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泉月宫寝殿,徐嬷嬷就屏退殿门口的宫人,独自扶着我入了寝殿。
这寝殿内的一切,都恢复如常,只是殿内的屏风后静的可怕。
徐嬷嬷将寝殿的门关上,一转身,就立刻询问我,方才在朔月阁内发生了什么。
“皇上动怒,赐苏公子醉骨?”我这话还未说完,徐嬷嬷当即瞪大了眸子,浑身颤栗不止。
“嬷嬷?”我伸手想要扶住她。
她却是一把拽住我的手腕:“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皇上赐苏公子醉骨。”看徐嬷嬷这反应,想必醉骨是极为严酷的刑罚。
“苏副使如何说?”徐嬷嬷死死抓着我。
“苏副使竭力哀求皇上,可皇上心意已决,若是违抗,便要诛连满门。”我如实说着。
“所以?所以,便不求了?”徐嬷嬷瞪着双目,盯着我。
“苏副使,也无法让皇上收回成命?”我抿了抿唇,看着徐嬷嬷的反应,如此之大,甚至比方才苏副使的模样还要悲痛。
“不!不!”徐嬷嬷的嘴里含含糊糊的嘀咕了两句,转而推开殿门,朝外冲去。
“徐嬷嬷?徐嬷嬷!”我喊了两声,她已然跑远。
最终只能是将门关上,朝着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头,软床上罩着纱帘,纱帘里依旧是寂静一片。
我本以为,泉妃睡着了,结果却见一个人影静坐在里侧床角。
“娘娘?”我低低的唤了一声,然后将纱帘挑起。
泉妃目光呆滞的垂着,看着绸缎被上的鸳鸯并蒂。
“娘娘,你的脸?”我则是盯着她那完好如初的面容,很是愕然。
那般深的伤口,怎的转瞬之间,就好了?
“淼淼,除了死,我便无法离开这,对么?”她依旧垂眸,语调之中满是哀伤。
“娘娘?”我不知该如何安抚她。
“这是我阿娘在我入宫时,交给我的信,说是,遇到难关时,打开瞧瞧,就知晓,该如何做了。”泉妃说着,瞥向床侧已经被泪水打湿的信纸。
“淼淼,你猜,我阿娘,在信中如何说?”她盯着那信,红唇微颤。
我和那薛夫人,是处过一段时日的,我知晓薛夫人看自己的女儿时,眼里没有半分怜爱。
想必,那封信,只会让泉妃寒心。
泉妃的唇,剧烈的颤着,她想同我说那信封中的内容,可是如今,她如鲠在喉,说不出口。
最后,只能是无力的将那信,朝着我的方向一推。
我俯身,拿起信,仔细看了起来。
本以为,最多也就是如徐嬷嬷一样,对泉妃威逼,结果当我看清这信中内容时,却是大吃一惊。
这信中,写着的,不仅仅只是逼迫的话语,还有泉妃的身世。
原来,泉妃并非薛夫人和薛老爷所生。
当年,薛夫人入府,虽为正室,但是,入府之后却久久没有成孕。
后薛老爷又看中了赵姨娘,并且,很快,赵姨娘那就传来了有孕的消息。
若让妾室生下薛家的长孙,她这夫人没了地位是小,将来薛家的家财,都要落入旁人的手中。
薛夫人开始日日喝着坐胎药,想与薛老爷同房,好早日也怀上孩子,可是自从赵姨娘有孕之后,薛老爷就再也没有来过薛夫人的房中。
薛夫人没有法子,只能求问自己的哥哥苏易。
苏易替其想了个办法,那就是“借种”,所谓的“借种”就是寻一个男人,行夫妻之事,让自己成孕。
信中,薛夫人写道,泉妃的亲爹,只是薛府的家生奴,如畜生般低贱,薛夫人顺利成孕之后,立刻杀了那家奴。
只是,让薛夫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喝下苏易给自己的坐胎药之后,怀上的居然是个女儿。
不过,这些如今都不重要了,薛夫人告诉泉妃,她这条命,是她舅舅给的,生死都由她的舅舅决定。
若是不能为自己的舅舅分忧,那不如死了干净。
因为,在薛夫人的眼里,泉妃和她那下贱的爹一般,怯懦无用,骨子里就是低贱的人。
这字字句句,可诛心啊。
“娘娘?”我将这信合上,望向泉妃。
“自幼,我就知,她不喜欢我,看我时,眼里总是带着嫌恶,我以为,是我做的不够好。”泉妃说罢,突然轻笑了起来:“原来,我只是个家生奴的孩子?”
“娘娘,我阿奶说,人无贵贱之分,只要自己不轻贱了自己,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看低你。”我的话刚一出口,泉妃突然伸出手,一把揭开了我脸上的面皮,将其扯破。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一愣。
“今后,无需你再替我。”她眸中的光,变得十分坚定:“我要阿娘看看,我可以变成她们想要的人。”
我的唇张了张,想告诉泉妃,她不该为别人而活,为他人改变。
泉妃却朝我伸出手,示意我扶她下床。
我将她扶起,她便径直朝着那梳妆台走去,对着铜镜,自顾自的将头上的珠钗摘下。
我拿起木梳替泉妃梳头,泉妃却是让我安排,一会儿她要去泡汤泉。
“娘娘?”我不由愣了愣。
“还不快去!”她的语调不容置疑。
我只能换下身上的华裳,让殿外候着的宫人去准备。
泉妃则只穿着一袭轻薄的寝衣,就朝着殿外走去。
一路至汤泉,她都一言不发,并且,到了汤泉,也不让我们任何人入内,而是只让我们在外候着。
她这一进去,就是半个时辰,前院,已经有公公来传旨意,说是皇上今夜,点了泉月宫的灯!
这也就意味着,今夜,泉妃要侍寝。
本以为,泉妃知晓此事,会惊恐万状,结果,浑身湿漉漉从汤泉室里走出的她,得知这个消息,却是面色如常。
光着脚儿,一路朝前走去。
“咦?娘娘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
“嗯,怎的,冷冰冰的?”
两个小宫女都瞧出了端倪,我快走几步,将一早准备好的披风给泉妃披上。
到了寝殿,一群宫女,就开始给泉妃梳妆打扮。
教习嬷嬷也陆陆续续入了寝殿,我们这些宫女被屏退出了寝殿。
赵嬷嬷瞧见我,还开口问着:“诶,红梅,你可见过香菱?一整日,我都没有瞧见她。”
“没有。”我摇头。
但却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如今,任无常被抓,那香菱也可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