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说对了一点。”卓然嘴角斜着弯起一个弧度,“严谨地说,我还能从这种蝇蛹推断出确切的死亡时间。”
“不是……6月10号到20号之间吗?”高勇问。
“是的,但那个时间段太笼统,所以你们才会把程思瑶抓了!”提到这个名字,卓然激动地站了起来,一拳擂在桌上,盯着焦勇,难掩怒容。
高勇面露羞愧神色,低了低头,目光不敢与卓然直视。
在他心里,虽然不相信程思瑶是凶手,而且也想帮她洗清嫌疑,但无奈能力有限,而且人是在他手里出的事,所以他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推卸责任。
“我……有责任。”高勇声音很轻。
卓然收回目光,重新坐回椅子上,平复了一下情绪,说了句:“6月19号。”
“什么?”高勇打开手机,开始回想6月19号那天程思瑶在做什么。
“很简单,我测量了丝光绿蝇蛹的长度,然后综合了云江市6月中旬到7月上旬之间的平均气温,代入回归方程式以后,计算出来了精确数值,刘冰艳的死亡时间就是6月19号!”
“太棒了!”高勇点开一张图片,是一张值班表的照片,放大了给卓然看,“6月19号那天,程思瑶值班!”
刑警队值班,除了白天要正常上班,晚上也不能离开单位,以防夜里突然有人报警。
“她白天离开刑警队了吗?”卓然问。
“应该不会,她虽然也办过几个案件,但本职工作是法医,上班时间基本上都待在队里。”高勇答。
卓然摇了摇头:“这话不严谨,不能基本上,而是要绝对!”
“调队里的监控看看就知道了!”高勇面露喜色,神情激动,“终于可以洗清瑶瑶的嫌疑了。”
“你喊她什么?”卓然皱眉。
“呃,平时大家都这么喊。”焦勇答。
“你一个大龄未婚男青年,这么称呼一个女下属,是否有些不妥?”卓然瞪了他一眼,露出鄙视的眼神:
“况且她还还不能完全洗清嫌疑,毕竟死者身上出现的血迹跟她的DNA相符。”
高勇突然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卓然以为他在担心回归方程式的权威性,于是不无得意地说:
“不用怀疑回归方程式的科学性,公安部刑侦局早就在用了。”
“不是……”高勇面露疑惑,“我只是感觉,卓教授这次回来,恐怕不单单是为了帮我们破案。”
卓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有些玩味地看了看高勇,拿起桌上的一只橡皮放在鼻尖嗅了一下,闭上眼睛,沉默。
房间安静下来。
天花板的白炽灯把办公室照得一览无遗,却安静得令人窒息,远处马路上经过的车子偶尔发出清脆短暂的鸣笛声。
约莫一分钟后,卓然有些不舍地把橡皮装进裤兜,站起来对高勇笑了笑:
“那么优秀的女孩,既然你保护不了,那以后就由我来保护。”
高勇望着卓然推门而去的身影发呆,半晌,叹了口气,释然地笑了。
窗外又飘起了蒙蒙细雨,程思瑶推开房门,把一次性餐具放在门口,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潮热的气息。
“那个混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暖了?一定是在国外学的撩妹!”程思瑶坐在床边,嘴角渐渐翘起一个弧度。
昨晚程思瑶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还担心明天的一日三餐怎么解决。
外面的街道和餐馆到处都是摄像头,她也不可能总是包着头出去。用梁东元给的手机订外卖又有风险,大不了饿一天再说,程思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警惕地观察一番,确认安全之后,她打开了门。
外卖小哥递过来的早餐简简单单,却是她从小到大最爱吃的。
这个地址她只告诉过卓然,而且这个场面似曾相识,高中时期卓然就经常帮她带早饭。
那时候两人经常打一些无聊的赌:年轻的外语老师今天穿裙子还是裤子,会不会过膝?数学老师今天会不会迟到?某天的体育课会不会被其他老师霸占?
谁输了第二天就要给对方带早餐。
当然,多半都是卓然会输,特别是他出国前的三个月。
这个混蛋真的好笨哦!程思瑶笑了起来。
中午和晚上,两人嫌弃学校食堂的饭不好吃,经常会骑半个小时的自行车去餐馆开小灶。
程思瑶喜欢吃辣,而卓然不能吃辣,但程思瑶美其名曰要训练他的抗辣性,说男人不能吃辣,将来就不能当家,肯定是个妻管严。所以点菜的时候她都要叮嘱老板多放辣椒。
看着卓然辣得满脸通红、生无可恋的样子,程思瑶特有满足感。
“我怀疑……你……是个变态!”这是卓然和她一起吃饭,辣得吸溜吸溜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现在想来,他当初的样子好可爱。
但是程思瑶笑着笑着,却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既然他不能吃辣椒,为什么还总是跟我一起吃饭呢?
有些事,过去之后就不能细想,否则会发现一些细思极恐的东西。
这人,真是个心机boy!想到这里,程思瑶心里泛起一阵甜甜的感觉,顺着她的脸颊爬上耳根,最后竟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叮叮叮……”
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把程思瑶拉回现实。
“喂?噗……”程思瑶拿起电话时还想着以前的事,没忍住笑了起来。
“老程,我还真佩服你这个心态啊!”卓然有些无语,“你都不知道事情有多麻烦,我也无能为力了,估计明天你就得去看守所里面笑了。”
“啊?……”程思瑶收住了笑,立刻紧张起来。
“啊什么啊,太麻烦了,我搞不定,明天就要回去了,对不起。”卓然脸上浮现一丝得意。
“不是……你不是那什么砖家吗?不是叫兽吗?怎么连这点事都搞不定,合着你回国就是给我订了一天的断头饭外卖?”程思瑶要崩溃了。
“先付下定金吧。”卓然平静地说。
“什么定金?你这个海归大王八,我那点工资你都惦记?”程思瑶不解。
“你在电话里亲亲我,就算定金了,明天见面时再把尾款结了。”卓然的语气依旧平静。
“无赖!落井下石!”程思瑶怒气冲冲,“爱帮不帮!我挂了!”
“哎别别,逗你玩的,嘿嘿!”卓然笑了,“早点睡吧,养好精神,明天给你个惊喜,晚安。”
嘿!这个混蛋,居然敢主动挂我电话?真长能耐了。程思瑶把电话扔在夏凉被上,气鼓鼓地想。
啊不对!他说要给我个惊喜?我要恢复自由了?
总之,这家伙还是那么坏!老是喜欢搞人心态。程思瑶一把拉过被子蒙在头上,恨得把被子抓紧。
高勇在单位待了一夜。
他把刑警大队6月19号的监控视频连夜整理好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干脆在值班室就睡了。
没想到早上六点就接到了卓然的电话:
“通知专案组所有人,八点到江北刑警队开会。”
“专案组不是设在江东分局吗?”高勇懒洋洋地问。
“我改了。”卓然言简意赅。
“大概什么会议内容?”高勇问。
“我有重要事情要宣布!”卓然挂了电话。
高勇不敢怠慢,翻身起来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就开始一一打电话通知。
江东分局的刑警接到紧急通知的时候,都是一肚子意见,但是据消息灵通的伙计透露,这次专案会议,市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纵横也要参加,于是大家都不敢怠慢,都按时赶到了江北刑警队会议室。
果不其然,会议室里纵副局长正襟危坐,时不时地跟卓然聊两句,才会露出点笑容。
卓然抬起左手的腕表看了看:“时间到了,不等了。”
说完,他按下遥控打开投影仪,画面上出现了几份英文版的论文,卓然语速时快时慢,把法医昆虫学的科学依据、应用价值,以及在国内一些城市,法医昆虫学成功破案的典型案例简单罗列出来。
“大家有疑问吗?”卓然停下来问。
一屋子刑警面面相觑,心里都在纳闷:这么一大早把大家都喊来开会,还把纵副局长请来压阵,难道就是要科普你的研究理论?
但是,纳闷归纳闷,却没人敢埋怨。
“不好意思卓教授,请问这个跟案件有什么关系?”一个年轻刑警站起来问。
大家纷纷看向这个年轻人,心想,当着局领导的面,你也太愣头青了。
“问得很好。”卓然按下遥控器,荧幕上出现了两个物证袋。
“我在你们前期确定的案发现场,以及死者的随身衣物上都发现了这种大头金蝇的成虫,请看。”卓然把图片放大,大家看到几只外形相同的苍蝇。
等到大家看得差不多了,卓然才换了一张图片,然后把昨天晚上的分析又讲了一遍,最后强调:
“死者刘冰艳被害的精确时间我已经测算出来,是6月19号!”
卓然说完,看了高勇一眼,高勇立刻会意,把一个U盘插进了电脑,说:
“6月19号当天,程思瑶值班,这是当天的所有监控视频,她一天都没有离开刑警队,大家如果不信,可以拷贝回去慢慢看。”
刚才那名提出疑问的年轻刑警,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卓然的精彩分析之中,不由自主地举起手问:
“现在还有一个强有力的证据,就是在死者身上发现了程思瑶的血迹,这你怎么解释?”
会议室楼下想起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卓然往外瞟了一眼,收回目光,用赞许的眼神看了年轻刑警一眼:
“非常好,你很严谨,但你曲解了我的意思。今天我并不是要帮程思瑶洗清嫌疑,而是要告诉大家,这个案件存在明显的矛盾和疑点。”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地看了看卓然,又看向了纵横。
“对不起,纵……纵局,我路上堵车,迟到了。”倪俊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寻了一个位置就要坐下。
“出去!”纵横看都没看倪俊一眼,只说了两个字。
“不是,纵局我真的,唉……路上真堵。”倪俊辩解。
“我们都是坐直升飞机来的?就你一个人开车?”纵横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脸上的肌肉像被刻刀雕刻过一般,“去门外站着听!”
倪俊没办法,夹起手包,灰溜溜地走到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