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证据上来说，这条私密动态正好可以跟程思瑶与刘冰艳的微信聊天记录相吻合，可以推测出程思瑶与何远博的关系不正常，也是将此案定性为情杀的关键证据。
卓然面如湖水般平静，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慢慢站了起来，走向高勇。
整个房间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卓然的皮鞋与地板碰撞的声音。
“你哪位？”卓然个子很高，看高勇时有些俯视，两人的脸相距不过二十公分。
所有人都不明白，在这个案件中一向护着程思瑶的高勇为什么会突然抛出这个对她不利的证据，也不明白他是怎么惹到了这位霸气侧漏的空降教授。
但严法亮不说话，就没人敢插话，石军甚至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
整个房间又陷入沉寂。
虽然卓然目光如箭一般射向高勇，但高勇却气势不输，迎着卓然的目光说：
“江北刑警队队长，高勇，程思瑶的上司。”
“说的不错。”卓然耸了耸肩，淡然一笑，慢慢走回座位，坐了下来，扫视众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桌面：
“还有其他证据吗？”
“暂时就这么多，严总队，卓教授，你们看……”倪俊接话道。
“死者的丈夫何远博找了没有？”卓然问。
“找了，他有不在场的证明，而且对答如流，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卓教授怀疑他？”石军回道。
“何远博这条线你们不用管，我亲自来跟。”卓然淡淡地说。
严法亮欲言又止，向卓然投去了征询的目光，卓然耸了耸肩。
只见严法亮眼中一道精光射向了倪俊，从公文包里拉出一份红头文件，扔给了他：
“读一读。”
倪俊拿过文件，眼里一阵释然，缓缓读道：
“鉴于舆论持续发酵，云江市局处置不力，兹任命省厅刑侦总队长严法亮同志为‘703案件’专案组长，总体把控案件侦办方向；卓然同志为副组长，全权负责专案侦办工作！”
省厅越过市局，直接派员侦办一个案件，这不止在云江，在全省都是少见的。
严法亮慢腾腾地伸了个懒腰，收回胳膊看了看腕表，笑着站了起来：
“走的急，忘了家里还煲着汤，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服从命令！”
“……”
说完，严法亮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咳咳。”倪俊清了清嗓子，“卓教授，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最近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家休息。”卓然看了看倪俊。
“就这？”倪俊一头雾水。
“就这。”卓然把目光收回来，投向高勇的位置，“其他人回家休息，高勇跟我走，散会！”
深夜，程思瑶平时工作的办公室。
卓然坐在她的工位上，看着电脑显示屏四周贴着的花花绿绿的便签纸，目光停在一个个娟秀的字迹上。
闭上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记忆犹新的气息。
高勇靠在另一张办公桌上，掏出一支烟咬在嘴里，啪的一声按下了打火机。
“你平时都当着女性下属的面抽烟吗？”卓然睁开眼睛。
火苗悬在空中，最终也没能把香烟点燃，高勇收起来，问：
“你大半夜的来这里，就是要告诉我吸烟有害健康？”
“不，有一件事，十万火急。”卓然弯了弯嘴角，伸手扯下一张贴在显示器上的便签纸，翻到背面，又从笔筒里捏起一支水笔，优雅地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不是说十万火急吗？瞧你这慢吞吞的动作，也没看出来有多急。高勇在心里吐槽。
卓然写完，一扬手臂，把便签纸递到高勇面前：“明天一日三餐，各订一份外卖送到这个地址。”
高勇扯了扯嘴角，轻轻“哼”了一声：“吃什么有具体要求吗？”
“当然。”卓然站了起来，盯着高勇说，“早餐：香菇青菜包，皮蛋瘦肉粥；午餐：米饭，京酱肉丝，外加一份常鼎记的板鸭；晚餐：东夜市刘记小馄饨，和一笼柳叶蒸饺。”
“你确定有这几个店？”高勇试探性地问。
“当然，我已经托人查过了。”卓然又看了一眼程思瑶的工位，“还有，这件事保密。”
“你凭什么相信我会保密？”高勇看了看手里的纸条，笑了。
卓然未答，意味深长地看了高勇一眼，笑着离开了。
第二天早晨，臣风酒店十六层总统套房的玻璃幕墙前，卓然已经立在那里半个小时。
像一尊优雅的雕像。
一栋栋高楼大厦映在他黑亮深邃的瞳孔里，把这座城市汇聚成一个缩影。
巨大的英文字母“zn”出现在缩影正中央，何远博的样子浮现在卓然脑海里。许是有些枯燥，他又把何远博的家庭成员和社会关系拉进脑海。
刘冰艳的形象依然鲜活，两人的夫妻关系、矛盾点像一条条肉眼可见的线条，把她跟何远博连在一起。
那半截手指突然横空出现，在千丝万缕的线索中显得有些突兀。
赵臣风交给他的资料里，还有何远博生意上竞争对手的详细资料，以及详细的利益瓜葛。
这些人的面孔此刻也在卓然脑海里动了起来。
这些信息都属于个人隐私和商业机密，卓然不知道赵臣风是怎么搞到手的，只发现这些人一个个道貌岸然，却私底下干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肮脏勾当。
他闭上眼睛，尝试着把这些人跟何远博的矛盾转化为作案动机。
几分钟过去了，他摇摇头，把这些人从脑海中抹去。
紧接着，大脑里又出现一个可爱女生的画面，扎着高高的马尾，还是高中时的样子，楚楚动人的脸有些婴儿肥。
程思瑶的画面一出现，原有的线条都不由自主地跟她连在一起。
卓然并没有刻意压制这种奇妙的思维，依然闭着眼淡然一笑，任由错综复杂的关系在脑海中推演。
“叮……”一声手机提示音响起。
他回到写字桌前，拿起手机看看，是赵臣风发来的消息：
“今天有什么安排，需要我做什么？”
“你忙你的，我自己活动，有没有人找我？”卓然想起了昨天晚上把自己的住址发给了高勇。
“有个刑警在大堂等你。”
“好的。”
卓然吃完早餐，乘电梯到了一楼大堂，看到高勇正坐在一张大沙发上看手机。
“走。”他走到高勇面前说。
高勇一拍大腿，从沙发上站起来问：
“今天去哪？”
“你带车了吗？”卓然反问。
“带了，就是不知道你坐不坐得惯。”
高勇笑着带卓然走到酒店门口，上了一辆黑色越野车。发动车子以后，一股凉风缓缓吹了出来。
“去哪？”高勇回头看了看坐在后排的卓然。
“先去艾米公寓，再去案发现场。”卓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说。
已经过了早高峰，越野车行驶在车子并不太多的街道上。高勇的驾驶技术不错，车速渐渐快了起来。
“按正常速度开。”卓然闭着眼睛说了一句。
“坐不惯吧？”高勇笑了，送了送脚下的油门踏板，车速降了下来，“不瞒你说，这是我们队里最好的车了，像你这种白领金领，根本体会不到基层办案的辛苦。”
“早餐订了吗？”
“订了，显示已经送达了。”
卓然想起了高中时程思瑶的吃相，嘴角微龛。
两人一直是死党的关系，而且都认可了这种关系。放学一起推着自行车离开学校一起在校门口吃刨冰，然后再来两串烤面筋，满满的辣椒孜然，程思瑶吃得嘴唇通红，却满脸洋溢着幸福。
直到高三的那一天，父亲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再不乖乖听话去国外读书，自己就不去医院看病，死在家里！
卓然放不下程思瑶，也放不下奄奄一息的父亲。
跟她表白，确定恋爱关系！卓然终于要打破这种多年的死党关系。
“我喜欢你。”
“什么？”程思瑶的嘴巴扯过一截烤面筋，却忘了嚼。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卓然挤出一丝忐忑的笑。
程思瑶勾了勾手指，卓然把脸凑了过去。
“啪！”程思瑶一巴掌扇在卓然后脑勺上，一肘子夹过他的脖子。
“咳咳……你放开我，不是……我要出国了。”卓然的脸憋得透不过气，却舍不得用力去掰程思瑶的胳臂。
程思瑶胳膊一松，卓然把脑袋抽回来，看着程思瑶手里的面筋掉在地上，愣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程思瑶调转自行车头就走。
从那天开始，卓然就耍起了无赖，只要见到程思瑶，就让她亲亲，或者抱抱。
也是从那天开始，程思瑶变得不再吃刨冰和烤面筋。
“艾米公寓到了，下车吗？”高勇拉起手刹问。
卓然睁开紧闭的双眼，拿起身边的手机，解锁，按了秒表暂停键，又放在一旁：
“不用，现在去案发现场。”
卓然把身体挪了挪，位于后排座位正中间，目光炯炯，盯着挡风玻璃，把街道两边正在倒退的每一处房屋都印在脑海里。
五金店、包子铺、快餐店、手机店、小酒馆、服装店、二手机回收维修、公交站台、小卖部，每个店铺都在卓然脑中有序排列着。
高勇听到后排发出细微的声音，于是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卓然一直把手机放在嘴边，念念有词。
终于知道什么叫神探了。高勇暗笑，原来神探就是神神叨叨的侦探。
越野车停在路边，卓然下车，环顾四周。
一个旧厂房改造成的羽毛球馆，后面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靠近马路的是一个垃圾中转站，远处一条地势高低起伏的小河。
卓然头也不回地向荒草地走去，高勇跟在后面，心想，这家伙果然有两把刷子，一眼就看出了案发现场的具体位置。
“不用那么惊讶，如果我不得不在周围一公里之内杀人，也会选择那里。”
卓然的声音突然在前面响起，给高勇这个老刑警都吓了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