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殿,离泉月宫其实也并不算太远,只是雪天路滑。
走起路来,艰难些,所以,耗费了半个时辰,才到长安殿外。
这才到殿外,我就听到,里头传来丝竹之声。
好像是设宴了?挺热闹的。
我们扶着泉妃下轿,几个小太监就迎了过来,行礼领路。
“娘娘,这个,同皇上独处时,再打开。”徐嬷嬷将一个香囊交给了泉妃。
泉妃接过,那细细的指尖变得青白,应是极用力的握着那香囊。
长安殿门被推开,我朝着殿中望去,偌大的宫殿两侧坐着朝臣,而殿中,是舞姬在翩翩起舞。
泉妃一出现,端坐高位的萧啓烨,突然微微抬手。
“都退下!”高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
那些舞姬俯身退了出来,我和徐嬷嬷跟在泉妃身侧入殿。
泉妃冲着萧啓烨微微俯身行礼,萧啓烨却突然道:“唱个曲吧。”
四座皆惊,殿中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泉妃。
让后宫嫔妃,给朝臣跳舞?这便是羞辱,在萧啓烨的眼里,自己的爱妃,和舞姬没有什么区别。
“皇上,如此?”坐在一侧的苏易,站起身来。
“唱不了?那便好生跳一段?”萧啓烨充耳不闻,就连正眼也没有瞧苏易一眼,而是把玩着手中的金樽。
后来,打探后才知晓,是苏易在朝堂上惹怒了萧啓烨。
萧啓烨当下并不发作,可入了夜,却让泉妃前来,当着众朝臣的面,不给苏易半分颜面。
泉妃虽披着狐裘,但此刻,背影却是那般无助,那厚厚的狐裘,仿若要将她压垮,她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满心欢喜的来,却没曾想,要陷入这般境地。
“皇上!娘娘昨夜染了寒症,只怕是跳不得。”我朝前迈了半步,俯身道:“若是皇上想听曲子,奴婢愿献丑!”
此言一出,殿内的朝臣,皆看戏一般的瞧着我。
“你?”萧啓烨的声调极低沉。
我虽因宫中礼仪不能抬起头来看他的神情,但是,我能猜想到,此刻的他,必然是一副阴冷的模样。
想必,要连带着我一道羞辱。
不过也无妨,脸面这东西,如今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退下!”萧啓烨冷声说道。
“你个区区贱婢,居然敢?”高公公当即提高了声调,叱道。
“贱婢?”萧啓烨的声音阴恻恻的:“高邑,去“司隶库”待几日,朕给了你几分好脸色,愈发张狂了!”
“皇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的意思是?”高公公吓的连滚带爬的走到殿中狼狈的跪下。
“赏,红雪吧。”萧啓烨淡淡然道。
“红雪?是什么?”我心中狐疑,不过瞧那高公公一听,就浑身瘫软,想必又是什么古怪的刑罚。
“奴才,奴才,谢主隆恩!”高公公踉踉跄跄起身,乖乖前往司隶库“领赏”。
而殿中所有的大臣都被屏退,原来,方才萧啓烨的那一声“退下”,是对这些朝臣说的。
高公公揣测错了圣意,所以,要遭罪了。
“你这老嬷,也想献曲么?”萧啓烨淡然道。
“奴婢这就退下!”徐嬷嬷逃一般的转身也出了殿。
大殿的门“嚯”的一声,沉沉关上。
我的视线盯着这殿中的地毯,开口唱道:“秋日到,燕儿归,吃稻谷来,吃苞米,一群一群喳喳叫。”
这曲子,也就是乡野间的民谣,我想是入不得这萧啓烨的耳。
更何况,我唱的极快,听着只觉得胍躁吧?
可这萧啓烨没让我停,我就必须一直唱下去。
“小燕儿,吃苞谷,圆圆肚子鼓又鼓。”我漫不经心的唱着,视线余光却是瞥见泉妃。
泉妃本是紧张的看着我,但听到我唱出这样的曲子后,仿若石化了一般,小嘴儿微张,满眼的震惊。
哦,对了,这只怕是粗俗,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歌谣。
“小燕儿,站高枝,叼个枯枝做窝窝。”
“你是在逗朕么?”萧啓烨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我心下想,听不下去,就直接让泉妃告退回泉月宫。
“回皇上,奴婢出生微贱,就只会唱这些曲子。”我俯身说着。
萧啓烨听罢,冷声道:“把头抬起来!”
我一听,当即凝眉,不过还是抬起了头,目光却依旧是低垂着的。
“你陪着泉妃入宫,有些时日了吧?”他问。
“回皇上,已月余。”我恭敬的回着话。
“月余?”他喃喃道:“什么都没有想起?哼,果真是个薄情寡义的!”
我不知他在嘀咕些什么,自也不能问。
“你不想要的恩宠,多少女人趋之若鹜?”他的声音极低,我听的很是模糊。
但是,很快却是清楚的听到“嘭”的一声,金樽落在桌面上的声响。
“退到殿外守着!”他冷冷的命令着。
我则是侧目,看向泉妃。
萧啓烨又道:“爱妃,上前来。”
他张口,便称泉妃为“爱妃”。
泉妃先是一愣,下一刻,眼中立马生出了一抹欣喜,迈步朝着萧啓烨走去。
泉妃走向萧啓烨的每一步,都好似走向希望,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可在我看来,她却是一步一步在走向深渊,而我无法阻拦,只能俯身,退到殿外去。
当殿门被关上的瞬间,泉妃仿若被黑暗吞噬。
“脱!”
殿内,萧啓烨的声音,掷地有声,传来时,殿外的人皆是一怔,但是又都装作没有听到,可身体却都不由自主的侧了侧,听着殿内的动静。
徐嬷嬷不知去了何处,只有几个与我同来的小宫女,在替自家主子高兴。
“娘娘这是要承宠了!”
“可不是,娘娘若是有了皇嗣,说不准,能被封后呢!”
“都给我住嘴!”徐嬷嬷突然出现,呵斥了那几个小宫女。
她们连忙低着头闭了嘴,徐嬷嬷则是又看向了殿门,神色复杂,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陛下?”
而殿内,很快就传来了泉妃的喊声。
那声音,娇柔又无力,让人浮想联翩。
“陛下,陛下!”
听着这声响,就连徐嬷嬷也不由的将视线望向远处。
“今夜的雪,似乎又大了些,你们回去,替娘娘准备姜汤。”徐嬷嬷吩咐完,又自语的嘀咕着:“否则,殿中空旷寒凉,只怕要受凉。”
我朝前走了几步,要借着准备姜汤的由头离开,一来是不愿在这殿外偷听,二来心中记挂白君染,这般寒夜,不知他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