他拿起手机，登录上自己的小号，在空间发了条动态。
“狗东西气死老子，祝你天天被gay缠！”
这个小号是他拿来吐槽用的，因而号里没有任何联系人。不过他平时很少遇到不顺心的事，更新频率大概在两三个月一次。
自从陈故出现以后，他的更新次数变多了。
他往下滑，上一条内容是一个月之前发的：“哥知道哥很帅，可你为什么不愿跟哥谈恋爱？”
被方书洋拒绝那晚，他抑郁地睡不着，四舍五入，他是因为陈故才失眠。
徐凡亦没有真正地记恨过谁，陈故算是第一个，如果不是陈故，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倔，倔到数学竞赛联赛结束，他都没有和陈故说过一句话。
陈故有几次尝试去找他，都被他不言不语地躲开了。
回学校上课的那天，是一个周一的早上。
徐凡亦从公交车上下来，刚好看到陈故和方书洋。
对陈故的讨厌，连带着让他对方书洋的好感都大大减少，因而只是匆匆看了他们一眼，就一个人走进学校。
陈故也只是看了他一眼。
这时方书洋用肩膀顶了陈故一下，小声道：“想说话就上去啊！”
陈故摇摇头，道：“他不理我。”
方书洋笑道：“怎么感觉你俩好像小情侣吵架一样。”
陈故淡淡地道：“别瞎说。”
方书洋想了想，道：“虽然你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但谁让我是个喜欢助人为乐的小天使呢~我帮你！”
“帮我？”
陈故有些疑惑，对方却已经跑到他前面，边挥手边道：“走啦，课间操见！”
二人不在一中的这段时间里，老方对班级里的座位作出了调整。
一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男生只能和男生同位，女生只能和女生同位，这么做是为了防止早恋。
经过几年的实践，学校领导发现，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卵用。但是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调座方式，因而一直沿用到现在。
作为一名十分注重教学质量的班主任，老方认为大动波折地调座就是浪费时间，因而每次调座都只是潦草地平移。
宋景成了陈故的同桌，而徐凡亦的同桌则成了从前坐在后门位置的同学。
这次调座，对徐凡亦而言真是哪哪都膈应。他上课趴着发呆，脸朝左看见的是他的新同桌，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脸朝右则是陈故若隐若现的脸。
一边是尴尬，一边是讨厌，左右两难，他快疯了。
没有机会说出的抱歉在陈故的心里形成一道坎，他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徐凡亦。
给宋景讲题时，他无意识地向下歪头，越过宋景，看见对面徐凡亦的脑袋对着自己。下一秒，对方却又扭过头来，和他对视上了。
陈故不自觉停住正在讲题的嘴巴，想打个招呼，刚刚抬起手，对方就丢过来一记白眼。
宋景回头看了一眼，问：“怎么了？”
陈故摇头：“没，继续……”
从来没有人让徐凡亦这么努力地坚持过一件事，陈故无疑做到了。
徐凡亦为了避免看到他，一下课就跟同桌换了位置，他宁愿面对墙壁也不想看见陈故。
原本课间操的站位，徐凡亦在陈故的前面，虽说看不见他，但是只要他在附近，前者就会感觉烦躁。因而和前面的宋景换了个位置。
预备音乐开始前，宋景刻意靠后站了站，问：“你和亦哥……闹矛盾了吗？”
陈故道：“有一点。”
宋景见怪不怪道：“这也难怪。”
“他告诉你了？”
“我们都知道啊。”
陈故微皱眉：“都知道？”
宋景道：“他喜欢方书洋啊，你又是方书洋的男朋友，他对你有敌意也是难免的，你不要生他气。”
“没，”陈故道：“我不是书洋男朋友。”
“真的？”
宋景突然侧过去半个身子。
“徐凡亦，陈故，你们两个干嘛呢？”
年级主任老王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聊天，一群人的视线聚集在他们身上。
无辜躺枪的徐凡亦一脸懵逼地回头，道：“我干嘛了？”
老王背着手跑过来，仔细看了看，道：“呦，不是你啊，行了，快站好！”
早操的队伍解散时，石小钊突然从前面冲过来，要不是徐凡亦及时躲开，就要被对方抱住了。
“亦哥，我想死你了！”
石小钊早上忙着赶假期作业，没赶在第一时间来找徐凡亦，不过一周不见，思念确实不假。
徐凡亦拍拍石小钊的肩膀，道：“小刀，哥也想你！”
石小钊道：“怎么样亦哥，能进省队吗？”
徐凡亦自信道：“那必然，决赛等着哥去参加呢。”
石小钊的笑容突然止住，撞了一下徐凡亦的肩膀，指着他斜前方，道：“方书洋来了。”
方书洋手里拿着一瓶西柚味儿的碳酸饮料，很明显是朝着徐凡亦来的。
石小钊小声道：“亦哥你不会撬了陈故的墙角吧？绝！”
他竖起大拇指的样子让徐凡亦想一拳把他捶进水泥地里。
“说什么鸟话呢？”
方书洋走过来，嘴角挂着一抹清新的笑：“徐凡亦，这个给你。”
他看着对方手里的碳酸饮料，有点怀疑这个饮料是不是给她和陈故打钱了。他不想要，可方书洋给的东西，他又不想拒绝，犹豫几秒钟后，还是抬起了手。
“这个是陈故买的，他让我给你。”
闻言，徐凡亦刚刚抓住饮料瓶的手又瞬间松开，它摔在地上，沿着跑道上小小的斜坡滚走了。
“那你让他留着吧。”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用这么冷淡的语气对方书洋说话，甚至话音才落他就走了。
石小钊在后面追问：“亦哥，你咋了？方书洋跟你说话你还不高兴啊？”
徐凡亦在路边的树荫下停住步子，道：“小刀，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吗？”
“喜欢，”石小钊愣住，过了一会儿，道：“不是什么好感觉，就跟喝醉了似的，难受的很。”
“难受？”
“你想啊亦哥，本来你的世界好好的，突然有一个人出现，一举一动就能牵动你千丝万缕，你想这样会觉得不对，想那样又会觉得不行，可不就是跟喝醉了想吐吐不出来一样难受吗。”
“你的意思是，”徐凡亦看着地面，认真道：“喜欢一个人会觉得想吐？”
石小钊：“……不是！”
“总之，就是你很想见到她，觉得非她不行，如果没有她或者那个人不是她，你就想跳楼！”
徐凡亦从小到大没有喝过酒，更别说醉到想吐了。他反思自己，或许没有真正喜欢方书洋，否则就不会在被陈故牵动情绪时，连带着去冷落她。
三楼的走廊人来人往，将要进班时，不知道是谁撞了一下徐凡亦的肩膀，他失神似的停在班门口，视线不自觉落在最后面的陈故身上。
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视线穿过班里错乱站立的同学，向他投以回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