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染似是倦了,闭着眸子,那长长的眼睫低垂着。
我却舍不得闭眼,从前觉得,时光飞逝,不过是几年几十年,在我们鲛人千年万年的一生之中,也算不得什么。
可真正分别之后,每一日,我都是掰着手指头数的。
每一个夜里,我都望着海琉璃发呆。
初遇时的一幕幕,并未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变得模糊,反而是越发清晰。
“你中了毒,需好好歇着,为何不睡?”他那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眸子。
“君染,我怕,一闭眼,你便又不见了。”我说着,吃力的抬起手,抚在他的脸颊上:“我怕,又只是个梦。”
“别怕,不是梦,我回来了,我说过,会回来娶你,就绝不食言。”他说着,眸中没有半分波澜。
并,将我的手,从他的脸颊上轻抚而下。
“你的手,这般凉。”我说着蜷了蜷身,依偎着他:“还冷么?”
他望着我,眸色复杂,薄唇轻启道:“我不冷,睡吧。”
“嗯。”我低低应着,假意闭上眸子,但却并未入眠,而是感受着,在白君染怀中的每一刻。
窗外,寒风呼啸,我却觉得自己通身都温暖至极。
“公子!不好了!他们追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然混混沌沌,但却听到了推门声,随之,便是鹤首的说话声。
不多时,屋顶上的青瓦,传来了“嘎嘎”的声响,明显有人在上方走动。
“来,便来吧,”白君染的声调极为低沉,言语之间,没有半分畏惧。
“公子带着泉姑娘先走吧。”鹤首的话,才刚说完,便有人影破窗而入。
白君染将我轻轻挪到床中,我听到这动静,马上睁开了眸子,只见并不大的屋子里,此刻竟然出现了十几个戴面具的黑衣人。
“非要做这送命的傻事么?”白君染面色阴冷,目光只盯着那“黑,鬼”面具的修白。
修白似也受了伤,没有了之前的气魄,身体微微躬着。
但这嘴上,却是半分不让。
“送命?你未免太高看了自己。”修白冷哼一声,嘴上说着硬气的话,可那露出的瞳孔里,竟然显出了畏惧之色。
“若现在回去,我保证,不杀幼子,留你全尸。”白君染眼里满是淡漠。
“哼!好大的口气。”修白猛然抬起了手。
他手中长剑闪动着寒光,白君染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公子,修白是太子殿下手中的死士!身手高深莫测,你我敌不过的,你带着泉姑娘先逃,我?”鹤首则是靠近白君染,在他的耳畔低语道。
“哗啦!”一声,白君染直接抽出了长剑,修白却已抢占了先机,喊了一声“上”便围剿而来。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结果还未坐起,刹时血腥气四溢。
冲在前头的黑衣人悉数倒下,他们的脖颈上,都有一条极细的剑伤,割喉而死。
而修白,直接引燃一道符箓,屋中被白雾弥漫。
“公子,莫追!”鹤首开口,却已经迟了。
白君染几乎是如箭一般,朝着窗口的方向冲去。
“咳咳咳!”我则是捂着嘴,发出一阵咳嗽。
“泉姑娘。”鹤首示意我捂住口鼻,然后抱起我,亦是迅速从窗口跃下。
结果,落地后,我却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成百的黑衣人,立在街口。
如今,我们所在的地方,应当是离南海最近的泉水镇,镇子不大,街道也极窄,所以,这百余人站了数排。
修白一挥手,数十条红绳从他的袖中飞出,他的手上,飞快变换着手决,双眸紧闭。
不多时,我便听到了数声兽吼。
转而便见街道两侧的屋顶之上,居然立着十几只妖兽!
这些妖兽正嘶吼着,低垂着脑袋,望向白君染的方向。
有了妖兽的加持,这些黑衣人,马上朝着只身而立的白君染涌去。
“快,快去帮帮君染!”我在鹤首怀中挣扎着。
鹤首却迟疑了,目光垂落,盯着我道:“泉姑娘是最要紧的人。”
他说罢,竟抱着我,就朝着街道另一头跑去。
“放我下去!”我当即就急了。
但鹤首跑的极快,一溜烟儿,已经跑出了极远。
眼看着白君染的身影渐渐模糊,我立刻用力,朝着自己的下唇一咬。
疼痛之感,让我身上的麻木减轻了些许,我抬手就掐住了鹤首的脖颈:“放我下去!”
我命令道,鹤首并不放手,但是,很快他便察觉到,寒冰爬上了他的脖颈。
他若是不放下我,很快就会被这寒冰给冻住。
于是,只能缓缓将我放下。
“泉姑娘,依照你的情况,现在回去,也救不了公子。”鹤首见我目光诧异的看着他,又补充道:“公子说过,一切以泉姑娘为重,他定不想看着姑娘因为他而涉险。”
鹤首的话还未说完,我已经转身,朝着白君染的方向奔去。
但身上的余毒,让我举步维艰,走出数步,只见那一群黑衣人在节节溃败。
可屋檐上的妖兽,却在此刻,从屋檐之上跃下。
“君染?”此时,我只恨自己,为何那般疏忽,中了毒镖。
“嗷嗷嗷!”
但,妖兽的咆哮声,却此起彼伏的响起,它们倒下时,地面发出震动之声,一侧的屋檐都被震倒。
“传闻是真的?”鹤首此刻,又跟到了我的身旁,看着远处在浴血奋战的白君染,竟呆若木鸡。
“什么传闻?”我侧过脸,看向鹤首。
“传闻?”鹤首欲言又止。
“扶我过去!”我见他这般吞吐,如今紧要关头,自也无暇追问。
鹤首迟疑片刻,扶着我极为缓慢的朝着白君染走去。
一边走,那目光,还一边不断的朝着四处环顾。
“你在找什么?”我推开他的手,他扶着我反倒是让我行的更慢了些。
“那修白?不知躲到何处去了。”鹤首这么一说,我也抬起眼眸,四处寻找那修白的踪影。
修白所戴的面具,同其余的黑衣人不一样,应当一眼就能认出他。
可此刻,却不见了踪迹。
“在那!”鹤首突然高声喊了出来,并且,抬起手指向了白君染右侧边的屋檐顶上。
而在他这话音刚落的瞬间,我便见白君染已经踩着黑衣人的肩,飞身上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