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水韵里,夕暮余晖尽。
天色朦胧,一群大汉打着赤膊在院中打水洗漱,粗狂的笑声混杂着刷刷的水声隔着木板传到院门外。
门外台阶,谢景辞双手搭在膝盖上,大大咧咧地坐在门口,冷硬的脸此刻春风得意,笑意遮都遮不住,似是遇到了什么难得的好事。
视线左移,他宽厚的肩膀上靠着一个貌美如仙的美娇娘,面色绯红,澄澈的双眸染上迷离之色,俨然是喝醉了。
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脖子难免酸痛,她攀着他粗壮的肩膀动了动发酸的面颊,扁着嘴不满呢喃:“阿辞,换个位置好不好。”
音调婉转诱人,谢景辞抿了抿唇,觉得她这驭心之术学得真心不错!
否则他怎么会由着她提些无理要求。
谢景辞起身,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移动位置,从她的左手边,换到了右手边。
他刚坐下,她那张微烫的小脸立刻贴了上来,那张樱红小嘴还舒服地哼唧了两声。
很快,她像是睡着了似的,没了动静。
渐渐的,他意识到了不对,扭头看去。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静静地盯着他,见他察觉她在偷看,也并未心虚躲避,眼底反而泛起一抹春花般灿烂的笑意。
眼波流转间,气氛逐渐变得微妙。
她忽而伸出手,指尖试探性地拨弄了一下他根根分明的长睫。
缓缓下移,温热滑嫩的触感从他高挺的鼻梁划过,再是微抿的薄唇,随之是棱角分明的下颌,滚动而克制的喉结
他眼皮微颤,痒意直达心底,却任由她的指尖在他脸上放肆。
须臾,她停了作乱的指尖,手腕微沉,纤长玉手搭在了他的膝盖上。
下一刻他身前的光亮被人遮住,一股清幽淡雅香气混着酒香萦绕鼻尖,她浅浅一笑,身子前倾将他扑了个满怀。
脸上猝不及防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不禁老脸一红。
温香软玉入怀,他却如老僧入定般一动都不敢动。
不远处的杨柳依依,枝条随风舞动,抵死纠缠,似是模仿那石阶上相拥的男女。
他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扣住她乱动的细腰,将人拉开了些距离,咬牙切齿道:“祝岚夕”
余下的话全被人堵住。
眼前人用温热的手掌捂住他的唇,食指抵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媚眼如丝,哑声道:“嘘,阿辞要乖~”
谢景辞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话音刚落,随后她朝他又一次靠近
“咔擦”一声,他身后的门栓被人打开。
祝岚夕不满地抬眸看去,对上葛修,以及他身后一群汉子那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拧眉苛责:“看什么看!”
“”
一阵缄默无言之后,在谢景辞冷眼注目之下,葛修等人识趣地挠着头四散走开。
嗯
这位道长,有点儿本事。
待人走后,她又贴了上来,抱着他,缠着他,无论他如何劝说都不撒手。
在旁人有意无意的注视下,谢景辞一路黑着脸,单手搂着怀里人的纤腰进了那间给她单独准备的屋子。
葛修几人伸长了脑袋往屋内看去,可除了紧闭的房门,什么也瞧不见。
没一会儿,谢景辞拿着空盆和帕子走了出来。
“祝道长人呢?”有人好奇问。
谢景辞将盆丢在水井旁的地上,面不改色:“敲晕了。”
葛修轻啧一声,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意味深长道:“难逃美人关喽~”
“话多。”谢景辞瞥了他一眼,端着水盆进屋了。
有人碰了碰葛修的胳膊,笑得不怀好意:“没想到老幺和祝道长还真的有一腿?”
“咱也不懂,这修道之人还能”
“如何不能?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就行,管她修什么呢,这老幺好不容易开窍了,管那么多呢。”葛修瞧不得他那迂腐的样儿,抓了把花生米塞嘴里,哼着小曲儿睡觉去了。
屋内谢景辞帮她拆掉头上发饰,擦脸擦手后,没去动她身上的衣服,只是为她脱了鞋,便将人在床上放平躺好。
环胸站在床边,望着她闭眼安睡的模样,不由得扬起一侧嘴唇,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一夜好眠。
祝岚夕一觉醒来,神清气爽,除了酸痛的脖颈,以及那些若有若无飘过来的眼神。
饭桌上,祝岚夕偷偷拉了拉身旁谢景辞的衣袖,凑过去小声问道:“你帮我看看,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污?”
后者瞥了眼她光洁无瑕的小脸,摇了摇头。
“难不成是我的错觉?”她小声嘟囔一句。
“什么错觉?”谢景辞挑了块肉放进她碗里,明知故问道。
他夹肉的动作刚落,祝岚夕只觉得那些视线更为烫人了,不自觉将声音压得更低:“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在看我们?”
“嗯哼?”他浓眉皱起,漆黑的目光似是不解她为何如此说。
果真是错觉。
看来是昨日贪杯喝多了,意识还没回笼。
祝岚夕坐正身子,拿起碗筷小口吃了起来。
饭菜是从饭馆里打包买回来的,他们吃完饭便要出门取货,她想帮忙做点事,就将目光放在了脏碗上。
似乎是看出来她的意图,谢景辞拦住了她:“邱婶会来收拾的,不用你来。”
“邱婶?”
“花钱雇的。”谢景辞解释道。
院子里其他兄弟已整装待发,他不便多说,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温声道:“等我回来。”
祝岚夕轻轻“哦”了声,抬眸就看见葛修他们来不及躲闪的打趣神情。
她后知后觉,他这话说的,像是丈夫外出做事前对家中妻子的叮嘱。
悄悄羞红了脸。
他们走后没多久,就有人过来敲门,应当就是谢景辞口中的邱婶。
邱婶没想到来开门的是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她是知道租住这院子的是一群土匪汉子,这猛然冒出来个娇滴滴的花儿出来,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走错了门。
“你是邱婶?”
低柔动听的声音唤回她出神的想法,也说明她并未走错地方。
“对,对。”邱婶应声。
祝岚夕侧身让她进门,顺手将门带上。
“姑娘看着面生,俺差点以为走错地方了。”
邱婶长相和善,套近乎的语气也让人感到很舒服,并不会心生反感。
“我第一次来镇上,自然是没见过面的。”祝岚夕笑着解释道。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邱婶就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去了。
祝岚夕无事可做,只好坐在一旁看着院子外爬进来的藤曼发呆,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桌面。
她总觉得葛修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昨日记忆断片前他们就只是坐在一起喝酒罢了,难不成她是醉酒后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不成?
她仔细回想,却一无所获。
早上她问谢景辞时,他对此也是闭口不谈。
问,便是没有。
一个字都不同她多说。
思绪百转千回,却还是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
她泄气般趴在桌子上,发现她愣神的这会儿子功夫,邱婶已经麻利地收拾好了那些碗筷,正拿着扫帚在院中扫地。
目光霍然凝住,背对着她扫地的邱婶身形一晃,竟直直往地上栽去。
祝岚夕身随心动,急忙跑过去将她扶了起来,“邱婶,你没事吧?”
邱婶眼冒金星,等眼前那阵眩晕过去后,方摆手道:“无事,老毛病了。”
“先坐下歇息会儿,我替你把个脉。”
祝岚夕不敢大意,将那把扫帚往旁边踢了踢,扶着她坐到一旁的石凳上。
“姑娘,你还会把脉?”邱婶有些诧异。
祝岚夕手搭在她手腕上,闻言浅笑回应:“会一些医术。”
邱婶脉象有些波动,如她自己所言,是老人惯有的毛病,时不时眼前发昏,没法子根治。
祝岚夕便嘱托了几句,让她多休息少劳累。
邱婶见她好说话,又是个心善的姑娘,忍不住长叹口气,抱怨道:“家里要操心的事一大堆,哪里有时间休息啊,这世道好不容易赚了几个钱,大多都交了赋税了,我这个老婆子能做一点是一点,能赚点钱减少家里的负担也好啊。”
听她提到高赋税政策,祝岚夕心生恻隐,却接不了话。
虽说罪魁祸首是不作为的弘文帝,但是她前世何尝不是这些赋税的受益者。
那座金碧辉煌、宏伟大气的玉清观,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从百姓手里剥削而来的钱建筑的。
取之于民却不用之于民,民心渐失,也难怪会被人轻易就推翻了统治。
祝岚夕扯唇,道:“你家离这儿远吗?我反正也无事可做,我送你回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邱婶推脱道。
“没事的,走吧。”祝岚夕扶起她,往门口走去。
邱婶的家离这儿并不远,穿过主街,再过一条巷子就到了她家。
邱婶家比她预想的还要小,院子里摆满了杂物,就这一间屋子住了她家统共七口人,但收拾的还算整洁。
“祝姑娘,让你见笑了。”
祝岚夕摇了摇头,抚着她的手臂往屋子里面走去。
可还没走进去,就被从旁边杂物堆里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给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