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上荷香一早就伸出的手,两人晃晃悠悠走向浴池。
浴池修得近,但离厢房还有段不小的距离。
这段路姜婳走得十分郁闷。几日前刻意去忘记的小意外在这个熟悉的环境里又变得清晰起来。
不就是嘴硬了一次没让人扶。
不就是泡在水里太久,不巧,腿有点软有点站不住。
不就是摔倒的时候原本扎得十分结实的衣带散了开来,听到动静后进来的人不是荷香是沈懿。
如果不是被突然抱起时看到沈懿红了的脖颈,她定不会到现在还不自在。
尽管不太想承认,但此事过后,沈懿明显来得勤了些。
来了就在床尾坐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时间长了,姜婳也懒得应付了。
沈懿对南朝的事情闭口不谈,自己也没什么想问的,大抵是过去的那几年绷得太紧,过去的事情,她都不想再触碰了。
反正,她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一切。
所有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若是沈懿能放自己一马,她乐得去过逍遥于江湖之远的日子。
姜婳只是心里一想将来的日子,顿时觉得有了盼头,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感觉腿也不疼了,连沈懿的那张时常板着的臭脸也觉得温柔可爱了起来。
似乎有好几日没见过他了。
“你家侯爷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
姜婳刻意把自己的语气压得平淡了点,想要掩饰下自己准备套话的小心思,却不曾想吓得身边人一个激灵,差点甩开扶着自己的手。
真是个年纪不大,胆子也小的丫头。满打满算也才只有十八的姜婳心里幽幽地想着。
夫人在关心侯爷?荷香心里偷着乐,努力压制着不断上翘的嘴角,回想着几日前府里传的消息,斟酌着回答。
“侯爷去往南朝受降,今日就能回来了,夫人不必过于思念。”
思念?姜婳被她的话噎得猝不及防,转头刚想解释却又突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受降......”
姜婳面上不显,耳朵里却是如被雷劈般炸响,南朝不是已经灭国了吗,傅谦那个畜生明明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刀下,国主已死,沈懿又是去受谁的降书......
难道,傅谦还活着?
不会的,他怎么可能活下来!
血气上涌,逼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姜婳全身上下失了力气,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一口鲜血自嘴角涌出。
“夫人!”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荷香顿时乱了阵脚,“夫人,吐、吐血了!奴婢,奴婢去叫大夫。”
她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又被姜婳一把拉下。
“我问你,傅谦是不是还活着。”
那个南朝国主,杀妻杀子,卖国求荣的废物,姜婳在梦里都想着捅几刀的人。
苍白的脸沁出冷汗,鲜红的血染上了一边的嘴角,姜婳直勾勾地盯着荷香,眼睛空洞,一下子变得十分陌生。
荷香怕得发抖,傅谦,那是侯爷再三叮嘱过的在夫人面前绝不能提的名字。
“回答我!”姜婳耐心耗尽,看着人的眼神也变得凶狠。
“是......南朝国主他,他还活着......”
荷香断断续续说出的每一个字,此刻都化成了戳在姜婳心里的刀子。
“没死吗......”
可他明明倒在了我的刀下。
姜婳整个人浑浑噩噩,眼前尽是重影。一瞬间甚至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妄。
那是义父的刀,她用它杀到了殿前,将傅谦的心脏捅了个穿,他流了那么多血,从长阶上流淌下来,是黏糊而滚烫的。
姜婳松开了手,感觉周围的空气开始稀薄。恍惚间,她觉得,她又要死一回了。
姜婳越发不对劲,边上的荷香吓得哭了出来,好一会儿才想起去叫人。
“快,快来人啊,夫人不行了......”
门口的侍卫听到动静,暗叹一声不好,当即要推门查看,却有一人比他们更快。
“去找李大夫。”
沈懿刚回府,斗篷未解,像是料到这里出了事,一下马就直奔厢房,扔下一句话就消失在了门口。
侍卫也不敢耽搁,立刻跑出去找人。
临近年终,初雪未下,屋里屋外却已是两个温度。
荷香感受到入侵的寒气时才发觉侯爷来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抽抽噎噎地汇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夫人听闻您去南朝受降后,便整个人都不对了,吐了血,晕了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
沈懿脸色不太好看,俯身抱起姜婳朝床边走去。怀中的人缩成一小团,养了这么久,却是比来时更瘦了。
刚躺下不久,姜婳便开始发热,苍白的脸色开始泛红,额角也冒了细汗。
沈懿心里无端生出些不安,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为了救回姜婳,沈懿让人用了蛊。
蛊虫刚接入不久,像现在这样的情况是可以预料到的,但,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开始在脱离他的控制。
“出什么事了。”来人扶着门框,气都没喘匀。
李时青一进门就感觉到沈懿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安。
“难不成那姑娘又不行了,不应该啊......”李时青不敢乱想,赶忙前去诊脉。
手中脉象虚浮无力,是原先受重伤后气血损伤的缘故,好好调养也是可以慢慢恢复的,总体上并没有什么大碍。
“她发了热。”沈懿给姜婳掖了掖被子,一边吩咐站在一旁的荷香先下去。
李时青一边搭着脉一边胡思乱想,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在紧张什么,再大胆的决定都做了,还有什么值得侯爷这般忧心,
狐疑地瞥了眼坐在床边的沈懿,确认了房间里没有其他多余的人,李时青这才松开手,起身倒了杯清茶润润嗓子。
“我说你不要关心则乱,这么点事儿就叫人让我过来,我腿都快跑断了。”
李时青是当朝皇帝李玄林一母同胞的弟弟,无心参与到朝堂中去,躲在沈懿的侯府中一心研究医理,姜婳的命就是他用苗疆的药蛊救回来的。
对此他还颇为得意,一度要求别人这里特指沈懿,称呼自己为李大神医。
一连灌了半壶茶水,李大神医突然想起件重要的事。
“哎,我说,这次她病了,你可有什么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