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灯光幽暗。在这种环境里待久以后, 情绪很容易就被影响着低沉下来。
森鸥外闭目靠着墙角,像是睡着了。
从那一战后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他身上依旧是那件黑色的大衣, 这么长时间失联,常辉霖的人甚至没有出面审问, 这就说明他失踪这一事有人帮忙摆平了。
是谁呢?
太宰治。
不同于异能科的囚室, 歌舞伎町地下室更脏乱,墙上涂着大片大片奇怪的涂鸦, 墙角的位置还有血液飞溅的痕迹。
常辉霖推门进来, 森鸥外就似有所觉, 睁眼看了过去。
光有些刺眼,光斑在视线中央晃了晃, 才凝实了起来, 是一盏灯。
是歌舞伎这种老建筑建年未知, 地下室并未通电,照明全靠煤油和蜡烛。
常辉霖走了进来,雪白的长发在光下反射出暖橙的色调。
森鸥外看着他,目光一时间有些怔忪。
再次见到“活着”的常辉霖,算计和考量先行一步,后面却紧跟着喜欲的叫嚣。
铺天盖地, 织成了一张大网。
他笑了笑,牵动了嘴角的伤口。
“咳咳…霖。”
“森鸥外。”
常辉霖垂眸看他,审视良久,却并未看出一丝惧意。
这个男人显然还有底牌, 哪怕逼到了这一步, 于他而言, 都还不算山穷水尽。
他还有底牌。
常辉霖伸手, 冷白的指尖离男人的伤口差着若有若无的一小截,敏感的感官率先缴械投降,传递给大脑已经碰触到了的错觉。
森鸥外微侧头,将脸彻底地挨上了少年的手。
很凉,哪怕是和他这个被锁在这里许久的人相比,少年的手依旧冰冷,冷的不像此间活人。
等到尘埃落定,给少年建一座常年供暖的屋子吧。
森鸥外思绪偏离,有些心不在焉地想。
下一秒,突然加重的力道迁制住了他的下颌,光线顿暗,森鸥外回神就对上了少年暗绿成荫的瞳孔。
“我现在杀了你,你会死吗?”
森鸥外沉默了片刻,轻轻笑了声,他毫不意外常辉霖能这么早抓到事情的关键。
“不会。”
“我转化不了你。”
常辉霖对此没有什么不满,纯然是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身上有‘他们’的东西。”
既然敢让森鸥外做马前卒,自然不会让他轻易被转化,这样子看也算是合情合理。
“关于【造神计划】,你知道多少。”
“差不多全部。”
“那就说。”
“咳……”
男人状似沉吟,少顷,睫羽上挑,暗红色的瞳孔直直看向常辉霖。
“你觉得呢,霖?”
感觉到掐他的手更加用力,森鸥外像是被无理取闹的孩子缠的无奈,缓缓道:“明修栈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霖,你说,【造神】是为了‘造出拥有神明力量的人类’还是‘让神明降临到人类的躯壳里’呢?”
毫无疑问,一般人都会考虑第一个,事实上,【造神计划】的资料看起来也确实如此。
但或许,并不是这样。
“神明”并非制造,而是早已存在。
“人类臆想着神明能降临人间,却又想收拢控制的权柄,将祂困于此世。”
森鸥外略顿,语气加重了些。
“霖,你要小心了。”
这番话说的太过直白,简直就是要把“常辉霖”就是“神明”这件事挑破了说,毫无疑问,常辉霖也听懂了,但少年却还是皱起了眉。
森鸥外,真的会有这么好心吗?
像是猜到常辉霖的不信,森鸥外没做解释,他昂起下巴,却没挣开常辉霖的手,而是缓缓挺直脊背,将脆弱的脖子暴露在了少年的手下。
“我们现在是一体的,霖,我帮你脱离束缚,你,”
男人神色诡谲,瞳孔暗无天日。
“杀了他们。”
再做一次他的刀。
.
随着治疗,中原中也的身体在肉眼可见的恢复,常辉霖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能走动了。
异能力暴走的后遗症说重不重,也说轻不轻,就像是一个已经被大水冲垮一次的水坝,还没经过任何修理,毫无疑问,抵挡不住再一次那样的大水,也就是说,异能力暴走所需要的阙值降低了,中原中也暴走的几率变大了。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也有解决办法,常辉霖在异能科带的异能抑制环经过费奥多尔的改造,变成了一个类似项圈的东西,也同样拥有抑制异能的作用,且可以通过控制者的操控来解禁。
说白了,就是个狗链。
中原中也拒绝带这个东西,他不说话,神情趋近于无,每天就是看着窗外,像是耗尽了少年人该有的脾性。
常辉霖利用他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是常辉霖派人告诉他的,这种事情无需隐藏,如果中原中也还想待在常辉霖身边,迟早要接受这样的事实——无论是什么感情,都比不上常辉霖自己的打算和想要做计划。
要么听话,要么滚蛋。
中原中也选择了前者,他没有离开,依旧在歌舞伎待了下去。
但却在面对送过来的“项圈”,表现出了十二分的抗拒。
常辉霖此行前来看他,目的就是这个。
毫无疑问,中原中也也知道这一点,但还是在听见少年声音的时候猛的转头,眼里是破碎的星星,感情的生动又一点一点回到了他的身体。
常辉霖看着那星星微弱的闪了闪,就从眼角坠落了。
“你……来了。”
中原中也抓紧被单,他心有猛虎,却被一朵玫瑰戏弄的惨不忍睹,可是再看见玫瑰,依旧忘了被刺扎的疼,眼巴巴地想往前凑。
再说,再说……也是他先背叛的啊,常辉利用他,就……利用吧。
橙发少年睁着眼睛,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哭了,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常辉霖,除了那一句寒暄似的话,竟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语句了。
常辉霖坐了下来,他暼了眼身后跟着的人,那人便从手提箱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环状体,正是抑制异能的项圈。
“带上吧。”
没有客套话,没有安慰,甚至连虚假的关心都没有,简单明了的命令。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被那一刀捅穿的肩膀又开始隐隐作痛。
一种无力的愤怒,夹杂着悲哀,从胸腔一路向上。
“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常辉霖抬眼看他,曾经看起来温软如绿野的眼睛此刻分明冷淡极了。
“是。”
荒霸吐暴走之后就深入骨髓的疼又开始发作了。
中原中也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身上疼,还是心口更疼一些。
他想笑,但却笑不出来,最后只好作罢。
“常辉霖,你知道我带上以后会是什么后果吗?”
“我就成了一条狗!”中原中也似是暴怒,眼睛里的泪光还在,口不择言:“无论是谁,只要他按下那一个按钮,我就是个……废人。”
这么偏激?
常辉霖垂下眼睛。
他大概知道是谁来和中原中也讲功效的了,大概率是费奥多尔。
不过倒也没错,省去了那些修饰用的美化,这赤.裸.裸的说辞才是正确的。
“嗯,我知道。”
常辉霖再次抬眼,“所以,你带还是不带?”
中原中也咬紧牙关,才能勉强抑制自己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情绪。
他也是个人啊,常辉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狠心。
常辉霖离开了。
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话,“如果不想带的话,就走吧。“
在常辉霖来看过中原中也的第二个晚上,中原中也走了,还是早侍者来查看的时候发现的,夜晚月光冷如水,从打开的窗户外吹了进来。
横滨迎来了这个季节实数难见的特大暴雨。
歌舞伎在风雨中依旧亮着红色的纸灯笼,屋内人头攒动。
一只脚踏进水坑里,踩散了纸醉金迷的倒影,紧接着就向歌舞伎紧闭的推拉门而去。
来人穿着一袭黑色的斗篷,衣摆还在往下滴着水。
这来来往往的人多如六毛,奇怪的,不奇怪的,普通的,不普通的,都是司空见惯,所以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喧闹依旧。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不简单。
来人檐帽下掩,身量又高,短短几步,就走到了通往楼上的阶梯前,候在一旁的艺伎语调温雅,烟杆轻轻抬了抬,阻住了他的去路。
“阁下,二楼需要邀请呢,您是否持有相关的证明呢。“
“滚。“
斗篷人从帽子里发出了一个似乎是从牙关里酝酿出的声音。
艺伎笑了笑。她拍了拍手,隐藏在四处的人马纷纷站起。
“我劝您呢,还是不要惹事为好呀,大家和气生财不好吗~“
斗篷人却是一个错身,在他们行动之前就踏上了楼梯,速度极快,但却不像是在躲避他们的追捕,倒像是狂热地在追逐着什么。
“樱娘……“
抓了个空的几人看了看楼梯,又看了看女人,欲言又止。
“没事。“艺伎安慰他们,拿着烟枪的手抬起,吸了口烟,雾气迷离,媚眼如丝,”上面自有大人收拾,顶多治我们个看管不力的问责,只要他……不要不知死活的去顶楼就好。“
常辉霖正逗着兔子玩,一会把坠着珠子的发簪提起,一会放下,逗的小黑兔上窜下跳,最后气喘吁吁地躺在桌上,肚皮向上,任人类上下其手。
琥珀看着自家宿主难得的孩子气,忍不住指挥起来:[左边,左边,右……欸,你怎么躺下啦!?没用的兔子!]
不速之客就是这个时候到来的。
常辉霖率先反应过来,刀锋滑出袖口,却在指向危险之前被人摁住,压倒在精美华贵的案几上。
珠帘晃动,一个撞一个,争鸣作响。
一大块阴影投射下来,盖住了少年的脸。
这是硝烟,鲜血,枪.械的味道,但不同于森鸥外,这股味道里的“硝烟“味显然要比久居高位的森鸥外要浓重的多。
像是矗立在战场上许久,被血浸.淫透了的旗帜。
Mimic首领,安德烈.纪德。
常辉霖和他对视。
那眼神,分明是一头凶狠的野兽。
丝毫不掩饰的掠夺和愤怒。
“安德烈.纪德。“
少年的声音很轻,却让男人猩红的瞳孔微闪,一种奇异的惧怕从尾椎骨向上迁移,莫名宣召着危险。
可是他的异能却没有任何的预警,甚至激动不已,像是沙漠里行走了漫长时间的旅人终于看见了水,腆着脸也要贴上去。
“滚开。“
平铺直叙的两个字,没有太多的感情,安德烈.纪德却如临大敌,尖锐而熟悉的痛蔓延上来,伴随着呈几何状增长的渴求,一起压迫着他的神经。
一声破碎而压抑的喘息从他嘴角泄了出来,男人侧翻离开了常辉霖,痛苦地抓紧名贵的地毯,“你……“
常辉霖站了起来,整理好乱了的衣物。
他今天穿的正是之前那位好心老板娘送的衣服,长长的振袖上绣着金色的暗线,纯黑的色调压在素白的一身皮肉上,看起来浓烈的让人心惊。
他弯腰从地上捞起受惊了的兔子,抱进怀里,十指拢进柔软的皮毛里,安抚着揉了揉。
兔子其实并没有多害怕,它可不是普通的兔子啊,但这并不妨碍它装害怕,偎进少年的怀里瑟瑟发抖。
这招还是跟那个讨厌的绷带人类学的呢。
安德烈.纪德昂起头,紧紧地盯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常辉霖稳稳地重新坐下,然后向他招手。
“过来。“
安德烈.纪德想要站起,但没当他要站起的时候,身体里的剧痛就浓重一分,最后浓烈的痛意几乎压垮了他的神志。
他狼狈地抬头看了眼常辉霖,最后只好就着这样的姿势,一点点爬了过去。
随着越是靠近,身上的痛意就开始减小,但随之而来的,则是愈加不可控的渴求。
他盯着少年从衣领里露出来的半截脖颈,苍白,一口咬上去,就会有鲜血迸溅出来。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盘旋,蒙蔽了大脑的正常思考。
从身.体里被打入那一针不知道是什么的试剂后,异能就开始不受他控制了,每时每秒都叫嚣着要出去寻找某人,然而由于他们大肆搞破坏,已经受到了来自异能科的监视,一旦从暗处走出来,就很有可能不明不白就这么死了。
一天,可以压制,两天,可以压制,但十天半个月以后,就像毒.瘾爆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藏身之地走了出来,像闻见了腥味的兽,循着那味来到了这里。
毫无疑问,常辉霖就是那只散发出味道的“猎物“。
常辉霖毫无诚意地感慨:“好可怜。“
“你……就是【0】。”
安德烈.纪德全身的肌肉紧绷,这是攻击的前兆,从来到这里开始,他的肌肉就处于紧绷的状态,但只要常辉霖轻轻的一暼,这些外在的力量就彻底化为了须有,只能被动地等待自己被审判。
“对。”
常辉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挑起男人的下巴,一如在地下室时对待森鸥外的模样。
无可否认,在这方面,他的确学到了一点姐姐的恶趣味。
“渴不渴?”
安德烈.纪德瞳孔一缩,他下意识地吞咽,喉结上下滚动。
渴,当然渴,渴的他简直要发了疯,无时无刻都在垂涎着那能解渴的灵丹妙药。
常辉霖递给了他一把刀。
“来,杀了你自己,我就帮你解渴。”
刀很精致,黑金色的花纹交织纠缠,刀锋锐利,澄海花恨不得把所有名贵的,契合少年气质的物件搬进这个阁楼里,刀自然也不例外。
杀了,他自己?
安德烈.纪德没有接过刀,目光沉沉。
他和来到横滨的其他人目的并不相同,他来次是为“寻死”的,或者按他自己的说法,是为了寻求“解脱”。
从生存阶梯上坠落,从原罪之中解放,从抛弃了他的死亡之中寻求寄托。
作为一生几乎都奉献给了战争的人,他已经失去了在平静的生活里继续沉溺的勇气,更何况,他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被迫远离。
作为战士,他活着是战士,死了,也要作为一个战士而死,因此,在对活着抱有无望后,就开始寻找旗鼓相当的对手,来一场“战士”的陨落。
这一次,【0】是他的目标。
很不幸,他翻车了,没能真正和人对上,但不幸中的万幸,他现在见着人了。
当然,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有待商榷。
自杀当然不在“战士”的范畴里,所以常辉霖提出的要求就是在和他的信仰,他赖以生存的根系,他的一切作对。
但灵魂几度不安,尖叫,拒绝,却无法阻止肉.体的沉溺。
他听见自己用异常冷静的声音问:“只要,我杀了我自己,你,就会帮我?”
这个少年绝对有帮他的办法,尽管他还不甚明了,但却怪异地如此笃定。
“对。”
白发少年貌若神袛,不悲不喜,手上的刀不像杀器,却像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圣物。
安德烈.纪德伸手,不算重的刀入手,冰冷。
再次睁眼时,入眼的光线温软明亮,像是阳光经过了蜂蜜的折射,最后几经转折,落入了眼里。
安德烈.纪德缓缓坐了起来,他现在正在一张床上,旁边就是开着的窗户,窗帘颜色微黄,窗口还摆着花盆,一朵白色的小花花在上面摇头晃脑。
室内有好闻的香气。
像是终于从窥探世界的玻璃后面真正接触了这个世界,原本他不在意的,不需要注意的一切,现在都那么分明地昭示着各自的存在感。
他摸了摸脖子,完好无损,像是那上面曾经有过的伤口根本就是他的幻觉一样。
但他心知肚明,那一切都不是所谓的“幻象“,绝对全是现实,因为,他原本所坚守的准则、生活方式,现在已然被一种从未料想到的事物打破了。
他背叛了他的过去,他坚信的一切。
此时此刻,没有了那“毒.瘾“的诱惑和蒙蔽,理智重新浮上水面,鞭策着他的灵魂。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艺伎身穿一袭漂亮的和服,头上朱翠点点,微微鞠躬:“常辉大人知道您醒了,叫您去一趟。“
常辉……
停顿了一瞬,安德烈.纪德才意识到这个人是谁。
不想起还好,一想起,所有的思绪全都缠绕了上去,就像是缺了头狼的狼群,总会对那只打败了前头狼的东西抱有敬畏。
无论“他“是人是狼。
眼看着男人下床就要出门,漂亮艺伎的微笑崩坏了一点:“您……就打算这么去见大人?“
对于无关人事,安德烈.纪德既无杀心,也不会投注太多注意力,所以态度也算是正常。
“嗯。“
艺伎的视线上上下下将他扫了个遍。
身材不错,不同于亚洲人的骨架,男人的骨架天生就又大又状,再加上裹在骨架外的肉.体结识而有利,两块胸.肌下就是紧致的腹.肌,肤色虽偏黑,但也不失为一种美色。
只不过常年披着斗篷,里面又穿着衣服,没什么机会让别人饱眼福就是了。
“无论外在多么优质,“艺伎笑里藏刀暗含威胁:”您也不能只穿着一条裤子就去面见大人。“
等到一切拾掇完毕,真正又重新到了顶楼,还没进去,就听见了里面传出了人声。
“欸~霖怎么又赢了,太过分了,都不让着我一点。“
常辉霖拿着棋子的手不作停歇,一个一个收拾回了棋盒。
“还玩吗?“
“……“太宰治挨着常辉霖,整个身体就像是没有骨头的史莱姆,几乎就要贴着常辉霖融化了,语调懒散:”不玩啦……霖不是要见见新收的野犬吗……“
他漫不经心地看向了走进来的安德烈.纪德。
“常辉大人,太宰大人,安好。“
艺伎是知道内情的人,非常懂事地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常辉霖揉乱了太宰的头发:“异能科那边你不还有事情要处理吗,你先回去吧。“
……啧
太宰治眨了眨眼,在常辉霖嘴上狠狠地啾了一下,又不满意,舌头挑开对方的唇瓣,侵入进去。
一亲芳泽后,他也没多作缠留,伸了个懒腰就站起来离开了。
临到门前,看见了安德烈.纪德,笑了笑,却笑不达眼底。
日本人习惯跪坐,所以坐的地方就是类似于凉席一类的铺盖。
常辉霖则另辟蹊径,大大的软垫上放着各式各样的靠枕,他现在正靠着其中一个,整个人就像是要陷进去了。
安德烈站在那里,个子太高,投下的阴影都能完美把少年人给笼罩进去。
“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治好了你。”
常辉霖指了指他的脖子。
“我说的不是这个。”
安德烈.纪德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
“……”
常辉霖继续收着桌上的棋子,片刻后才道:“答案很重要吗?”
“我杀了你,救了你,控制着你的‘亡灵‘已经死了,而现在的你——只是安德烈.纪德。”
少年歪头看他:“这不好吗?你只需要效忠于我就行了。”
效忠。
熟悉又陌生的字眼。
上一个他效忠的存在已经彻底背弃了他,救赎诞生于苦难,他再次的选择,到底是重蹈覆辙,还是走向罪责,现在都无从得知。
“你……“
很简单的几个字,却被男人说的生涩而笨拙。
“你会背弃我吗?“
“不会。“
常辉霖认真道:“在有比你更大的价值出现之前,我都不会抛弃你,无论你身处何地,我都会去找你。“
“所以,请你变得更有价值,只要你一直保持着高价值。“
常辉霖看着他,许下承诺。
“我就不会抛弃你。“
.
横滨海岸线上,夜晚海上的风腥咸寡淡,刮在脸上是凛冽的疼。
一群人野炊刚刚散伙,醉醺醺地往这边走,各个东倒西歪,三言两语离不了吹嘘。
“就,就我之前……嗝,把的那个妹子,特,特正!那胸,那屁股,那腰……就是吧,长的不够带劲。“
“你就……就吹吧你!“
另外一个人哈哈大笑,“就你那个德性,能,能有女的看上你!?我看只有母猪才看得上吧哈哈哈哈嗝。“
几个人你扶着我,我扶着你,差点撞上了海边凸起来的岩石,就在各自嘲笑彼此的时候,其中一个突然眼前一晃,注意到了海边似乎坐着个人。
定睛一看,的确是人,海水张潮,一下子就淹没了。
唉哟我去,这这这人,找死啊!?
酒意一下子被吓得散去了不少,几个人连忙跑过去看,把人从水里拖了出来。
那人竟然还睁着眼睛,也没挣扎,就那么坐在那里,看外表年纪不大,还是个少年。
喝酒的几人都是老大叔了,看见这还是个孩子,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你你你你,这么晚还不回家,啊?“
“回家?“
中原中也缓慢地移动了眼球,他坐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寻死,而是单纯地不知道该去哪里。
天大地大,无以为家。
他头发还在向下滴着水,神情就像是考试没考好被家长骂女朋友还要分手了的青春期孩子。
无措,茫然。
这一看就是个离家出走的。
三人里早已经有了孩子的那一个深谙此道,另外两个给这冻僵了的崽披了件外套,自己则苦口婆心地跟他讲理。
“跟家里人吵架啦?“
中原中也不说话,神情落寞。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说说你就这么跑了出来,他们不会担心啊?“
“是他……他赶我走的。”
中原中也把自己蜷地更圆了。
“那是气话啊!”
大叔一拍大腿。
“他肯定还是念着你回去的!”
“……真的吗。”
“叔叔我啊,家里有三个小孩,我和你说啊,每次吵完架,我都很后悔呢,唉,就希望收回那些伤人的话,但是呢,又不知道该这么和那孩子交流,总之你信我绝对没错,你家里人一定很想找到你。”
“没错。”
其他两个叔叔应和着。
“所以回去吧,啊,你一个人大晚上的在外面,也不安全啊是不是。”
中原中也张了张口,还未等他说什么,就听见远远的有人再喊:
“中也!!中原中也——!”
“喏,找你的这不就来了吗。”
大叔推了他一把,“去吧,外套就留给你了,回家去吧。”
手电筒的光在黑夜里刺眼雪亮,拿着它的人看见了向这边走的中原中也,连忙跑了过来。
“你,呼,混蛋中也,你不知道现在你也是有悬赏的人了吗!还动不动玩失踪,大晚上站这里什么意思,自杀吗!?”
手电筒的光线散去,露出白濑那张写满愤怒的脸,简直恨不得往中原中也身上锤几拳解愤。
“跟我回去!”
中原中也沉默着任他拉着自己。
“他呢。”
白濑没好气地问:“谁?”
“……”
那几个字只是酝酿在舌尖,却已疼入肺腑。
中原中也轻声道:“常辉霖。”
“你说常辉大人?”
白濑翻了个白眼。
“你还想让大人亲自来接你吗?”
“是他让你来的吗?”
白濑烦躁地弹了弹舌根,“……嘶,你先上车。”
中原中也拉开车门,却没坐进去。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白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耳麦里柚杏还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不要动怒,先把他哄回来,他现在情绪有点激动,你们回来再给他解释。”
两人对峙数秒,白濑长吸一口气,摘掉耳麦扔进了车里,一步作两步的跨到了中原中也面前:“你觉的如果是常辉大人派人来找你的话,会只让我一个人来吗?”
他一下子攥紧中原中也的衣领:“你他.妈得到了那么多,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啊!?
“你有异能,有人喜欢,轻易得到了那么多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你怎么有脸,你怎么有脸在这里伤春悲秋啊!?“
“就算是常辉大人……也更重视你。“
白濑眼角横生出一股唳气,他对着眼前的这张脸就吼了出来:“你以为你得到的那个项圈是什么玩意!那是常辉大人的命!”
原本无动于衷的中原中也一愣:“你说什么!?”
白濑偏头骂了句脏话,重新转过来时已经被激动的中原中也摁住了,“你说清楚点,你什么意思?”
“行,我说,我告诉你,”白濑一字一顿,“大人的异能力比你的还要杂乱磅礴,他才是更需要外在器具帮忙调节的人,稍有不慎就很可能会爆体而亡。”
“那项圈,本来是为了大人而制造的。”
白濑紧盯着中原中也空白的表情。
“而他,考虑到你的异能状态,把保命的东西给了你。”
你却这么不知好歹。
中原中也无措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我,我不知道……”
“我现在就回去……常辉他需要我……”
白濑讥笑出声:“得了吧,要不是柚杏执意,我甚至都不想出来找你,你不想当的狗,自然有人抢着当,就在你离开的这几天里,常辉大人身边的人,早就换了。”
喂喂喂,她可没有“执意”要求好不好?
不过……
柚杏勾了勾唇角。
笨蛋。
上钩了。
澄海花正参加着会议,手机里叮的一声,她打开扫了眼,脸上露出笑意。
“怎么了,澄海大人?”
正在述职的人惴惴不安,虽然澄海大人脾气一向很好,但言必行,行必果,无论用何种方式,必然达到目的的手段过于深入人心,他还是忍不住犯怂。
“没什么,”
澄海花合上手机。
“解决了一件小事,你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