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江亭月清醒过来,她已经躺在床榻上,郎太后坐在床榻上,伸手探着她额头上的温度。
她喉咙如火烧,只能嘶哑唤了一声祖母。郎太后叹了一口气,扶着她坐起来,端着药喂到她的嘴边道:“来,吃药,明日还要上学去呢。”
江亭月点头,乖巧吃药,一口把勺子里的药喝掉了。郎太后又耐着性子一口一口喂着,最后将碗递给锦嬷嬷,又捏起一颗蜜枣儿喂到她的嘴里去。
这番的情景不禁叫江亭月有些感慨,虽说她来此原不是她的本意,但是她不知怎么,每每替她承受着薄如蝉翼又重于泰山的情意,她便心中难安。
此刻,只见一个鬓已星星然的老太监进了,手中托着一个盒子,见到郎太后便跪下道:“拜见太后娘娘,三殿下。”
郎太后转过身去,瞧见那人,又转过身伸手替江亭月拉了拉被子道:“郑州山,你怎么来了?皇帝特叫你来问罪了?”
那老太监便急忙哎呦一声,却已经站起了身,走到郎太后身边来道:“太后娘娘折煞奴婢了,这不是陛下唤奴婢送了这个过来,特地来瞧瞧殿下的身体。”
江亭月嘶哑着嗓子勉强道了一句有劳公公。那郑州山也是服侍过两代皇帝的,自然是个识眼色的,便急忙道:“哎呦,殿下可要好好养着,不必与奴婢这样的废人多话了。可是心疼死老奴了……”
郎太后抬手打开了盒子,只瞧了一眼又关上盒子,转头望着郑州山道:“皇帝可还说了什么?”
郑州山急忙跪在地上朝江亭月行了跪拜礼,又朝郎太后一拜道:“陛下叮嘱让殿下好好养着身子,不必劳心劳力。”
郎太后点了点头,便转头望着江亭月,江亭月还有些迷糊,还是强撑着望向郎太后,唤了一句祖母。
郎太后伸手理了理她鬓边被汗湿透的发,低声问道:“夷儿可要赏他点什么?”
江亭月不禁一愣,盯着郎太后嘴角的笑瞧了许久。她这个祖母的意思,她大概都能明了,她点头便转头望向窗外。她记得她寝宫外有一丛翠竹长得极好,如今这大雨也怕是洗干净了它的纤尘,正好是个养眼的物件儿。
她微微一笑,便朝锦嬷嬷招手道:“有劳嬷嬷去剪一只最好的竹枝。”
江亭月说完了话,便笑着朝郎太后转过头去,又转头望着还跪着的郑州山,便指着那桌上的桃道:“公公若不嫌弃,这一盘鲜桃儿,便都拿去吧。还劳公公将这竹枝替我献给父皇。”
江亭月瞧见那郑州山又磕了几个头,连忙道受不起受不起,便从锦嬷嬷那里接过了带雨的竹枝便退下去了。
郎太后将盒子递到江亭月手上,示意她打开盒子。她自然接了过来,打开了来看看,里面是一柄折扇。她抬起头对上郎太后的目光,她的眼神毫不吝啬,满满皆是赞许。
江亭月低头将折扇取了出来,慢慢展开,那纸扇上丹青作了江山万里,不知是哪家的大师题字。这四字落笔虽朴素无华却内藏乾坤,尽是男儿志气曰:一统江山。
江亭月将这四个字看在眼中,便慢慢合拢了扇子,低声念道:“一扇江山,万世乾坤。”
她将扇子放回盒子之中,双手递向郎太后,低着头十分诚恳:“孙儿无德无能,不敢得此宝物。”
“吾孙实在过谦,上既认可,夷儿自是当得起的。”郎太后虽口中如此安慰江亭月,却已经伸手接过了扇盒,转手递到锦嬷嬷手中。
如此以后,她又转身瞧着江亭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便道:“如此便由祖母替你收着。时候不早了,不便扰你休息,这盅红枣燕窝,记得趁热喝。”
江亭月点头,道了一句恭送皇祖母,便又靠了回去,低头望着那琉璃瓮,不禁笑了笑。
那琉璃瓮在烛光之下闪耀生辉,别成一番景色,只是却不在江亭月的眼中。
也不知道呆了多久,她才抬起头来,朝那边正在替她整理明日衣装的朗清望去。那少年叠好了衣裳,转头拿着一盏灯过来,摆在她的床头桌上。
二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只见朗清跪坐在地毯上,双手捧着一本《尚书》。江亭月抬手接了过来,淡漠翻着书,有时也不忘念出声来。
朗清就那么看着床榻之上的江亭月,她长发未束,皆懒懒散散披在肩头。似乎病中的她多了温柔模样,不似平时的犀利难以接近。
他瞧了她许久,转头望着那一盅汤,不禁伸手去试了试温烫,便抬起头来望着江亭月道:“殿下,可否要用燕窝?”
江亭月微微愣神,神色之中还带着些许困倦。她放下了手中的书,又伸手拢了拢长发,坐直了身子道:“盛半碗给我就好。朗清你可有老姜么?”
朗清舀着汤,他的双手生得很好看,白皙修长的手指,不像一双服侍人的手。在他的手中,那只雕花白瓷碗显得格外可爱。
江亭月不禁有些看得迷了,她恍惚记得在她的记忆里,也有那么一双手,那么好看,但是她却再也握不住了。
“殿下…”
朗清抬起头来望着江亭月不禁唤道,他一些迷惑,但是他没有低头,更是将勺子递到江亭月的嘴边。
江亭月一愣,便回了神,张口把那小巧的勺子含到嘴里,便伸手把碗接了过来道:“剩下的,你吃掉吧。一会儿你替我去寻块姜,洗干净切片撒点盐,我一会儿要吃。”
朗清道了一句是,便只能乖巧喝着那半盅燕窝。他不时抬头望向床榻之上的人,她半靠着软枕,端着小碗正一面沉思,一面慢慢望嘴里送。
等到江亭月吃完了,朗清也吃得差不多了,她将小碗放到桌上,继续看书,并没叮嘱什么,直到她听见关门声,她才抬起头来望向门的方向,不禁勾起一抹笑。
她又低头不知看了多久的书,便听见推门的声音。她没有动作,只是止不住的咳嗽。朗清听见咳嗽声,便快步跑了过来,把盘子放在桌上,又急急忙忙替她倒了热茶。
江亭月放下书,拿起筷子夹起姜片细细嚼碎了,慢慢咽下去,又捧过朗清手里的茶喝了一口,又慢慢吃着姜片。
朗清看着,不禁皱眉,便开口问道:“殿下,这个,有何用?”
江亭月将那辣丝丝的姜片咽下,只觉得身上发了些热,倒是好舒服些了,便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道:“可以发热,是治风寒的土方儿。”
她又继续,大致把那一小碟都吃掉了才放下了筷子,喝了茶漱口,便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头望着朗清道:“以后,我的茶里都加一片姜。你歇着去吧,今日无须守夜,我自己看会儿书。”
说罢了话,她便低头望着书,也不知看到何时,只觉得有些渴便转头要下榻去倒碗茶喝,却见趴在床沿便睡熟了的朗清。
她动作稍稍轻盈了一些,便绕过他从那头下了去,赤脚走到桌边倒茶,胡乱喝了些,便又走回去上榻之时却不小心弄醒了他。
他张开眼睛,迷迷糊糊望着江亭月,低低唤了一声殿下。那声音软绵绵的,似乎还在梦中,只是江亭月还没有拿起书,便听见朗清忽然惊呼磕头:“殿下,朗清该死!”
江亭月只好又放下书,低头望着朗清那似乎在颤抖的身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夜深人静,正是安睡时候,不怪乎你的。你去外间休息去吧,明早记得替我备一把折扇,这暑气太盛了。”
说罢了话,她便低头望着书,也不知道看到何时,便昏昏沉沉睡去了。或许是几日太难熬,她每日都迷迷糊糊的,身上乏力得很,也好在下了那一场雨,天便晴了起来。
约莫七八日过去了,她的精神终于好些了,也不必再担忧什么见红一类的事情,心情便稍稍舒朗起来。
不过,直到兰芝会,她都不曾理会凌岚,倒是晋逐风还是一如既往地找她麻烦,也不知其中到底有个什么趣味,他倒是乐此不彼。
已是放学回来,江亭月已经在郎太后那里沐浴了,便独自走回了寝宫。她推门而入,便关上了门,里面隐约有那么一个人影,是朗清。
见到她回来了,朗清急忙迎了上来,替她退了外衫,便道:“殿下,要歇息了么?”
江亭月摆了摆手,便走过去倒了一杯茶,不禁叹了一口气,走到床榻边坐下道:“朗清,明日兰芝会,我有些担心。”
朗清伸手解这她是发带,一只手握着她的长发,一只手拿着木梳温柔替她梳发:“殿下是朗清见过第一厉害的人,殿下明日一定可替国子监夺得头筹。”
江亭月笑了笑,将茶杯放下后,便伸手解了腰带,退了白衣,剩一件李衣便盖上了被子,又将被子推了推,叹息道:“借你吉言了,但愿吧。”
朗清将江亭月的长发放下,又仔细替她拉了拉枕头让她枕得舒服,又见她皱着眉,不禁安慰道:“殿下,放宽心,一切终会迎刃而解的。”
江亭月点了点头,便闭上了眼睛。朗清见她闭上了眼睛,便坐到地毯上,伸手托着脑袋,靠着床榻边上,望着江亭月,不禁勾起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