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太阳已经落下了山,只留下一缕小小的尾巴影儿存在路灯的顶上,虚虚弱弱的发着光。
房间里的窗帘被微风掀起来小小的边角,缀在窗户的两边轻轻地摆动着,消毒水的味道钻进人的鼻子里面,床上躺着的人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江贺回忆着自己倒霉催的悲惨人生。
高中三年庸庸碌碌,只考上了一所末流的大学,毕业之后削尖了脑袋进了一个还不错的公司苟延残喘着。
但是中不溜的能力加上中不溜的头脑,五年来江贺都一直都苟在一个小小的普通岗位上面,每日被秃头的上司欺辱着,还被新进公司的实习生关系户给打压着。
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终于熬了这么久,该是升职加薪的时候了,那个新来的关系户手起刀落的顶替了他部门副主管的位子。
一个刚结束实习的新人胚子手段利落的顶了他的位置!还每天把端茶送水,倒垃圾泡咖啡这样的琐事丢给他。
加了一晚上的班,省吃俭用又分了36期买的小破车回家的路上突然打滑抛锚,被后头的新款大奔给使劲追了个尾。
好歹破车虽小,但是功能倒还健全,突然弹出来的安全气囊裹住了江贺的脑袋。
疼归疼,一条小命总算是能保住了。
这是江贺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然后就华丽丽地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江贺转头看着四周,好像是个病房,周围全是蓝色的床单,蓝色的布,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熏得他直打喷嚏。
应该是被那个车主给救下来,还送到了医院里。
这般想着,江贺伸手摸了摸额头,现在却不怎么疼了,只是两条腿却传过来一阵阵钻心的疼。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也不是个很大的事故,自己扭着方向盘往一棵碗口粗的树上使劲撞了过去,安全气囊也只是弹到了脑门而已,怎么会双腿这样的疼。
江贺费劲从床上坐起来,却看见自己被裹得像两只咸口大粽子的脚踝。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和微不可察的说话声音。
那说话的像是个女生,声音熟悉得要命,甜甜的嗓音像挂在夜空中的晚星,勾着人的耳朵尖,“我真的不想进去见他,我怕他再缠着我!”
说出的话好像在撒娇一样,江贺听着却浑身僵硬。
这声音像极了那个人,那个自己在每一个午夜梦回里都哭着放不下的人。
是她吗?
江贺浑身颤抖着,后面的话什么都听不到了。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把手被人扭动了一下。江贺沉浸在震惊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房间的门破旧不堪,仿佛是九十年代处搞出的旧货色。
扎着马尾身穿校服的女孩走了进来,步子迈的很小,几乎是一点一点地挪到江贺床边的,僵硬地挤出来个笑,“江同学,你现在没事了吧?”
江同学?
这是哪门子的称呼?自己连大学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还有人会喊自己同学?
再看看面前这个水灵的小姑娘,穿着蓝色的长袖校服,下身是同色的长裤子,九十年代的校园保守风!
江贺惊呆了,陈静怎么现在跟自己分手了这么些年,又重新找到自己还玩起了怀旧风?
还没等到江贺开口,那边的陈静低下头望了他一眼,又开了口,“江同学,我希望我们俩现在的关系就只到同学关系可以吗?虽然我之前是喜欢你,但是我们已经分了手,我也有自己的感情了,我不希望你再纠缠我了!”
歪在床上的江贺皱巴着眉头彻底僵掉了,本来还在正常跳动着的小心脏现在变得冰凉冰凉的。
这一段内容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小静……”江贺怔怔地开了口,习惯性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陈静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我真的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也不要再为了我去闹自杀寻短见了,这样真的很不成熟!”
说完,也没指望江贺能说出什么建设性的话,掉头便就想离开。
江贺这边瞪大了眼睛,原本存了好些年,快要生锈了的记忆突然展开了封面。
“等等,”江贺突然喊住陈静,女孩不耐地回过头,却只看见满脸震惊的江贺瞪大了眼睛望着她,“能给我个镜子吗?”
这算是哪门子的话?
陈静急着摆脱他,从兜里翻出来一个小镜子,上面还贴着美少女战士的贴画。
江贺眉头皱着,接过镜子,深呼吸,往镜中瞧。
镜子里的江贺,一张不干正事的脸,两道浓浓的眉毛,乌黑神韵的眼眸,稍显稚嫩的面庞,一张脸正震惊地紧紧皱巴在一起,轻薄的嘴唇正紧紧的抿在一起。
这不应该是他的样子,不应该是那个夜夜加班,眼袋眼圈长了满脸,胡子拉碴的鬼样子。
这分明就是他高中时候那张朝气蓬勃的脸。
江贺哆嗦着问面前那个紧皱着眉头的陈静,“今天是几号?”
那边的陈静望着江贺快要撅过去的脸,眉头皱得更深了,“九月二十七。”
“几几年?”
“98年。”陈静眼里闪着害怕,仿佛江贺已经神志不清了一样。
江贺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句,“2098年?”
“你不会是跳楼摔傻了吧?”陈静哆嗦着,一步一步地往门边上挪着脚,想尽快离开。
放在医务室正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台闭路电视,九十年代的电视清一色长着笨重的大脑袋,正喜庆地唱着歌。
“你用温暖的目光迎接我,
迎接我从昨天带来的欢乐欢乐。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
江贺太阳穴使劲地突突了两下,将小镜子往床上一丢,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谁料被绷带缠着的腿脚实在不怎么中用,他一下子被绊倒在床边,膝盖跪倒在地上。
真是苍天有眼啊,江贺眼泪都快下来了,握着被自己扯下来的被角想要仰天长啸。
陈静看着这样的江贺,仿佛是见着鬼一样,摔了门就跑出去了,连那个小镜子也不敢回去拿。
江贺这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重生?没错,他好像就是重生了,1998年的这个夏天,他刚刚升上高中,准备开始意气风发的高中生活。
陈静是他的女朋友,两人从初中开始就在一起了,本来约好了要一起努力考上理想的大学,一起去追寻更高的梦想。
谁知,高中才刚开学没一个月,两人就分道扬镳,她转过头跟学校里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富二代在一起了。
原本成绩优异,长相也颇为阳光爽朗的江贺从此一蹶不振,渐渐就变成了一个好死不死的潦倒样子。
今天应该也是,因为看见了陈静跟那个纨绔在一起亲亲密密,没忍住坐在楼梯边上生闷气。
又瞧见一只小猫被卡在围栏外面动弹不得,江贺善心大发,扶着栏杆去救那只猫。
最后,猫倒是救着了,江贺脚一滑没踩稳,年久失修的金属栏杆也挂了锈,撑不住江贺的重量,一下子连人带栏杆的摔下了楼。
幸好只是在二楼,楼底下还有个棚子给接住了,才没给他摔出个大碍来。
可是陈静却来了学校的医务室里,明里暗里嘲讽了他一遍,把江贺说得更没脸做人了。
从此以后,那个斗志昂扬的江贺一去不复返,剩下的就是个爱睡觉逃课整日晕晕乎乎的二愣子。
江贺几乎要流出了眼泪,既然这次命运重新洗了牌,那他一定要重新再来一遍,让老天也重新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