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七七事变”(2)
思想开小差,就会犯错。
卡宴在帮厨的过程中,精神不集中,老是跑神,干出的活也老是不到位。
厨房张师傅因而问她是不是失恋了,她也毫无反应;张师傅又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让她去休息,她也不予回答。
张师傅没法,看着她摇头,还一边叹着气,一边把她淘过的米、洗过的菜都重来一遍。
中午吃饭,卡宴低着头,一门心思想着不快乐的事情。
这时舅妈在饭桌上,当着众人的面,又给她安排工作,或说安排未来。
舅妈说:“卡宴,我看你先不要在外面找什么工作,就在公司帮我。办公室接待,财务收账,后勤采购,这些都需要人,自家人不帮谁帮?”
“嗯。”卡宴回应。
“现在工作难找,你那个护理专业,没什么用,在自家公司实习,才是最过硬的,才能学到真本事。”
卡宴又“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
“给严妍打电话啦?”
“嗯。”卡宴还是点头。
但此时马上抬头,看了舅妈一眼后,又摇头说:“没......没打通。”
她总算说了一句话。
她是本想“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的,再则自己说话老打突,为防露丑,平时大多时候也是不言不语的。
熟悉她的家里人和老乡,以及同学,都知道她这一毛病。
舅妈猜得出卡宴打不通姐姐的电话。事实上,当妈的也没有联系上女儿,除了女儿告诉她要出国一段时间外,之后就一直没有联系上。
拿舅妈内心来说,亲生女儿帮不上自家公司,卡宴就必须。
卡宴虽然觉得要报恩,但又实在忍受不了舅妈,她此时思考的是:
原计划职场上听取姐姐的建议,生活上在姐姐的指导下慢慢走向成熟、独立,过完自己理想又梦想的人生。可姐姐却不在,而且会长久的不在,我现在无所依,计划要落空,那么得重新规划我的职场和未来......
怎么规划?
逃离舅妈,重新回到老家,听从舅舅的意见,接受舅舅的安排:回到县人民医院,成为事业单位里一枚惯于家长里短的小护士,然后嫁给彭星辰,做个甜宠娇妻;
不少人认为,成为地方的小护士,也不是什么悲催的事情,小地方的生活压力小,更有生存空间和优势,也更有大把时间刷剧和阅读网文;
舅妈就像自己的娘,不会害自己,只是脾气不好,自己不善甜言蜜语,不会逗舅妈开心而已;
......
可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如何寻找妈妈?从姐姐上次的话中略微知悉,妈妈并非在湘东老家的哪个乡镇,而是很遥远的地方;
可如果这样的话,自己真的就没有什么用了。都大学毕业了,还要躲在舅舅、舅妈的羽翼下,丢不丢人;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高大上的名字真的就只是一个符号,根本与“豪华卡宴,标配人生”挂不上钩。
关于名字,小时候不觉得,大了,特别是读大学期间,同学们坏坏地、变着声调喊她卡宴,也有的叫她保时捷时,她才开始意识到,她徐卡宴的名字太过“豪华”,让她想在毕业后回到乡镇,过普通人的生活都觉得是一种浪费,甚或亵渎。
这于常人来说,不是什么理由,也成为不了理由。但于她徐卡宴来讲,于她的人生境遇来讲,于她眼下的生活环境来看,她应该将此作为理由。
因为有了这个理由,就应该回答自己说:
既来之则安之,姐姐不在,既不能重回老家,也不要守在舅妈的身边,而应该,到远方,寻找自己的独立生活空间去。
更重要的是,要问清楚姐姐的这个同学在哪里?是深圳还是广东的其他地方?她可以自己去找。
食堂音乐响起,播放《我的未来不是梦》。张师傅是六零后人,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喜欢这首歌,可以理解,但此时,应景了卡宴的思维,给她思考的问题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她也喜欢。
她于是更大胆地思索着:
姐姐不在,计划落空,或许正是远离严家,不再在舅舅和姐姐的羽翼下生存的极好机会!
拿到了毕业证,正可以借此飞离屋檐,振翅高飞。
动物界,成长中的雏鹰就是这样被父母推下悬崖的。眼下,舅舅定会推她;舅妈看起来是在留她,其实早在十几二十年前就一直在推;姐姐,主观上不会推她,但客观上,她刚一来深圳,就出国没了踪影,又何尝不是在推。
——把她推向成熟和独立的高度?
是的,推——舅舅,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你就让我自己把自己推下悬崖吧!
卡宴在心里喊。
想到就做,卡宴有着坚强的性格——她已经想好了!
但另一面,她还是善良,且在心里一直占据主要位置。
尽管舅妈对她不好,无任何温暖可言,但毕竟,小时候是舅妈用奶粉喂大的,因此在等待从老家归来的厨房阿姨时,她决定兢兢业业做好每一天,同时也等待着姐姐的邮件回复。
但一周过去,姐姐没有回复,像是忘了她这个妹妹,厨房里的帮厨阿姨,却已经从老家回归了岗位。
因此卡宴,决定不再等待,她第二天要实施她的行动。
这一天,是七月七日,天气炎热,万物在烈日下煎熬。
卡宴天一亮就醒来了,七点的时候,她起床准备早餐;七点半,和舅妈一起吃过早餐,舅妈还询问她是不是今天去公司实习公司管理,卡宴答应了好,但说稍晚一点,她要跟厨房的帮厨交接一下工作,舅妈于此,满意地点着头离开了。
舅妈离开后,卡宴在厨房专门给舅妈做了一份她最喜欢的松仁玉米,带到食堂后托付张师傅中午微波炉热一热,送午饭到公司时端给黄总。舅妈姓黄。
张师傅觉得有些奇怪,还是答应了。
做好这些,卡宴没有去运输公司,而是重新回到家,把昨晚写好的一封简短的书信压在舅妈的梳妆台上,再把银行卡留在自己的房间,身上仅带着千元人民币,以及一个行李箱,和口袋里一直陪伴自己的一把口琴,然后悄悄地离开了小区。
她来到了火车站。
她将彻底离开特区,离开舅妈。
她,徐卡宴,策划了一场自己人生旅途中的“七七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