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柏林上次见到何帅被带走后，回去懊恼好一阵子，觉得那宝兴跟何帅就是想坑自己，可稍微冷静些后，又觉得好笑。
自己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人家正经做买卖的，坑他干什么？
他再次来到何帅办公室，想说明自己不会跟着何帅干，将两人的关系彻底划清界限。
何帅放下电话，一看他那脸色，就知道他为何而来，也没招呼他坐下，直接就问了句“会开车吧”。
“小车会，没本。”范柏林坦言。
“没事儿。过两天跟我去趟松江，给我开台微型回来。”
这句话是何帅一番斟酌说出来的，他就是要给范柏林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范柏林必须听从何帅。
一如何帅预料，范柏林那不屑的表情就已经说明他的反感。
何帅看也不看他，继续忙碌自己手中的事，范柏林想要说的话，竟然无的放矢。
他本能地想要拒绝，可由于何帅忙碌地头也不抬，话竟无从说起，再想到自己算是欠着何帅人情，最后问了句：“具体时间定了吗？”
何帅终于从忙碌中抬头，定定地看着范柏林，摇头：“没定。这得看我闺女儿子，他们要是早上醒来的晚，就得晚点出发。”
这听上去多少有些儿戏，但何帅却很严肃，范柏林深吸口气：“那你提前一天告诉我。”
“行，你家住哪儿？”
“这……”范柏林不想何帅知道他的住处，不知如何说好。
“既然不方便说，那这几天你就天天早上来我办公室听信儿吧。”
“啊？”范柏林怀疑自己听错了。
何帅嗤笑：“怎么，魁哥现在还忙着收保护费呢？那群老弱病残还听你指挥呢？”
范柏林恼怒地没出声，目光已经没有一丁点友好。
何帅知道，这种人就激将法能暂时顶用，是软硬不吃、非得猛戳他心窝子才能服气的人。
“你欠我的人情，可不是帮我开趟车就能还的。说好你给那宝兴打工三年，我给的工钱一样。当然，你不来也行，就怕魁哥的名声到时候可就臭大街了。别忘了，你弄那帮老头给我们搬家公司使坏的事，我可没跟你算账呢。”
范柏林清楚，何帅的胆识不在他之下，想搞臭自己也很容易。
这些年，他攒下的家当都赔在方便面上，如今就剩下这些兄弟和名声，当然要有所顾忌。
“几点来？”范柏林淡淡地问，反而没了什么想法。
“朝八晚五，中午休息一个半小时，现在也没啥事，偶尔需要出差，每月月初发工资，工资七十元。”说完，何帅抬眼：“室内禁止吸烟。”
范柏林点了点头，扫眼何帅办公室，一眼到底，实在没什么了不得的，比孟钊那还寒酸。
“那我今天干什么？”他问。
何帅拿起桌上的蜜蜡等物件：“去松江文玩街，打听打听这些能卖多少钱？”
“就这？”范柏林有些意外，更有些不屑，觉得何帅有意给自己难堪。
赵淼、苏大国甚至沈会计都在仓库折腾纸箱，看上去忙碌多了。
“呵呵，咋地？大材小用了？我是让你学习去，这都是实打实的知识，以后我要卖蜜蜡琥珀什么的，总不能不懂装懂地跟人家谈。”
“倒腾这些玩意？”范柏林更加疑惑。
他对蜜蜡、琥珀和掐丝珐琅这些东西只是听过名字，至于成色价格什么的，便是一无所知。
这是高级人的玩的，他自觉不配。
说话间，何帅已经将桌上摆着的一溜都装进一个男士包里，并递给范柏林：“夹胳膊中间吧，看上去像个文化人儿，要不就是收电费的。”
范柏林终于忍不住，怒视何帅：“没文化就是没文化，我特么不用装犊子！”
何帅没想到范柏林如此计较自己没文化这事，想来这是令他心痛的事儿。
呵呵，这就他的反骨？那对不住了。
“我不是让你装有文化，是要你真的有文化。”何帅指了指那包：“文化的意思有很多种，你不能说街边算命的就没文化，人家说不定易经能倒背如流，也不能说大学教授就一定有文化，说不定骨子里是个走资派呢。”
说到“走资派”这三个字，何帅有点愣住，这是当年多么熟悉，后来又多么陌生的词啊。
“说不定是个敌人。”何帅皱着眉头，把这几个字的意思淡化。
范柏林不吭声，何帅的解释是他没有料到的。
他那天听那宝兴也提起过，卢布贬值过快，像何帅这样的聪明人，绝不会做外贸收现金，琥珀蜜蜡是最好的选择。
想来何帅就算有羞辱自己的成分，也有利用自己的成分。
既然对方明晃晃地要求返还人情，范柏林也脖子一梗地认了。
“行，我去。”范柏林答应后，拿出一张纸，将何帅放到背包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规规矩矩地写了清单。
何帅见他写字倒是挺漂亮，只不过许多错别字，有不会写的，索性就用圈叉代替。
何帅递上三十块钱：“你往返路费、午餐钱都在这里。对了，奋斗路新华书店，离文玩街不远，帮我买一本《现代汉语大词典》回来。”
何帅比量了一下：“两个砖头那么厚。”
范柏林点点头，让何帅在纸条上签字，证明自己带走就是那些。
何帅想笑，作为一个商海浮沉几十年的人笑范柏林的幼稚，但是他忍住了，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给足对方。
在沿海，新年有不同于东北的意义，那些被画了圈的城市，商人们都互相赠送金桔，年后上班的人们也要互相问候“恭喜发财”“开工大吉”。
洪远邦也在这几天传来好消息，他们的那批帆布鞋，由于何帅在设计上的提示，完美地避开和漂亮国那些名牌的样式抄袭，而何帅最新提供的包装上，更是展示出本国“春节红”的元素，给这批鞋赋予不同的意义，顺利完成各种手续，对方公司也十分满意。
电话里，洪远邦对何帅赞不绝口：“你说你没做过外贸，我反正是不信的啦，那边的公司也是个华人，他对这批货的设计十分满意，如果这批鞋销量不错，会签订长期合同……这机会绝好，你可要珍惜啊。”
长期合同当然是好事，可是何帅也清楚，如今他就是抄袭国外名牌的设计，节省自己的设计成本。
然而，鞋子的样式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想要用心做好，从材料、工序到舒适度等诸多环节，无一不是需要专业精神的。
抄袭的样式虽然暂时达到这些要求，可一旦这种样式不再流行，自己的品牌继续走出口这条路的话，不可能一直抄袭下去。
当务之急，是找到合适的设计师。
设计师不仅要独具慧眼，还要有对潮流的敏感，最最重要的，是对鞋子舒适度的掌控。
如今还不是想要出国就能出国的年代，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好找。自然，在找到之前，何帅还是有信心自己担任起这个拷贝的角色，只不过他并不专业，改进的设计也不会有太大惊喜。
货船要先在夏威夷停靠，再前往北漂亮海岸，何帅估算，大概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
何帅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分享给褚建国。
在何帅眼里，褚建国是一个从国企厂长，往下海商人转变的这么个人，他一定会把个人利益放在最前，那么打交道时，就不必太多真心，留一手是非常必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