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年约三旬,长了一张晒得黢黑干瘪的瘦脸,右眼上有一条长达一寸的刀疤直达鬓角,头上发丝犹如染了霜雪一般,一双细长的眼睛里写满了精明。
从面相看,这个人长得獐头鼠目,一看就是个心术不正的人。
尤其是看向她时,那上下打量的神色令人略感不适。
“娘,这位是哪家的姑娘,长得真俊。”邱明笑得面上的皱纹都挤成了一团,眼皮褶皱下射出的精光,显得阴森而可怖。
邱婶哪里听不出她这儿子话里的不怀好意,嘴皮子动了动,却也不好当着祝岚夕的面去教训,便只好开口让祝岚夕先回去。
等她走后,邱婶才厉声警告道:“这是我去做杂活的那家人的妹子,人家做什么勾当的,你莫不清楚?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别给我惹事!”
邱明不以为意,什么勾当?不就是个山里姑娘?
他早就把他娘说的山匪什么的忘了一干二净。
想起方才那女子的身段和长相,摸着胡子笑了。
“我出去办点事,晚点儿回来。”
“赌坊青楼那些地方你少去……”
“少啰嗦。”邱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溜烟儿就消失在了门口。
祝岚夕往来时的路走去,刚穿过巷子,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衣角。
转身低首看去,是一个只有她腰高的男娃娃。
脏兮兮的小脸上有一双澄澈的眼睛,他带着哭腔嘟嘴道:“姐姐,能不能帮我捡一下球球~”
软糯可爱的样子瞬间俘获了她的心,她不禁弯下腰替他擦了擦脸上的脏灰,放柔了嗓音:“在哪儿啊?”
“我带姐姐过去。”
他伸出小手钩住她的小拇指,小跑着带她往拐角的巷子走去。
“在那边的树上,我不小心把它踢上去了”
巷子里没有大人,只有两三个小孩子,应当是小男孩的伙伴。
他们围在一颗矮树下,都伸出手去摇晃枝干,试图将树上的球摇下来。
可是他们的力道太小,球稳稳当当卡在枝干间,纹丝不动。
对他们来说怎么都够不着的高度,对于祝岚夕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一个踮脚,祝岚夕轻松的将球取了下来,递给了那个小男孩。
“谢谢姐姐~”
几个小孩齐声喊道,这让祝岚夕不由得生出了些成就感,摸了摸那个小男孩的头,开怀笑道:“不客气哦~”
正当她抬步欲走,那个小男孩却叫住了她。
祝岚夕疑惑看去,只见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来一颗糖递给她,奶声奶气道:“我娘说了,要知恩图报,姐姐帮我拿球,我请姐姐吃糖。”
本想拒绝的祝岚夕,在他真诚的眼神下,还是蹲了下去,配合着他的高度接了过来。
“姐姐不吃吗?很好吃的。”他眨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吃,我吃。”祝岚夕无奈极了,剥开糖果的外衣,在他的注视下将其放进了嘴里。
甜腻的味道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来,在嘴里融化后,一股难言的苦涩怪味席卷舌尖。
察觉到怪异的祝岚夕蹙了蹙眉,可小男孩天真灿烂的小脸并未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甚至还牵起她的手说要送她回去。
小男孩极具蛊惑的烂漫嗓音打消了她的顾虑,可当她从半跪的姿势起身时,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脚下一软扑倒在地上。
她费力地撑着身体,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这个才五六岁的小男孩。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那双肥肥的小手伸过来,将她耳垂上的坠子用力扯下,动作迅速的收进了方才给她拿糖果的口袋。
随后她面前的小男孩的视线从她身上挪开,看向了她的身后。
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声音里却带了一丝讨好和惧怕:“邱叔,您来了,我办好了。”
邱叔?
她想起刚才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手不自觉地握紧,恨意翻涌,可身上却无半分力气。
“这次也干得不错。”男人粗犷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谢谢邱叔。”
她看着小男孩笑嘻嘻地接过男人丢来的几个铜板,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她,和同伴们欢笑着一蹦一跳地走了。
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熟练的样子令人心寒。
可她也没有余心去关心别人了,意识逐渐消迭,她连往前爬的力气都没了。
熙攘的街道上摆满了地摊,两辆木板车迎面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但道路拥挤,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碰撞。
“你奶奶的,怎么拖车的?”
板车上从黑市买来的“货”差点被撞出去,葛修横眉怒目地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将人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见他这么嚣张,对方本来也想发作,可当他看见其身后那几个同样凶神恶煞的壮汉,便什么脾气都没了,忙不迭地弯腰道歉。
谢景辞掀眼看向那人右眼上的疤痕,又看了眼他身后不知道装了什么的大木桶。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伸手拉住了葛修,沉声道:“二哥,走了。”
葛修从鼻子里冷哼一口浊气,骂骂咧咧地松了手。
那人被他的力道推出去半步远,却没表现出丝毫不满,依旧不停地弯腰道歉。
直至目送他们离开,那人才收了脸上讨好的笑意,朝旁边啐了口唾沫,低声骂道:“呸,什么东西。”
经过那一遭,街上的行人都很有眼力见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道,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他们长期租住的那间院子外的街巷。
转个弯的功夫,几个没长眼的毛头小子直直撞上了走在前头的谢景辞和葛修的腿。
其中一个小娃娃还被撞倒在地,口袋里的零碎东西也被洒落出来。
“他娘的,一个两个的都瞎了眼不成!”
葛修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才没有尊老爱幼的思想,谁惹他不爽了直接就是干。
他一把制住那小娃娃瘦小的肩膀,宽大的身躯半蹲下去,怒目瞪大了眼睛,直到那小娃娃被吓得哇哇大哭才松了手。
可那小娃娃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只顾着拿手臂擦拭眼泪。
其余人皆对他这幼稚的做法忍俊不禁,一个大男人还跟小孩子置气。
葛修却不以为意,并不觉得自己仗势欺娃,耸肩冷哼:“我这还只是吓唬吓唬,旁人可没我这好脾气。”
“那可不,谁能有我们葛二哥脾气好,哈哈哈。”站在他身后的粗汉揶揄道。
那小娃娃的同伴本想趁着葛修松手的瞬间就跑路,可下一秒就被另一只大手捏住了后脖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视线就被换了个方向。
他刚才不小心撞倒的大哥哥正冷着张脸,睥睨的目光自他脸上划过,周身的气场瞧着比那个凶悍的大叔还要吓人。
出于本能,他拍打着眼前这个大哥哥的手臂,拼命想要挣脱,可却撼动不了他分毫。
本想放过他们的葛修见状,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没看出来,谢老幺还有欺负小屁孩的癖好。
可是渐渐的,葛修察觉出不对味儿来,老幺这眼神分明就是起了杀心。
谢景辞满脸阴霾,眸光锐利而冰冷,他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这坠子,哪儿来的?”
话音甫落,他摊开掌心,露出刚刚从地上捡起的一对坠子。
小男孩一听这话,立马就猜出这群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是那个姐姐的同伴。
可他对邱明一直以来的害怕远远大于这些刚刚见面的陌生人。
所以哪怕他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也不敢说实话,而是选择说谎忽悠。
他支支吾吾半响,小小声:“我我在路边捡的。”
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到他们这些老油条面前完全兜不住事。
众人一眼便看出他在说谎。
更何况,戴在耳朵上的东西,一掉还能掉一对?
谢景辞薄唇抿成一条线,对身后的兄弟说道:“去看看祝岚夕还在不在院子里。”
他这么一点明,旁人哪里还有糊涂的,他们这才出去半天功夫,祝道长就出事了!
“这就去!”身后的几个人立马收了笑意,拖着货先行一步,往院子大步走去。
“哪个不长眼的龟孙儿敢对老子弟妹下手,他奶奶的,看老子不弄死他!”
葛修一拳锤在旁边的土墙上,强劲的力道竟将土墙砸出了个浅坑。
随即他将视线放到了那个小屁孩身上,怒目圆睁道:“小兔崽子,还不说实话是吧?”
“真的是我捡的,在那边的巷子里”小男孩被吓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红着眼圈欲哭。
不一会儿,那几个兄弟就回来了,一路跑过来,他们略喘气道:“祝道长不见了。”
搭在小男孩喉间的手蓦然收紧,他眼中的杀意也愈发加重,冷冰冰的声音宛若前来索命的阎罗:“说!”
小男孩哪里遭得住,立马就将一切抖落了出来。
“是邱叔逼我这么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
小男孩哭得伤心极了,路过的行人时不时投来打探的目光,但迫于那群人的气势而不敢上前“阻拦”他们欺负小孩子。
“去邱婶家。”谢景辞尽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疾步朝邱婶家的方向赶去。
“你口中的邱叔长什么样?”谢景辞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咬牙切齿道。
“长得丑丑的,凶凶的,对了,他右眼上有好长一道疤”
小男孩话音刚落,谢景辞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张脸,还有那个木板车上可疑的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