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宴!”
君撷入目就是纪宴趴在床边呕血的场景,心口一窒,快步上前。
纪宴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勉强抬头,看君撷都带着重影。
身子更是软得不行,君撷生怕一用力她就碎掉。
“皇上,奴婢还未清理。”汀兰见君撷要撩袍坐下,赶紧哭着提醒。
“无妨。”
君撷不顾脏秽的床榻,从后圈住纪宴,让她躺在自己怀里。
瞧她脸色煞白,唇边血迹擦完又有,心一阵揪疼。
“阿宴……”
染着龙涎香和药味的衣袖一点点擦干净她脸上的血迹。
他素来平稳的声线,有些抖,却又勉强维持柔声,“阿宴,你要撑住,朕不许你死。”
“我……”
纪宴想说什么,但一张嘴全是血,彻底弄脏他新换的衣服。
他全不在乎,衣服脏了,就用手擦。
慢慢的,袖上血色渗到眼底,“阿宴,无论你想说什么,朕都等着,朕都允许,但你不可以丢下我……”
“好……”
纪宴应完,强撑的一口气彻底散掉。
她的眼神越来越空,整个人就像被抽去灵魂一样,静静地窝在君撷怀里。
站在床边的南战和君奕,不约而同地双手攥紧。
“太医来了!”桑公公激动地大喊。
“微臣……”
君撷察觉纪宴身体发凉,止不住怒道:“这时候讲什么虚礼!快过来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院首立刻连滚带爬地到床边,把脉。
须臾,大惊!
“这……”院首恐慌道,“和皇后所中之毒一样。”
君撷眉拧紧,“能救吗?”
院首俯首,颤声道:“微臣无能,皇后只是轻微摄入,中毒不深,才得救治,但锦昭仪是大量摄入,只怕……回天乏术。”
君撷一脚将人踹翻,“朕养你们这群庸医何用?!”
院首顾不得身上疼痛,重新跪地道:“臣等医术确实有限,但拼尽毕生所学,尚能保娘娘三天。”
“若三天内能请来神医,或许娘娘能性命无虞。”
君撷即刻下旨,“传令下去,无论谁能请来神医,朕赐地封王!”
桑公公躬身退下,心底却叹口气。
若是旁的医师倒还有一线生机,偏偏是神医。
江湖传言,神医,不见首不见尾,救人杀人一念间。
据说,他曾费尽心力救下一人,却因他言语不悦,当场取命。
故而江湖又称他为,诡医。
行踪诡异,举止难测,谁能请来?
锦昭仪怕是……
主帐。
只要进出过纪宴所住帐篷的人都会被带进来审问。
却还是没什么进展。
甚至连个能锁定的人都没有。
君奕让侍卫把人都带出去,主动请缨道:“皇后和锦昭仪先后中毒,只怕下毒之人另有帮手,臣愿带人将此事一查到底。”
君撷没什么精神地盯着躲在角落吃鸟肉的白鼬,“皇叔能出手,朕放一半心。”
“那臣先去院首那儿瞧瞧。”君奕拱手退下。
南战将目光从白鼬身上收回,禀道:“小太监在狱中悬梁自尽,怀疑是杀人灭口。”
“期间有谁接触过他?”君撷问。
南战说:“除皇叔审讯外,再无人接触。”
“皇叔?”
君撷侧眸看他,喜怒不辨道:“不可能。”
“臣也如此觉得,”南战说,“但如果是这样,那就成了无头案。”
君撷沉默片刻,“朕相信皇叔。这两天起驾回宫,你着手安排。”
南战拱手,“是。”
太医署。
“还没查出是什么毒吗?”
君奕瞧着翻医术的众位医师,浓眉轻蹙,玉般容颜平添一股戾气。
院首生平第一次瞧见奕王发怒,心底一惊。
愈发小心道:“回王爷,这毒是由六十几味中药调制,不找到具体的配方,很难解毒。”
君奕问:“那皇后中毒那次,你们怎么解的?”
院首快哭了,“微量中毒,只需服百毒散,和其他解药,便可救下,但锦昭仪……”
君奕伸手抵在额头,浑身难掩疲惫道:“下去吧,有进展通知本王。”
院首松口气,“是。”
热!
特别热!
纪宴觉得自己要被烤焦,再撒点盐和辣椒面,就能端上桌的那种。
“纪将军!让末将护着您离开吧!城守不住的!”
有声音?
纪宴顺着方向,飘过去。
发现是座四周着火的城楼。
纪宴飘到城墙上,目之所及让人心颤。
满地都是战士尸体,血流成河,死不瞑目。
甚至,有些至死还在紧紧握着手里的弓箭和刀枪。
纪宴心有不忍,别开头,正巧看见城楼上挂着的旗帜。
北辰!
纪宴皱眉,这到底是谁的记忆?
原主的?
还是她死后又穿了?
“你们不必管我,护着城里的老弱病残,赶紧离开!”
骤然响起的女声嘶哑难听,像是噪音。
纪宴直觉是从不远处的军事台传来,立刻飘过去。
透过窗,能看到里面有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纪宴很熟悉,乔决明!
纪宴正猜测他是不是细作时,他一开口,吓飞她半条命。
“纪宴!你真想为那个男人牺牲掉一切吗?你舍下的还不够多吗?”
乔决明崩溃地大吼,“他到底带给你什么啊?!抄家、灭族、流放!你告诉我,纪家三百多口,现在还有几个在活着?”
“你居然还想为他死守边境,你知不知道,南凤这次来的是谁?!”
“君奕!南凤的不败战胜!你能赢吗?!”
乔决明咆哮完,世界安静许久。
久到纪宴将所有消息消化完。
坐在椅子上,一直垂首的女将军,才缓缓抬头。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倾国倾城?
鬼魅骇人?
都有。
因为有一半已经完全毁掉。
“决明,我这辈子,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父亲,对不起纪衍,对不起南凤。”
“唯独对得起北棠瑾。”
“你骂我也好,怨我也好,我都只能给你说一句话,对不起。”
她的声音难听,却非常平静,像是一滩掀不起浪的死水。
乔决明用手砸桌,“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跟我一起离开!”
“不。”
女人摇摇头,“我要替他守住边关,我算过,只要再拖三天,大军就能来。”
“那你也就死了!”乔决明气到破音。
“我早就死了,死在庆献五年。”
女人未毁的半张脸,留下泪,“苟活这么久,我也该去地下向父母请罪了。”
“你傻啊!”
乔决明咬牙从怀里掏出两指宽的绢布,递给她,“你知不知道,那畜生就想你死!六军不发,粮草不放,他是要逼死你!”
“最可恨的是,他在长乐宫夜夜笙歌,根本不管你的死活!这种人·渣,你还要为他守城?!”
女人很平静地接过绢布,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六军已备,粮草充足,君夜夜笙歌,不理政事。
落款:萧。
“!”
纪宴突然头痛欲裂,眼前景象扭曲拉扯。
等再睁眼,屋内只剩女人。
她轻抚腹部,神色温柔,“孩子,你父亲不想你出生,母亲也护不住你,下世再补偿你吧,对不起了。”
“!”
纪宴大惊,双手用力,想要将她拉走。
但她就是个虚影,根本什么也改变不了。
眼瞧着火势越来越大,城楼都快全部烧着,女人依旧纹丝不动。
“阿宴?”
“阿宴?”
一声声熟悉的低唤,像一双无形的大手,一点点将纪宴从场景里拽走。
“不!”
纪宴还想将女人救出烟雾弥漫的城楼。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灰飞烟灭。
耳边独留一句,“含冤而死,一尸两命,竟是纪将军的结局,不该啊。”
温柔若清风的声音,带着凄凉和可惜。
是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