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回来这件事, 若是实话实说,其实并不在常辉霖的意料中。
所以在早起之后听见澄海花的汇报后,他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才又问了一遍:“中原君?”
“是。”
澄海花给他披上外衣。
“中原君就在楼下,您要去见他吗?”
“……”
常辉霖点了下头, 跟着澄海花一起下楼。。
三楼比起二楼要更加安静, 这里是真正的会客楼层,每一扇门背后都是高雅典致的内设, 用的香气也是轻淡极了的种类, 就算在其中待上一天也不会嗅觉疲劳。
中原中也坐立不安, 他盯着桌上的假山摆件,有流水从山峰落下, 击打起的水花又正好落回了下面的缸里。
水花扑通扑通, 他越看越是心难安, 最后索性移开了视线,正好撞上了推门进来的澄海花。
澄海花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侧身为身后的人让开了位置。
于是常辉霖进来时就看见了这么一副场景。
橙发的少年双手交叠在大腿上,眼巴巴地看着这边,就像望眼欲穿等着主人回家的大型金毛。
就差个尾巴在后面摇一摇了。
甫一落座,澄海花就上前为空着的茶杯满上了茶, 常辉霖低声道了声谢,澄海花笑了笑就退出去了。
人这么一走,室内又重新回归了安静,只不过这次的安静比中原中也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还要难熬。
他低头死命盯着手里的茶杯, 似乎不把杯子盯出个花来不罢休, 还是常辉霖叹了口气, 问他:“你不喝吗?”
哦对对, 喝茶。
中原中也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抬起茶杯就往嘴里灌。
常辉霖抬起的手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不烫吗。
茶水的确很烫,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中原中也嘴里一片火辣辣,舌头都要烫麻了,面上却不动声色。
“常辉……我……”
嘶,舌头有点不受控制了。
常辉霖突然喊停,他盯着中原中也一本正经的脸:“张嘴我看看。”
“……”
中原中也脸皮一下子红透了,他偏头假装没事的咳了一声。
“没事……”
结果一转回头,发现常辉霖依旧在盯着他,森绿的瞳孔倒映着自己的缩影。
中原中也一下子失了语,他认命地张开嘴,却在常辉霖凑过来的时候羞赧地闭上了眼睛。
“舌头。”
中原中也耳根烧的厉害,却还是乖乖伸了舌头。
闭上眼睛以后,人的其他感官就会变的更加灵敏,这个道理中原中也是知道的,但人在紧张之下,谁会想那么多呢,于是就造成了他现在整个人燥的快要爆炸的状况。
冰凉的手指似乎在舌苔上轻轻地碰触了一下,那温度一下子给肿起来的舌头降了温,温差的变化轻而易举顺着传感神经一路高歌猛进,打入了大脑深处,占地为王,一点一点勾勒出碰触的景象错觉。
那手,一定是素白的,白的就像冬天的第一场雪,干净纯粹,指尖泛着殷红,是梅花掉在了雪上。
然后,梅花和雪,拂过了少年的舌面,甜的心都在颤抖。
“常,常辉……”
中原中也不敢开合嘴巴,于是就导致他说的话有些含糊。
常辉霖起身,长衣的后摆划过蒲团,推门出去了。
中原中也听见了声音,片刻后,在尝试地又喊了声“常辉?”后才慢慢挣开了眼。
室内,空无一人。
中原中也垂下眼睫,张开的嘴微合。
常辉霖领着侍者进来,回到了座位上。
中原中也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明媚起来,他站了起来:“常辉,我没事,我有话要和你说。”
“在那之前,”常辉霖按住了他,“先含一块冰块。”
侍者适时上前,递上了冰桶。
中原中也随便捡了一块不妨碍说话的小冰塞进了嘴里,就迫不及待道:“常辉,我想回来。”
“回来?”
常辉霖看着他的脸,那上面的表情不似作伪。
“为什么。”
“我……我……”
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那样做的?
中原中也抿了抿嘴,选择了一个最为折中的说辞:“我想继续跟在你身边。”
“……我身边的人,最后没有几个是能活下来的。”
常辉霖吹散杯上弥漫的雾气,抬眼看他:
“你或许也不能成为例外。”
“那就不当那个例外。”
中原中也急道。
“中原君,你有没有想过,我让你走,”
常辉霖语气微沉。
“是想要放过你呢?”
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都太过年幼了,年少的十几年于他们的一生而言,都短的像是一瞬间,不论是中原中也,还是其他人,没有谁应该局限在这短短的轻狂里,未来他们可能还会有喜欢的人,想做的事,也会和某个人一起宣誓,生下孩子,度过漫长的人生。
嘴里的冰块在一点点融化,化成冰凉的液体滑进咽喉。
中原中也犬齿用力,咬碎了冰块。
“那你就不要放过我啊。”
他紧紧盯着常辉霖,低声下气地请求:
“算我求你,好不好,常辉。”
常辉霖看着他,最后闭上眼睛。、
“随你。”
纯黑色的项圈咔哒一声合上,中原中也略显不适地转了转头,最后看向常辉霖。
“我还能感觉到异能,但却用不了了。”
“嗯。”
常辉霖抬起手,中原中也就适时地低下头,任自己被少年调整项圈的位置。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也变高了,常辉霖却像是中了魔咒,一丝未变。
一路走到现在,一直陪在少年身边的,除了澄海花,就是他了。
中原中也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侧脸,小拇指不由自主地收缩用力。
时间还很长,迟早他要把这捧清雪,抱回自家屋里。
.
会议刚刚结束,澄海花起身整理了一下材料才走出会议室,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少年。
“常辉……大人?”
“您可以直接进来的,”
澄海花快步走了过去,:“实在抱歉,让您久等了,您是有什么要事吗?”
“澄海,”
常辉霖温声道,“中原君回来的事情,与你有关吧?”
“……是。”
澄海花一愣:“中原君的武力是我们这边的一大助力,如果丢失的话实在可惜……”
她稍作停歇。
“如果这与您的计划不符的话,是我自作主张了,请您惩罚。”
“的确与计划不符,但自作主张却算不上。”
常辉霖没有责怪她,只是掠过了这个话题。
“中原君暂时不要指派任务,他现在失去异能,先去练习一下枪法和近身攻击,就让……纪德去教他。”
“安德烈,纪德?”
“嗯,怎么了?”
常辉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纪德的异能了决定他的枪法必须绝佳,应该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我是怕……他们两个可能会打起来。
澄海花苦笑一下,却没有点破,应了声“是。”
“费奥多尔那边传来信息,,第六片【光羽】的线索出现了,你派人去探查一下虚实,情况属实就尽快下手。”
“是……大人,横滨这边的势力举办了一个海上赌局,给歌舞伎发了邀请函,您要参加吗?”
“赌局?”
“是,横滨的几大势力都会参加,说是赌局,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联谊宴会,很多的军.火走.私都是在上面完成的交易。一般是两年举办一次,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地点也改在了海上。”
澄海花回答的很快,像这种基本的情报信息,她作为情报机构歌舞伎的掌管者,自然是能倒背如流。
常辉霖沉吟片刻。
“有更具体的信息吗?”
“暂时没有,但我们的探子已经埋伏进去了,大概明天就能拿到。”
“那就等信息拿到的时候,再作决定。”
常辉霖做出决定。
他转过身,正待要走,突然又转了回来。
“对了,澄海,少喝咖啡,文件处理不玩就交给费奥多尔,哪怕是给我也行。”
“以及……辛苦了。”
澄海花猛地抬头,却只看见少年远去的背影。
“常辉大人……”
转过一个弯,常辉霖目不斜视,直接无视靠在墙上的费奥多尔,继续向着楼梯走去。
“有时候,我看不透您。”
费奥多尔开口,他脸上是一贯的捉摸不透。
“没有人能被看透。”
常辉霖停了下来。
“有新的情报吗。”
费奥多尔从嘴角泄出一声嗤笑,“有。”
“你知道横滨的洗牌赌局吗?”
……应该是澄海花提及的赌局。
“知道。”
“第六片【光羽】的来源确切了,就在那场赌局举办的地点。”
“船上?”
“不,是船下。”
费奥多尔语调散漫。
“确切说,是在海里。”
常辉霖转过身,彻彻底底面向了他。
“这不像是你能得到的讯息。”
这是小瞧。
但也是事实。
费奥多尔拊掌。
“您看,我有时候甚至有些畏惧您。”
他偏头笑了笑。
“您太了解我了。”
也太了解“人”了。
常辉霖不作回答,等着他回到正题上的解答。
费奥多尔也没再说些与主题不相干的话,直截了当道:“是森首领告诉我的。”
常辉霖看着他。
男人丝毫无惧,也对视回去。
“当然,前提是我放走了他。”
[!!!!]琥珀瞪大眼睛:[他怎么能那么理直气壮!]
因为他不要脸。
常辉霖:“哦,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您似乎……丝毫不意外我的‘背叛’?”
费奥多尔凑近了他些,红色的眸子对上少年的眼睛,像是阴冷的蛇类。
“你在说笑吗?”
常辉霖吐息平静。
“你从来都没有忠于谁,又何来‘背叛’。”
一秒,两秒,三秒,费奥多尔忽然笑了,他推开几步,阴影离开,光线又重新落入了少年眼里。
“您说的对,我至多不过是您身边的一条野犬——”
他压低声音:“野犬饿了,您要不投喂一下?”
这次的喂养常辉霖没给够血,只是堪堪吊在了勉强维持的那条线上。
费奥多尔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也没开口讨要,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常辉霖就走了,身体背过去以后,抬手擦去唇畔上的血渍,然后尽数舔进唇舌。
[不要脸!]
琥珀义愤填膺:[背叛了霖霖还有脸讨血喝,真当霖霖的血是大水冲来的啊!]
[霖霖,你为什么不把他赶走啊,就算是不给他血,哼,让他痛死也好呀!]
常辉霖重新缠上纱布,“还没到时候。”
“咔擦”
银柄剪刀干脆利落地剪断医用白纱,常辉霖熟练地打了个活结。
费奥多尔还有用。
至少现在还有用。
.
入了冬以后,前几日的雨就逐渐成了雪,鹅毛大雪不期然降临了横滨,路上行人匆匆,有卖老红薯的商贩叫卖着走过新雪的街道。
常辉霖抱臂看着落地窗外的街道景象,直到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
自从跟了常辉霖以后,无论是吃穿,还是住行,安德烈.纪德都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摆脱了那仿佛是从哪个战壕尸体身上扒下来的斗篷,换上正经西装的男人身形壮硕,前襟微鼓,哪怕现在依旧是满脸的不好惹,却意外的多了几分肃杀的冷峻。
“常辉大人。”
“你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是。”
安德烈.纪德垂下头,视线里只能看到光滑的大理石瓷面和上面属于自己的倒影。
他的事情,无非事关Mimic。
在和组织内的人作下了近乎决裂的卸任后,他与过去的最后一个关联也彻底断开了。
“中原呢。”
安德烈.纪德下意识地想跟着重复一遍,但很快意识到这就是派给他教的“徒弟”。
“他进步很快,就算是用在暗杀也有很高的塑性,不过攻击欲太强,防守意识太弱。”
倒是中肯。
常辉霖抬手覆上玻璃。
“这次你随行,没有信号不要擅自动手。”
“是。”
酒店房间回归了安静,安德烈.纪德已经如他来时那般,静静地退了出去。
常辉霖双手都贴上了窗子,他轻轻地呵气,朦胧的白色笼罩了一小片玻璃。
“下雪了啊,琥珀。”
[嗯,雪很漂亮噢。]
琥珀也小声地应答。
一人一统此时都心照不宣,他们谁都知道,下雪了,就意味着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也意味着,“常辉霖”的死期,不远了。
参加“赌局”的轮船就停靠在横滨港,时至冬日,货船的流量减了不少,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独树一帜,就那么一艘精装的度假轮船。
岸上远远看见的人都忍不住腹诽,这到底是哪个脑子不好的有钱人,闲得蛋.疼搞一艘看着就很贵的船挑在这个时候出行,搞不好海上出了什么事,连人带船,一起玩完。
常辉霖一行人从酒店出来到达这里,已经算早的了,但这里还是被围的水泄不通,里里外外的黑色车队,俗称排场。
还是澄海花早有应对,她早早在公安那里备了案,调来一艘直升飞机,螺旋桨盘旋着,直接在茫茫车队的上空对准他们抛下一条索梯。
寒风猎猎,澄海花率先上去,紧接着就是常辉霖,最后面安德烈.纪德。
螺旋桨飞机的座位有限,作为“保镖”的前mimic首领只好退而求次,挂在了索梯上招摇过市。
在最后一步彻底踏上飞机之前,常辉霖回头看了一眼。
在离地面较近的位置和真正的高空时,面对的恐惧皆是不同的,前者是对于实际伤害的恐惧,后者则是对于未知。
很有幸,常辉霖两种情境都体验过,至于恐惧,却是一点没有。
天高海远,黑云低垂,飘着的雪粒子烫进了手里。
下面的车队训练良好,几乎没有哪个开了车窗探头出来看,依旧是一片压抑的暗沉。
他拉高围巾,收回了视线进入机舱。
真正到了船上,才能切实感受到船有多大,这种大小实在不像民用船的类型事实也确是如此,这艘豪华轮船是战时损坏的军舰经过改造修补后的造物,尽管武器台都还算完整,但都早已没了炮.弹。
当然,在这场十方会谈的聚会上,这种东西的有无,都不确切了起来。
暗处,一把枪已经抬了起来,瞄准索梯上向下的少年,扣动了扳机。
常辉霖敏锐地侧头,子弹高速旋转着切断了他鬓前的一缕发,碎发很快消失在了风中,与此同时,某些细小的碎片从子弹上剥离了出来,在少年鼻端一晃而过。
他盯向了下面开枪的方向,那人不闪不避地看回来,还耀武扬威地晃了晃手里的枪。
然后下一秒,就被另一把枪对准了。
安德烈.纪德。
他的异能力的确是预言,但预言的范围仅限于自己的未来安危,所以在距离较远的情况下,才没能第一时间阻止。
却也在第二时间将俱是局势逆转。
“纪德,收手,过来。”
耳麦里传出少年的声音,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语句间的停顿有些力竭的失控。
安德烈.纪德利落收枪,闪身避开包围上来的人,回到了索梯下面。
“接住……我。”
话音刚落,安德烈.纪德就看见原本好好待在索梯上面的少年摇摇欲坠,如同断了翅的鸟,羽翼皆残,长发雪睫,坠进了他的怀里。
纷飞的衣袖间隐隐约约的雪松气息。
好轻。
轻的就像是他幼年曾救过的一只猫儿,轻的叫人无措,担心力气稍大些就会碰坏了它。
常辉霖从他怀里下去,双脚落地,脊骨已经重新挺直 。
只有碰触过他的安德烈.纪德知道,少年的手还在轻轻发着抖,那大概率不是由什么情绪引发的,而是纯然的疼痛。
痛的需要左手死命握住右手的手腕,指间用力抵住皮.肉,才能做出一副毫无影响的姿态。
“久仰久仰,这位就是……歌舞伎的真正老板了吧?”
在场的都是人精,既不干涉其他人互相下黑手的举动,也不会因为作壁旁观而耻于向被下黑手的新贵交好。
常辉霖一言不发,冰凉的视线扫过去,最后停留在了开枪的人脸上。
那是一个面貌普通的人,歌舞伎对于参会者都做了充足的调查,常辉霖知道他的身份。
横滨一个新晋组织的首领,说是“新晋”组织,事实上能参与这场宴会的,家底都不会太简单。
这位名叫黑田一郎的小组织首领,事实上是来自东京某个家族的长子,来横滨办一个小组织完全是打打闹闹的玩笑,就算真经营不好,也不会有谁看轻他。
“哎呀,常辉君不会是在高空受了惊,连话都不会说了吧?”
黑田一郎丝毫不知收敛,抬起枪口吹了口气:“真是不好意思,刚刚枪走火了,你不会介意吧?”
[介意!介意死了啊啊啊!混蛋,他明明就是故意的!霖霖,揍他丫的!]
常辉霖沉下眼眸,正要说话,四周突然弥漫去了血红的雾气。
雾气鲜艳的像升华的血液,将每一个人都阻隔开了,常辉霖感觉自己的手一下子被身边的人拉住了,几秒后,似乎考量到不太礼貌,转而牵住了他的衣袖。
“您请小心,这是异能力。”
安德烈.纪德弯下腰,在他耳边道。
“当然,暂时不会发生威胁到您生命的事件。”
在场的人都很淡定,没有人率先出声,但还是有个憨憨喊了出来:“喂!谁在搞鬼啊!快给我滚出来!”
黑田一郎在那里大声嚷嚷。
“欸~这就滚出来啦,”
来人笑嘻嘻的,散去了雾气,露出一副比黑田一郎还要普通的面貌,带个安全帽就能无差别混入工地了。
最后下来的澄海花感到一阵牙酸。
“居然是这个家伙,他也来了。”
横滨两大情报体系,除了歌舞伎,就是这个人单独成一家的势力了,他的异能力实在过于逆天,几乎只要他想,就没有得不到的情报,不过短板也很明显,异能力作用时间短,且作用的人数越多,可控的时间就越短,冷却时间也长,用完一次后要过半天才能施展第二次。
二叶亭四迷,异能力【浮云】。
“这位爷,我看你骨骼清奇——”
男人行踪迅速,一下子就到了黑田一郎面前,掐着人下颌笑眯眯道:“要不要和我做桩买卖?”
“放……开我……”
“你干什么!”
“放开黑田大人!”
黑田一郎的保镖炸成一锅蚂蚁,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就怕自己一个举动让自家首领丢了命。
“欸~这爷还没说话,你们插什么嘴啊?”
二叶亭四迷的手顺着黑田一郎脸庞从上划到下,谄媚道:“您说是不是啊,爷?”
黑田一郎六神无主,只会瞪着眼睛:“你,你……”
一场闹剧。
常辉霖抬步离开,他身上的“病”被诱导提前发作了,比以往要严重数倍,趁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荒诞出场的二叶亭四迷给吸引住了,必须尽快离开。
澄海花留下垫后,安德烈,纪德则是跟上了少年。
“二叶亭大人,还请您不要恐吓黑田大人了。”
女人冷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常辉霖转过头,只看见一个女人的侧影,齐耳短发,西装西裤,以及脸上的黑框眼镜。
“您这样实在让仆很难做。”
紧接着又有什么人从他身旁走过加入了对话,熟悉的烟味,尼古丁,少许的沉香,常辉霖却无心顾及了,他的视线快速下坠,最后只模糊看见一小片似乎沾着血的大衣下摆,就一头栽进了地狱。
再后面的记忆就是杂乱无序的了,颠倒的旋梯和海面,海鸥展翅在水里翱翔,而他却溺毙于稀薄的空气里,从高空下坠。
疼痛根植于骨髓,几乎要让他忘记了正常人类并不需要背负这等超出份额的感官。
黑暗扑面而来,比以往要来的更为凶猛迅疾。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被安置在了房间里,房间里没有开灯,是昏暗的橙黄,舷窗外落日入海,随着波涛起起落落。
质量极佳的船板隔绝了外面的海浪声,所以这个房间此时就像是被割裂出来的另一个时空,安静地让人昏昏欲睡。
房门轻微地咔擦一声,进来的毫不意外是澄海花。
澄海花看见已经坐起来的少年,又惊又喜,连忙快步走上前去。
“常辉大人,您醒了!”
她手上还拿着体温计,显然是刚刚离开不久。
常辉霖揉了揉眉心,这次醒来的后遗症太轻太轻,几乎就是没有,这不符合一贯以来的常理。
他接过澄海花递过来的水。
“澄海……我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澄海花抿了抿嘴,她神色有些躲闪。
“您……您当时身边的人,是港.黑的首领,他接住了您,然后纪德从他手里接过了您,把您带到了这里。”
“就这些?”
“……对。”
澄海花攥了攥自己的手心。
她说的倒也的确是实话,但就像是公主和王子在一个房间’和‘昨晚公主和王子睡了’一样,两者都是真话,但前者要避重就轻的多。“
事实上,那时的森首领可不止是简简单单的“接住“。
一身肃穆黑色的男人拉住少年下滑的手臂,把人彻彻底底带进了自己怀里,转过身体,没让任何人看见常辉霖脆弱易碎的模样。
只要匆匆赶上来的澄海花和紧随而至的纪德看见了他的神情。
那是带着点无奈,一点纵容的心疼。
他揉乱了少年的长发又整理好,无视一边警惕盯着他的纪德,另外给了澄海花一管药片。
“这是能缓解他症状的药,他身上的问题被恶意催化了,必须药物介入稳定下来。“
澄海花接过,却突兀地摸到瓶身的一点血渍。
森鸥外注意到了,他笑了笑:“不要在意,拿到的时候费了点功夫。“
澄海花没天真到去问他所谓的“费工夫”是什么意思,只是沉下脸色:”我怎么相信你。“
“你除了相信我,”
森鸥外垂下视线,看着常辉霖的目光缱绻温柔,话语却是高高在上的冷漠。
“好像别无选择呢,澄海小姐。“
不远处的几个人已经注意到这边了,森鸥外把少年往纪德怀里一放,却没轻易松开。
安德烈,纪德冷冷地看着他,两双颜色相近的瞳孔相互对视,分毫不让。
森鸥外松开了手,“真是,‘尽职尽责’啊。”
这话里不无嘲讽意味,从常辉霖来到这艘游轮上到现在,安德烈,纪德似乎都没能派上什么大的用处,甚至连自家主子被人暗算都没能及时解围。
安德烈,纪德一言不发,把少年往身上揽了揽,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就快步离开了。
他在成为常辉霖手下之前还是一个组织的首领,且这个组织和其他有崇高理想远大目标的组织都不一样,该组织的最终目的就是追寻死亡的寄托,自然是只求进攻,不求防御。
离开家乡那么久,漫长而无望的时间里,他已经慢慢丢失了要守护着什么的信念,进攻的野兽本能永远占领前锋。
这也进而间接地造成了常辉霖现在的状况。
这的确是……
他的过失。
.
常辉霖从药瓶里倒出剩下的药片,除去昏迷时澄海花喂给他的一片,还剩三片。
浅绿色的药片安静地躺在手心,这是在原剧情里从未出现的东西,常辉霖无法光靠肉眼来判断其中的成分,但毫无疑问的是,它的效果的确立竿见影。
[霖霖,霖霖!你好些了吗?]
琥珀抱着自己的小尾勾,眼泪汪汪。
它看着宿主惨白的脸蛋,就不由吸了吸鼻子,心想等这个任务完成了,下次一定给霖霖换一个强大不生病的身体。
“琥珀,你认识吗。”
常辉霖摊开手掌。
[唔……欸?这不是稳定剂嘛?]
琥珀虽说是新生系统,但它可是一个经过出厂筛检的合格系统,熟背条例,自然认得这个药片。
[等霖霖你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你也会得到一个哟,它是能稳定身体的好东西,任务者在进行任务的时候经常要进入别人的身体,如果误差太大,就会出现排异反应,表现在外在就是一系列的病痛折磨,用了它以后就会减轻不少~]
[所以这么多的药片……嘛,至少要完成六个世界才行!]
“六个。”
[嗯嗯,因为人类的灵魂是很脆弱的东西,频繁进入别人的身体就会让灵魂难以固定,所以一般来说,每两次完成任务,至少有一次是要借助稳定剂来将灵魂和暂用身体绑定起来的,这个药得到以后一定会被慢慢消耗掉的。]
常辉霖收拢手指。
“暂时?“
[是呀。]
琥珀眨巴眨巴眼睛:[霖霖,你怎么得到这个药的呀?难道是说这个世界也有其他的任务者,他给你的嘛?]
“或许吧。“
常辉霖收好药片,他朝门外喊了一声纪德的名字。
黑皮金发的男人应声推门,他从始至终一直守在常辉霖门外,看着澄海花进去再出来,自己却没有主动提起进去,直到常辉霖喊他。
常辉霖招他过来,安德烈.纪德就安静地走过去,半蹲在地上,等着少年的指示。
“什么时间了。”
“七点十五。”
“今晚有一场赌局,澄海是代我去了吗。”
“是。”
常辉霖沉思着道:“来者不善,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他站起身,身上披拂的白色单衣微微下滑,露出单薄的锁骨和小半片胸膛。
“去拿一下我的衣服,我要在赌局开始前到场。”
安德烈.纪德深深垂下头。
“是。“
游轮的二三楼,此时如同人间最得意的欢乐场,纸醉金迷,觥筹交错,飞刀险险擦过人靶的头顶,深深插.进苹果里,当然也有准头不那么好的,场面一下子变得惨不忍睹起来,血液飞溅。
来往除了穿着西装皮鞋的人皮禽兽外,就是摇曳生姿的兔女郎和侍者了。
这里比起常辉霖的歌舞伎,还要更疯狂无序些。
常辉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点,宴会已经开始了。
人群里突然出现一个没有佩戴任何势力标志的漂亮少年,那毫无疑问是吸人眼球的,或恶毒或淫.邪的目光□□裸的萦绕上去,安德烈,纪德上前一步,走在了少年前面,这样的目光一下子就少了不少。
但也有继续坚持下来的。
一杯酒挡在了常辉霖面前。
高脚杯里的酒液波荡,油头粉面的男子自觉绅士的行了个礼。
“我漂亮的阿弗洛狄德,能赏脸喝下这杯酒吗?“
纪德正要发难,常辉霖抬手制止了他。
少年在对面明显兴奋起来的目光中接过了杯子。
然后,轻缓地倒转高脚杯,鲜红的酒液尽数淋到了对方的衣襟上。
哄闹的人群猛然安静下来。
上前搭话的人已经是他们这层楼了地位最高的人了,也正因为此,他才敢走到前面直接羞辱刚进来的常辉霖。
毕竟那样的年轻和那样的样貌,谁也不会把少年和歌舞伎的老大联想起来,就算资料上写明了细节,但在资料封闭于高层,姓名未知,悬赏“常辉霖”外放的情况下,很容易就把【0】和“歌舞伎老大”错认为两个人。
所以杀机,其实已经悄然埋下了。
被淋了一身酒的男子恼羞成怒,拔.出腰间的枪对准常辉霖。
“你居然敢!”
常辉霖抬手,牢牢抓住枪管,弹膛发烫,他在子弹彻底射出之前扭拐了子弹的射道,硬生生扳向了酒杯塔,于是,在一片玻璃碎裂液体倾倒的混乱杂音中,少年已经夺过了手.枪,单手一收一合利落开栓对准男子就是一发枪子儿。
血线连绵,正中额头。
常辉霖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人一眼,随手将枪抛落地面,接过纪德递过来的丝巾,擦了擦手就扔掉了。
绣着暗纹的丝巾飘飘摇摇,停在了蜿蜒流淌的红色中,很快吸足了水,沉了下去。
噤若寒蝉的人群就这么看着漂亮少年和他的护花使者向着游轮顶层而去,直到人影彻底消失,才敢小声议论。
“刚刚那个,是不是有点眼熟啊?”
“好像是的,好像是……悬赏上面的?”
“但头发颜色怎么变了……”
喧哗渐远,比起二楼,三楼的人显然要少上许多,空间也要更小一些,像一个大号的精装包厢。
几个围着赌桌的人看见了常辉霖,纷纷让开了位置。
常辉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赌局其中一个位置的澄海花。
女人脸色有些难堪,但总体还算是淡定,注意到走进来的常辉霖后,肉眼可见地怔了一下。
“大人……”
“啊呀,之前被二叶亭桑打断了您的介绍呢,不知怎么称呼呀?”
几个大佬都心知肚明常辉霖的大部分信息,至于问名字,自然只是客套一下。
“”常辉。“
常辉霖径直走过去,拍了拍澄海花的肩膀。
“我来吧。“
“大人……“
澄海花站起,她低声道:“我们玩的是□□,局势对我不利……对面一定出千了,但我光靠看无法看出来,问题不在物上,而是有人作鬼,“
澄海花的异能力对于物体有一定的解构能力,这也让她在拿起枪的一瞬间就知道了其的操作原理和效应,单例来说,这次的赌局对她来说应该只是一场小小的游戏,但能把她逼到这般窘境,对手必然是准备良久,就找着这个机会对歌舞伎下口呢。
当然,也可能是对自己。
常辉霖缓缓坐了下来,双手合十,“她进行到哪里了?“
“哎呀,您这边……是要换人吗?“
对家脸颊发肥,嘴上一撇小胡子,肉手摸着筹码。
“那这……澄海小姐已经输了四局了,您要接着玩下去吗?“
常辉霖的目光绕过他,慢慢地来到了他身后的人。
黑田一郎。
注意到常辉霖的目光,黑田一郎歪了歪嘴角,“常辉君是不想玩了,还是不敢玩了,想向我求饶?“
“不过呀……“
黑田一郎恶劣一笑,拍着身前胖子宽厚的背,”橘马,可不能轻易放弃薅大羊的机会啊。“
“是是是,您说的对极了。“
橘马一说话,脸上的肉就颠三颠,小眼睛都陷进了肉里。
“我保证给您赢回——“
他挣开了眼,细小的眼睛里闪过狡狯的光。
“一整个歌舞伎。“
“那么常辉君,你——敢吗?“
黑田一郎满意了,昂起头转向少年。
这是轻视,也是挑战。
澄海花知道只要是常辉霖控场,事情就没有失控的可能,所以并没有因挑衅而掀起多大的情绪波动。
她垂着眸,却在下一秒听见少年平淡的话语时,猛地抬起头。
“可以,我压上全部的歌舞伎和……我的命。“
常辉霖点了点桌面,素白的指尖点在奢华的赌桌上,眉目散漫如画,带着一股子颓废的奢华之气,
“Russion roulette(俄罗斯□□赌),枪由你来出,如何?“
黑田一郎面色古怪的看着他,难免多想。
现下的情况显然要对常辉霖不利的多,而在这种近乎百分百会输的概率下,会选择把自己的命压上赌桌的,不是疯了的赌徒,就是开赌的疯子。
常辉霖不是前者,他步步求精准,每一步走下去都是经过反复的思考和揣摩,而后者在他身上也没有那么鲜明的体现,这就导向了第三种可能——他已经识破了赌桌上的伎俩。
但这怎么可能。
黑田一郎脸色沉沉,为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而感到愤怒。
“既然你盛情邀请,那我……”
他咬牙切齿。
“当然却之不恭了。”
“我压全部的斋覆社!
赌局开始,几波大佬都保持了缄默,这场赌局无论谁赢,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影响,或许还是有的,以后收取情报打交道的对象可能就不会那么精明了,和一个傻子打交道容易许多,但也会随之而来更多的麻烦事。
荷官是个漂亮性感的美人,她接过黑田一郎递过来的□□,当着大家的面翻来覆去展示了一遍。
枪是古旧的左轮,打开弹轮的时候甚至能听到微微滞涩的弹簧音,铜色的手柄被磨的发亮。
荷官低头,正想从子弹盒中挑一支出来,却被横出的一只手摁住了。
她讶然抬头,视线就被港.黑首领异常显眼的红色围巾给占据了视线。
森鸥外微笑着,却是不容置疑:“这个位置让给我好吗,小姐?”
荷官看了一眼这场宴会的举办者,一个枯瘦的老头。
老头摇了摇手。
“既然森先生想体验,那就让给他吧。”
荷官位置换人,黑田一郎依旧是胜券在握的样子,常辉霖则抬头和森鸥外对视一眼,眼里是明晃晃的警告。
安分点,别插手。
这体验还真新奇,继上一任港.黑首领死去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看森鸥外了,更何况是现在。
要知道,唯一能作弊的机会就握在森鸥外手里,不是说他作弊一定会让常辉霖赢,而是说,他有这个机会更改常辉霖的生死。
而那个被决定生死的人却毫不在意,甚至觉得他多管闲事。
好吧,或许是吧。
森鸥外收回了目光,也打消了自己从中作梗的念头。
他安安分分地填入一颗子弹,合上弹匣。
“那么,你们谁先来?”
俄罗斯□□赌事实上有两种玩法,一种就是像森鸥外这样,在枪里填入一颗子弹,赌局的两人轮流开枪,子弹随时都有可能在其中的一次从枪膛中射出,被射中的当然就输了,同时也死了。
另外一种则是针对于其中一方的玩法,普遍运用于追债和戏弄仇家的场景里,在枪里填入不定数的子弹,朝着对方开一枪,有一定的几率生还,也有一定的几率长眠,生还是死,全靠运气。
“我先来吧。”
橘马笑着,接过了左轮.枪
扳机下压,空枪。
“看来我的运气真是不错呢,常辉大人,请。”
常辉霖扣住枪的手很稳,一声膛响,又是空枪。
他一言不发,既无欣喜,也无恐惧,继续把枪递了回去。
再一次的空枪以后,枪又回到了常辉霖手里。
少年人素白的手握住冰冷的枪.支,颜色支离破碎。
一直安静的安德烈.纪德突然按住了常辉霖的手,他脸色有些难看,额头上有冷汗。
“常辉大人……”
同化以后,纪德在近距离时可以模糊预见对常辉霖不利的未来。
而就在刚刚,少年握住枪的那一瞬间,血色徒然占满了他整个视网膜,桌椅倒塌,下滑后仰的身体,一切都在昭示着这一次的开枪,枪里,真的有子弹。
常辉霖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抬起了枪。
橘马的呼吸很明显的粗重了起来,盯着常辉霖的枪口就像是等着羊出笼的狼。
森鸥外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常辉大人。”
就在扣下扳机前的那一秒,一道完全意想不到的声音响了起来。
常辉霖侧头,就看见站在身边的高挑女人。
短发眼镜,合身的西装,似乎是那位二叶亭四迷的人。
此时,她贴近常辉霖,一板一眼地道:“二叶亭大人想要邀请您赌局结束后一起共进晚饭门,想问您是否有时间?“
常辉霖移开视线,角落里的二叶亭四迷手上无聊地玩着弹珠,察觉到目光也不闪不避,露出一个堪称“谄媚“的笑容。
这是笃定他不会输吗。
常辉霖目光闪了闪,颔首:“可以。“
“那就静候佳音了。“
女人得体地微弯腰身,回到了二叶亭四迷身边,离开时不知是不是无意之举,尾指擦过少年的肩膀。
扳机扣下,黑洞洞的枪.口冷硬地无动于衷。
空枪。
心上压着的巨石猛地落下,纪德轻微放松了绷紧的脊背。
常辉霖似乎对这个结果并无太多惊讶,枪重新推上赌台,经食指用力一推,滑向了对面神色惨白的橘马。
橘马现在已经全无刚才轻松的神态,冷汗肉眼可见地凝聚在额头,又顺着肥肉滑下,聚集在双下巴上。
他没有接枪,而是抬头乞求地看向黑田一郎,却在触及他森冷的目光时颓然低头,抖着手去拿枪,险些从手上滑落。
黑田一郎面上也很难看,他想到了自己的赌约,又想到了枪里的手脚,按理来说刚刚那一枪就该射出子弹了,但常辉霖依然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这就说明那本该射出去的子弹没能射出去。
没能射出的上一轮子弹,这一轮中,无论如何,都该射出了。
思绪乱涌,他又看见橘马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强硬地抢过枪,对着橘马的脑袋就压下扳机。
“嘭!”
常辉霖闭上了眼睛,恰好错开血花四溅的场景,为数不多溅过来的血滴也被纪德巧妙地挡住了。
再睁开,他一眼都没放在已经倒在赌桌另一边的死人,牢牢地定在了黑田一郎脸上。
“你输了。“
寂静。
黑田一郎抖着咬合肌,缓缓放下了枪。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承认自己输了的,更何况他附上的赌约。
就在气氛凝固之际,宴会的举办人发声了,苍老的声音难掩威严。
“咳咳咳,难得一场游戏,两位玩的该尽兴了吧。“
这话一说,就把赌约的性质降了不止一个档次,成了无足轻重的玩闹。
短短接触之下,不难发现黑田一郎既蠢又毒,这种时候还有人愿意站出来为他发声,只能说明他背后东京的本家势力实在过于雄厚。
不过这些都和常辉霖没有关系了,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其他的,无论是黑田一郎的命还是势力,都无足轻重。
常辉霖也没有多说什么,借着老人的台阶就下了。
“尽兴,我身体稍有不适,就先离开了。“
他站起身,直接离开。
纪德紧随其后,低调的黑色风衣下巴在楼梯口一闪而没。
黑衣少年已经离开,然而那一场无声的战役无疑已经抬高了歌舞伎的地位,接下来的交谈交易,哪怕对着的不再是歌舞伎真正的主人,众人也是笑脸相迎。
澄海花笑着和人碰杯交流完,转眸就和森鸥外对视上了,森鸥外举杯,她也应和,清脆一声,一碰即分。
“关于这场席设,澄海小姐怎么想呢。“
“虽然有些仓促,但不失为一场宾主尽欢的活动。“
澄海花的答案模糊极了。
森鸥外了然地笑笑,“的确仓促,这此海上的聚会,不是为了事,而是为了人,自然是时随事至了。“
这场宴会的举办目的,本质上来说,就是为了常辉霖。
澄海花捏紧杯柄。
“港.黑的信息来源这么广泛,不免让我这个情报商有些挫败啊。“
“职务之便罢了。“
森鸥外猩红的眸子轻轻眯起。
“这场聚会持续三天,三天后,这里会举办一场拍卖会,我想,你家主子应该不会缺席?”
“若是常辉大人的身体无恙,自然是能出席的。”
森鸥外却不理她模棱两可的话,笃定道:“他会去的。”
言语之间已经蔓上笑意。
“那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轮船在海上航行,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开阔的水域。
海上无风不起浪,天气尚且晴朗,落日余晖洒满甲板。
常辉霖刚吃完晚饭就收到了二叶亭四迷的邀请,邀他去甲板上坐坐,他自然应下,稍作整理就带纪德一起去了。
男人靠着背椅,侧脸模糊在昏黄的光中,常辉霖只是略有靠近,他就睁开了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常辉霖瞧。
“常辉大人~”
“二叶亭君,”常辉霖落座,“我这里有一笔生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谈。”
二叶亭四迷看着他,半晌吃吃笑了起来,:“您,情报商,我,情报商,您还真是会做生意呐~“
“您应该是知道我规矩吧?“
他舔了舔下唇。
“您打算交易什么呢?“
常辉霖没有直接说,视线在对方身上扫过,转而漫不经心道:“你的那位下属,似乎不在。“
“不在吗,那就不在吧。“二叶亭四迷并不在意,他笑嘻嘻的。
“难道您更希望和她交流吗?“
“不。“
常辉霖抬起头,眉眼在海面光线折射下显得冷淡。
“现在正合我意。“
.
[我不明白,霖霖你为什么要和他做那种交易。]
“到了合适的时候,你自然会明白。“常辉霖合上书本,摁住开始闷疼的额头。
最近这具身体发病的频率过快了,显然在向他出示警告。
换而言之,离崩溃不远了。
“三天……”
三天之后,就是原剧情里“常辉霖”死掉的日子了。
这真是,巧合的不得不让人多想。
门被轻轻地打开,纪德在门口轻声询问:“常辉大人,港.黑首领来访,您要见他吗?”
森鸥外,这个时候来……
常辉霖咽下腥气,“让他进来。”
森鸥外步入房间,第一眼就自然而然地被坐在床上的少年吸引了。
他怜惜地看着少年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将落下的一缕发丝别到了少年耳后。
“又发病了?我给你的药怎么不吃呢。”
“我觉得,你会害我。”
常辉霖目光澄然,“你的目的是什么。”
“……还真是如你性格的坦率。”森鸥外叹息,“脸怎么那么红,发烧了吧。”
他摘下皮质手套,探在了少年光洁的额头。
常辉霖不习惯这样的亲近,准备移开,森鸥外却在这时开口:“我的目的很简单。”
他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瞬间近乎为零,最后额头相抵,鼻息近在咫尺。
“是你啊,常辉。”
没等常辉霖再说什么,他突然提起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常辉有没有在某个时刻,会怀疑自己所处世界的真实呢?“
“你这么了解我,应该知道,于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横滨。“
森鸥外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目光一瞬间变得狠戾。
“但是有一天,横滨被毁了。“
“毁掉它的人,用你们的话来说,应该就是‘任务者‘?”
“我侥幸逃走了。”
森鸥外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笑,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我发现,在我的世界以外,是许许多多平行于世界的对等世界,而这些世界,就像是实验室里被贴上标签的试管,无所谓哪瓶被弄坏了,反正实验要的就是一系列反应下的结果,至于是爆炸还是融解,这些都不重要。”
“我打翻一次又一次的试管,沿着试管揪出上面的黑手,再将他们取而代之,我做的很小心,但很可惜,还是被他们察觉到了。”
森鸥外语气却并不像可惜的样子,“他们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可以让我从‘偷渡者’转变成真正的‘任务者’。”
“于是,我就在这个世界等着‘你’的到来。”
“数不清的你,或者说,虚假的你,我杀了你很多遍,有直接的,间接的……但那些都无所谓,你必须死在那个精准的时刻,而在那之前,我得保护你,无论你是如何活着,你都得保持活着的状态。”
“我等了你太久太久,久到让我模糊了因果的重要性,将太多的目光投注到了好不容易出现的你身上,这是很危险的,我显然错估了其中的危险性。”
“所以,‘常辉霖’是你杀死的?“
常辉霖出声,纤长的睫毛下垂。
森鸥外知道他在说什么,承认了。
“对。“
原来如此。
原剧情中怪异的点终于得到了解释。
‘常辉霖’能那么简单地撬动墙角,促使自己的死亡,那都是在森鸥外冷眼的漠视下。
看似对命运挑衅的自杀,却是早早被安排好的喜剧。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少年歪头,白色发丝顺着肩头滑落。
他空茫茫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因为……“
森鸥外似笑非笑,“我恶毒的心肠突然被降了一场雪,大雪蔓野,我就忍不住想让这雪下的更长久些。“
“然后等到太阳出来,照一照,全部化成了绕指柔。“
常辉霖不为所动。
“当然,如果你想听其他的解释——“
森鸥外摊手。
“你的利益根本性变的太大了,放弃你已经是最次的选择。”
“所以我无数次的想要把你拉到我这边来,只要在我的羽翼下,你就永远是安全的,可惜了,你从没服过软,你的脊骨太直了,我想要彻底收付你,就只能打碎你的脊背,粉碎你的尊严,把你彻彻底底地,重塑。”
森鸥外神情柔和,大拇指轻缓地蹭着少年生理性泛红的眼眶。
常辉霖既不出言反驳,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的表情,平静地凝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森鸥外早有预料他的反应,所以也并不失望,“当然,现在时间太仓促了,我们来日方长。”
常辉霖对他的“来日方长“不作点评:“继续。”
“……常辉君,你知道他们将‘任务者’投放至世界的基本原理吗?”
森鸥外起身,从药瓶里倒出己粒药片,浅绿的药片翻了几个跟头,全部乖乖停在了中间。
“投放的任务者就像这些药片,“他松手,药全部掉进了水杯里,肉眼可见地开始了溶解。
“在进入世界以后,会逐渐地和世界融为一体,除非极不可能发生的意外,否则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
“你就是那个意外。“
常辉霖淡声道。
森鸥外偏头看着水里逐渐消失的药片。
“我是,所以你才能在这里看到我。“
“至于怎么让任务者脱离世界,就相当于开了一道有数量限制的过滤口,没有溶解的大颗一定可以成功脱离出去,紧随其后的就是小一些的药,而后,再后面的,就各凭运气了。“
“你了解的很清楚。“
“毕竟是钻漏洞活下来的人,怎么可能不清楚。“
森鸥外笑了笑,“你觉得,你是哪一种药片?“
“没有融化的,融化一半的,还是……已经融化完的?“
“……“
常辉霖默然不语。
“限制是多少。“
“两人,这是他们给的数据。“
森鸥外点了点桌沿,坐了下来。
“他们的说法是,和我一样是外来者的人,除了你,还有一个负责监视我的人,他已经被我解决了,但很显然,这种说法只是无稽之谈。“
森鸥外垂下眼睛。
“暗处还藏着其他人,他们的‘融合度‘必然比你我要小的多——你已经拿到了其他的几片[光羽]。它们看似是解封了你的力量,却是将那些本就属于你的东西转移到这个世界,从而提升融合度,而我……“
他自嘲一般:“我本就是森鸥外,他就是我,我在这个世界待太久了,牵连的因果线已经千丝万缕。“
常辉霖咳嗦一声,片刻后才道:“想要从这个世界脱离,唯一的办法 ,就是杀了挡在前面的人。“
“对,“森鸥外双手交叠,撑在下颌。
船舱里的光线并不太亮,一大部分被阴翳遮挡。
他轻声道:“这是最保险的办法……找出藏在阴影里的人,在故事结束之前,杀了他们。”
重新带上手套,森鸥外离开了少年的房间,临到门口,常辉霖喊住了他:“森首领。”
森鸥外回头:“怎么了。”
“关于前面的‘常辉霖’,你有后悔过吗。”
常辉霖单薄的身体拢在素白的袍子里,像是一颗挺拔的小松树,就连注视的目光也清冷的像月光。
月过雪原,照亮阴暗的沟渠。
“常辉,“
森鸥外的声音恍若叹息。
“你是了解我的。”
没有利益的,没有用的东西,何来后悔。
“是吗。”
常辉霖靠了回去,神色厌厌。
那还真是,罪有应得啊。
直到森鸥外走了,琥珀才呜呜咽咽地出现:[霖,霖霖!我没有背叛你!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呜……]
我相信你。
常辉霖闭上眼睛,他的头疼的厉害,桌上已经溶解彻底的药水就摆在那里,他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琥珀还要解释些什么,结果看自家宿主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吸了吸鼻子,心里好受了不少。
天知道刚刚森鸥外在和霖霖说话时它有多慌张,就担心霖霖怀疑它,它真的只是一个刚出厂的系统呀,许多东西都不知道。
其实不是常辉霖不怀疑它,而是没有怀疑它的必要,把暗线送到身边自然是聪明的做法,但送到常辉霖身边,那就是自作聪明了,再高明的伪装,只要有其伪装的地方,就会有漏洞,常辉霖智多近妖,不可能看不出来,幕后的人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平白送了人头。
琥珀抚平了小心脏,才小声问:[那,霖霖,你是要和森鸥外合作嘛?他看起来就是个坏人,你千万不能都相信他呀,不能被他背后捅了刀子。“
“……好。“
常辉霖语气和缓,
互相合作?
不,相互利用才对。
至于到最后鹿死谁手,现在还没到定时。
“琥珀,虐值满格了吗。“
[欸欸欸欸??!!霖霖你现在还想着做任务吗!?]琥珀无比钦佩自家宿主的敬业精神,翻了翻好久没看的数值板:[还剩百分之十!]
[不过霖霖你听我一句劝哪,现在活命最重要,任务什么的都可以往后拖一拖……]
[到时候,到时候……我们进入其他的世界!我还有核心区能量,所以就算没有完成任务的奖励,我们也可以成功跑路!]
“我还以为,你会更偏向于那些人。“
[……]
琥珀撇嘴,不说话了。
常辉霖移了一点注意力过去,才发现小东西哭的小声,泪汪汪的。
[霖霖别不要我啊啊啊呜呜我很有用的呜呜……他们不重要呜呜……]
这一看就是想岔了。
常辉霖耐心地听它哭完,最后忍着痛意道:“不会不要你的。“
所以,别哭了。
琥珀。
.
常辉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床前沾着的背影,橘红色的头发已经扎起,不像原剧情里那样的偏马尾,而是更像常辉霖的高马尾。
中原中也。
常辉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的可怕,他刚一起身,中原中也就转了过来,连忙过来扶他。
几日不见,少年人的身体结实了不少,搂住他腰腹的小臂隐隐能感觉到起伏的肌肉线条,与此同时,周身的气质也变了不少,变得沉默而稳重。
与此相对的,中原中也觉得常辉霖轻了太多太多,整个人就像是一张飘摇不定的纸,稍有不慎,就会被风卷走,再也追不到踪迹。
一想到这里,他的手就不由用力了些。
常辉霖拍开他的手,汗湿的长发粘在额头,他抬眼看着中原中也:“你怎么在这里。“
如果他没有记错,他应该让人给中原中也派了其他任务,正好和这次的活动错开。
“……”
中原中也沉默。
他就像一座雕像,眼睛只知道直愣愣地盯着常辉霖。
“如果没有其他事,你就先出去,让澄海进来……”
“我做了个梦。“
中原中也怔怔地出声。
“梦里你死了。”
“被我间接害死的。”
常辉霖一愣。
“你从那么高,那么高的楼台上跳了下去,像一只终于飞走的白色蝴蝶。”
中原中也伸手,像是在回忆梦里的景象:“我想拉住你,但根本没有用,异能也救不了你,你就那么,直直地,直直地……坠了下去。”
“然后我站在高台上向下看,却什么也看不见……那里的风好大好大,冬天的雪还没化尽,你就穿了一件病服,会不会冷?我这样想着,就想去找你,想给你披上一件外套……你受寒会生病的……”
略一停顿,中原中也声音里带了些泣音的颤抖,浓厚的崩溃。
“可是我找不到你啊,常辉……我找不到你了……我把你,弄丢了。”
中原中也从来都不是喜欢哭的人,他经历的一切都在告诉他,眼泪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但遇见彻彻底底死路一条的前景时,人类崩溃之际,总会回归年少时的茫然无措,做任何事情都于事无补,只能红着眼眶找妈妈。
中原中也没有妈妈,但眼前的少年却让他学会了软弱。
想撒娇,想抱抱,想哭着被安慰,犯错了也会被原谅。
常辉霖牵过他的手,稍微废了点力气,把人往下拉,直到视线相对。
“那只是梦。”
看着那双碧蓝的眼睛,里面水光汹涌,却执着孤注一掷的希翼。
常辉霖很轻很轻地叹息一声,“我就在这里,你无论何时来找我,都可以找到。”
他冰凉的手贴在中原中也的脸颊,中原中也怔愣着去触摸,最后安心地闭上眼睛。
甚至不需要再多的言语,原来眼前这个人,只要出现在这里,那些惶恐都会不攻自破。
[我不明白……霖霖。]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呢?]
如果告诉的话,那遗缺的虐值不就可以满上了吗。
亲手扼杀所爱的经历,不论从哪个方向去看都充满虐点。
[霖霖,你是……心软了吗。]
常辉霖垂下眼帘,看着橙发少年眷恋的神情。
不,我只是……怜悯。
真可怜啊,人类。
中原中也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一切都是澄海花默许的,否则纪德也不可能放人进来。
把中原中也给安抚好以后,常辉霖唤了澄海花进来。
“我需要一个解释,澄海。”
澄海花干脆地单膝跪下。
“请您责罚。”
常辉霖支着上半身,只是咳嗽几声,白色单衣上就沾了血。
“为什么让中原君过来。”
“……”
澄海花张口,但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要怎么说呢?
说您的状态很不对劲,像是……耗尽了燃油的天灯,失去羽翼的孤雁,已经瞌上了眼,随时都能奔赴死亡?
“常辉……常辉大人。”
澄海花扬起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您一定要长长久久地活着……好不好?”
无需再多的言语,常辉霖已经明白了她此举的目的。
或许是临近结束了,常辉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割裂感进一步强化,也就成了坠落的死寂。澄海花想要拉住他,可自认识以来,一直围绕在少年身边的人,除了她,就只有中原中也了,她担心自己一个人不能让常辉霖回头,便拉上了另一个在这个世界上和少年牵扯最多的人。
可是啊,大厦将倾,从来都不是力挽狂澜就可以阻挡的。
“澄海……”
常辉霖喊她的名字,郑重其事。
“我无法欺骗你,对于终末,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我离开之后,歌舞伎就交给你了。”
“常辉大人……”
“抱歉,澄海。”
常辉霖温柔地牵起女人的手。
“站起来吧,地上凉。”
澄海花的心脏直坠谷底,她知道,常辉霖这样说,就代表没有余地了。
她哆嗦着好几次要掐住对方的手,可是最后却放开了。
“那,那您能告诉我……您要,什么时候,离开吗?”
女人低垂着头,声音已经哽咽。
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变成了小哭包。
常辉霖无法感同身受他们的悲伤,就像是他压根无法理解这种情感一样,但这并不能阻碍他露出恰当的表情,去安慰伤心的人。
少年轻轻地拍着澄海花的背,轻声哄着:“哭出来就好了……”
再多的承诺,却是做不了了。
自始至终,他也没开口告诉澄海花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离开。最后也只是询问了自己睡了多长时间。
“您睡了一天,今晚有夜间活动,要下水,您……身体不适,可以让中原代您去的。”
澄海花低声回答。
“下水?”
“是,说是水下藏了东西,权当藏宝游戏了。”
澄海花斟酌着少年的脸色。
常辉霖摩挲着手下柔软的被面。
“不用了,我亲自去。”
夜晚海上的风凉薄腥寒·。常辉霖背过身,整理好防水服。
中原中也守在一边,这次下水,他和常辉霖一起,纪德反而被留在了船上。
这都是常辉霖的安排,所以也无人质疑。
就在潜水钟下放的时间里,一个意料之内的人走了过来,常辉霖暼了眼中原中也,示意他短暂离开。
中原中也走了以后,这里就只剩常辉霖和森鸥外了。
森鸥外的目光停留在少年披散的长发上,“头发不扎起来吗。”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坦诚相待的缘故,少年的态度温和了不少:“中原君打算帮忙,你就过来了。“
言下之意是,要不是你,我已经梳好头了。
森鸥外嘴角噙着笑,“那不如让我代劳?“
常辉霖没说话,只是背过了身。
森鸥外双手拢合,五指轻柔地擦过少年的耳畔,将碎发也一并收拢起来。
时隔那么久,再次碰触到冰凉的发丝,森鸥外轻轻地叹息出声。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已经拿到了这次参与游戏的名单?“
“嗯。“
常辉霖的确早就拿到了名单。
“他们应该就藏在里面……”
森鸥外垂下头,呼出的气流席卷少年的耳廓,微微泛红。
“此行凶险,是请君入瓮,一旦发生任何意外,就去找港.黑派出的闻野,他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常辉霖侧脸,避开了过分亲密的接近。
“如果他们要动手,早就动手了,隐忍至今只想把我留在这个世界里,只能说明他们有所忌惮。”
最后整理了一下马尾的位置,常辉霖转了过来,和男人四目相对。
“常辉,”
森鸥外像是无奈极了:“你不该这么看着一个对你心怀不轨的男人。”
“无所谓。”
常辉霖冷淡道:“你和我是共犯,在保持有利的前提下,你所做的小错误,我都会容忍。”
森鸥外伸手挡住半边神情:“你还真是……”
剩下的话他没能说出口,因为少年已经倾身覆了上去,冰凉的唇瓣只是单纯地贴在上面,一双绿野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森鸥外。
那双眼睛似乎还盈着疑惑,像是不理解这样的举动为什么能代表着爱意。
停顿两秒,他想要抽身离开,却被揽住了细腰,森鸥外不愧老男人之名,功力深厚,常辉霖虎牙尖锐,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血腥气在口腔中肆意蔓延。
舌尖发麻,肾上腺素狂飙,这是与欲望同罪的孽障。
某一刻,森鸥外瞳孔猛地一缩,他却没有推开,而是垂下眼睫,加深了这个血腥的甚至不能称之为“吻”的吻。
分开以后,常辉霖显然有点喘不上气,闷闷地咳嗽着,森鸥外一边帮他拍着背一边开口:“你刚刚给我吃了什么?”
表情无怒,看起来倒是并不在意。
“你给我的东西。”
常辉霖回答:“我需要添加这次合作的砝码。”
森鸥外明白他的意思,比起已经吸收完[光羽]的常辉霖,自己显然要更有可能脱离,只有自己也置于劣势,这个狡猾的少年才会真正的放心。
“你这是美人计吗?”
“你觉得呢,森首领。”
常辉霖反问了回去。
森鸥外闷笑,“好吧,尊敬的合作对象。”
常辉霖没有理会他的调侃,错身走开,潜水钟已经安置好,一共四个,每两个一组,毫无疑问,他和中原中也在一个潜水钟。
他们要前往的水域很深,更何况是晚上,所以孤身前往是最次的选择,潜水钟上面有粗大的锁链,下面的人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只要能及时回到潜水钟,都能安全回来。
带好面罩和氧气瓶,进入潜水钟,舱门由巨大的旋钮盘开关,内外都可以打开。
潜水钟入水的过程漫长而稀碎,透过厚厚的铁皮能听见外面幽冷的水声,常辉霖握紧用以固定的环形圈,脑中的眩晕感进一步加深。
越是向下,头越是痛的厉害,就像是有什么在里面横冲直撞,叫嚣着想要出来。
意识远离潜水钟,逐渐深入黑暗的水下,绿色的鳞片在波涛里若隐若现,庞然巨物潜伏在那里,张大的口像是通往深渊的洞口。
常辉霖皱紧眉头,眩晕感和脱离感四散游离,直到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意识才终于从玄而又玄的状态里挣脱出来。
他额上已经渗出冷汗,眼里恢复了清醒。
“常辉,你怎么了?”
中原中也从刚刚开始,就觉得常辉霖不对劲,那一瞬间的氛围里,常辉霖甚至气息了无痕,仿佛自己所面对的只有自己,和空旷的潜水钟。
澄海花那样忠于常辉霖的人,居然还愿意把他这个背叛过主子的人喊过来,其中考量,中原中也又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常辉霖,这个少年,他身上的割裂感太过浓厚了,像是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让人提心吊胆,惶恐着他哪分哪秒就这么彻底离开。
中原中也注视着他,就像是在注视着冬天的初雪。随时都有可能融化消失,若是握紧了,那就会彻底消弭,只能远远地看着,保护着,却不能靠近。
“我没事。”
常辉霖按下咳血的冲动,他看着潜水钟圆形小窗外面的海水:“潜水钟停下来了,是不是要出去了。”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松开把手率先去开启了舱门,海水在巨大压强作用下涌了进来,很快就充满了整个潜水钟。
潜水钟分为好几层,通过控制夹层水量的多少来调节深度,潜到这个位置,夹层已经全部是海水了。
中原中也打开探照灯,昏黄的灯束在黑色的水里照出一条光路。
不远的地方也稀稀落落亮起了光亮,显示是其他几个下来的人。
常辉霖也游出潜水钟,外面的海水很深很暗,但他却奇异地没有一丝畏惧,甚至还有种莫名的熟悉。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和谁在一片漆黑寂冷的深海,待了许久许久。
中原中也伸手,在常辉霖面前晃了晃。
出了潜水钟以后,没有空气的传播,就无法正常通话了
常辉霖回神,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具体的游戏内容在船上其实就已经说清楚了,这下面是一片水下遗迹,至于遗迹的信息是从何而来,是否真实,这些混.黑的其实并没有多在意。
重点在于遗迹里的宝藏,谁能找到它,据举办者所说,就能拥有一部分的港口私有权。
作为以发达港口而闻名的城市,横滨的最大优势就是港口,而港口除了一小部分的公有,大部分都是家族企业的私有,这个时候,有继承人愿意拿出来当奖品,自然不会有人想要错过。
中原中也想了想,从氧气罐后面抽出一根固定绳,一端捆在自己的手上,另一端捆在了常辉霖的手腕。
少年的骨架太细,以防挣脱,他还多绕了两圈。
他不知道常辉霖此行的目的,也不知道水下究竟有怎样的危险,但无论生死,无论劫难,他都跟定了这个人。
越是向下游,水下灯照亮的区域就越是清晰,最后能清晰地看到连绵数里的断壁残垣,不像是古代的木建筑,风格更接近与几十年前的样貌。
但若真是这样,平白无顾一大片的地面下陷,不可能过了这么多年都无人查问,。
就像是,被人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