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闭着眼眸,想让自己的身心都沉寂下来。
但这一闭上眼,就是阿奶那惨不忍睹的面容,和“谷道破裂”这四个冰冷又血腥,还满是屈辱的四个字。
她和阿奶算是同门,怎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
我想着蓦然睁开眼,看着水面上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思绪也飘向极远的地方。
如此默默良久,突然,一张戴着半截面具的脸,浮现在了水面上。
他眸中带着忧色,紧张的望向水中,瞧见我眨巴着眸子,眼里的神色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我也立刻从水中探出头来:“君上?”
“诶呦,丫头,叫你半晌,也没反应,老夫还以为你出事了,也不敢过来瞧,索性,妖凰大人来了。”任无常依旧立在屏风那头。
白君染则是立刻将干净的布块,和衣裳递给了我。
我接过,将湿漉漉的身体擦拭干净,这后背上的鳞片又多了许多,已经遍布到了后腰,不过如今,这对我而言,已然不重要了。
穿好衣裳,不等白君染开口,我就率先打破了沉默。
“君上,我暂时不会离宫。”我说着,准备走到屏风那一侧,同白君染拉开距离。
阿奶的事儿,他没有告诉我,我不怪他,我知晓他是为了我好,不想我冒险,不想我难过,可是,我这心中就是憋闷发疼的厉害。
白君染一把揽住了我的腰,我则侧过脸,看向他。
他的手松开,目光阴郁的低垂着。
“你若执意要亲手杀她,本君也可成全你,本君今夜,就将她引到焚塔,到时候,你亲自了结她。”白君染望着我,他不希望我冒险,这已是他做出的最大退让。
“我亲自了结?一刀?两刀?三刀?”我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那你想如何?”白君染垂眸,直视着我。
“我阿奶受的苦楚,她也得受!”我说罢,推开了白君染。
刚从屏风后走出,就见任无常面露焦虑之色。
“本君帮你。”他的声音再度传来。
“君上如今,可凭借巫国院大护法的身份,好好寻找凤凰真身,而非在这,掺和我的复仇。”我并不看他,只是淡淡的回着。
“你怨本君?”他的声音很是落寞。
“我不怨。”我说着,转过头看向他:“我只是怨恨我自己,为何当初,仅凭着一根断指,就断定阿奶已死!”
“不!”白君染立刻打断了我的话:“村中,血气太重,本君亦是以为,你阿奶性命不保,此事?”
我听了却是连连摇头,这么长的时日,阿奶在巫国院受尽了折磨,而我却什么都不知晓!
“君上请回吧,别忘了,此番我们入宫,为的是什么,您若不寻回真身,只会受制于人。”我不想再听白君染替我辩驳。
说完,我坐回到床榻上,佯装要睡。
白君染却是抓过布块,开始替我擦拭还未彻底干透的发丝。
“咳咳咳!”任无常咳嗽了一声:“那个,老夫还有事儿,先出去一趟。”
他说罢,冲着白君染使着眼色,然后迅速出屋,还将屋门给关上了。
“君上?”我开口。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本君不会拦着你,但是,鲛珠到手,你必须同我走。”他手中的动作很是轻柔。
仔细的替我擦拭好发丝,又俯身,单膝跪地,半蹲在了我的面前。
“阿淼,本君此生唯有一个愿望,那便是想要,阿淼一直在我身侧。”他说着拉起我的手:“本君还听闻,前些日子,泉月宫,唱了一出戏?”
他说罢,顿了顿,那双眸子,变成了雾蓝色。
“你可有什么,想要问本君?”他凝视着我的眼眸,柔声问着。
他提起的那出戏,应当就是“诛南海”。
我摇头,其他人所言,我都不信,白君染也绝不可能屠戮鲛族。
“你?”他剑眉微蹙,眸色再度变的漆黑,宛如被墨汁倾覆。
在这陌生的眸子里,我读不出他内心所思所想。
“总有一日,本君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到时候,你若?”他欲言又止。
听白君染如此说,我微微点头,脑海之中,已经被阿奶的死填满,其余的事,好像在这一刻,都不再重要。
“砰砰砰!”
白君染还想说什么,门外却传来了叩门声。
“红梅啊,你洗好了么?如容姐姐来了。”外头传来的是“秋夕”的声音。
白君染眸光一沉,抬起手,想要再抚摸一下我的脸颊,不过最终,他还是将手缩回,然后侧身,躲到了屏风后。
“进来吧。”我应了一声,那木门才从外推开。
只见如容手中端着一个木托盘,那托盘上放着的是一个白色炖盅。
“红梅,娘娘说,让你喝了这汤药,立刻同我走。”如容说罢,将这炖盅打开。
“汤药?你方才不是刚刚才送过?”我自是不想喝的,寻常的汤药,对我而言起不到任何效果。
“这不是寻常汤药,是皇上赐给娘娘补身的,娘娘一心惦记着你,故而特地让我送来给你。”如容说罢,就要喂我喝药。
“我怕烫,放凉了再喝。”我说着,站起身,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宫服,就要随如容走。
“可这是?御赐之物?”如容盯着炖盅,这炖盅她还需还给那高公公。
“诶呦,可巧了,我这阵子,时不时就觉得头晕的很,既然红梅怕烫,不想喝,那就由我来喝吧。”任无常说罢,端起那炖盅,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一口没有剩下,如容愣着神,看着空荡荡的炖盅,只能是点了点头。
转而,收拾好端起,就领着我走。
任无常本也想跟上,我则是朝着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留下。
如今的他,身体还未恢复好,还是得多歇息。
任无常会意,停下了步子。
我则是立刻回过头,快步跟上如容。
结果,这才一入泉月宫的侧门,便遇上了高公公。
他似乎是特地在此处等候的,听到脚步声,立马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