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一大早,新城郡主府偏门中,抬出去十几具尸体。皆用白布盖着,白布偶然被风掀起,路过的人看到的尸体皆面部发青,唇部发紫,更为可怕的是他们的耳中、口鼻中都有黑色的血迹。
“可怜的郡主,那个小丫头据说是跟着她一块儿长大的,吃了山上不知哪个菜农送来的菌子,就这么死了,郡主不知该有多难过。”
“那可不是嘛,新城郡主可是个好人呀,从来不让我们这些平民下跪。她府里的丫头啊,跟她情同姐妹呢。”
“……”
见了这些惨状的过路人都在哀叹着曲水苏的不幸,而此刻她们口中对下人无比友好的曲水苏也十分配合地缩在房中,哭了个昏天黑地。
府内的丫鬟仆从都担心她会因为过于伤心而坏了身子,直到有一日高大英俊的晋王归长风匆匆进了郡主府,丫鬟们日日听到的哭声才消散不见。
房间内,曲水苏一改平日英气十足的模样,特意换上一身鹅黄色的长裙,那鲜嫩的颜色将她身上凌厉的气质冲淡了不少。
看到进来的人,她原本哀戚的双眼迸射出一抹欣喜的光,不过很快又归于平静。
“苏苏,”归长风面色焦急,脸上的焦急掩饰不住,“那些可都是你的心腹,你怎么能……”
原本歪趟在床上的曲水苏双手撑起身子,仿佛真是伤心欲绝的样子支撑不住一下瘫在男人怀中。
看到他,她的眼中又滚落一滴眼泪。珍珠一样的泪滴挂在腮边,我见尤怜的模样与平日精心塑造出来的独立坚毅完全不同,却很自然地勾起男人的保护欲。
“他们之中出了叛徒,我不能不杀他们。”她伏在男人怀中,“长风,我只想帮你。我想帮你杀了狗皇帝,替你血刃仇敌让你登上那个位置。在我心中没有谁比你更有资格坐上龙椅……”
她哽咽了一下,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继续道:“我没想到自己身边会出现叛徒,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身边的奸细害的我们这么多年的绸缪都付之一炬。”
“为了你,杀多少人我都不在乎。”
最后一句话如同重锤,锤在归长风心口。初见时她也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却甘愿为了自己手刃身边心腹,这怎么能让他不动心。
而自己竟还因为奸细一事冷落了他这么久……
如此一想,归长风的心中变对她生出无限愧怍与怜爱。
椒房殿。
清漓端坐上首,看着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嫔妃。她们都是被曲水苏或者其他官员为了投老皇帝所好从民间搜寻而来的美人。
家世一般但相貌出众,有些甚至刚刚及笄就被送到宫中,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几岁。
“一大清早的,你们跪在这里做什么?”清漓刚起床,有点懵。
往常也没见她们这么勤奋啊。
“娘娘,”领头的女人眼神哀戚,才刚开口就落下泪来
“慢慢说,都坐下吧,跪着我低头看你们也怪累的。”清漓说完,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
“皇后娘娘,您可要救救我们呀。”一个年龄稍大的女人开口,“我们虽然身份低微,但自入宫从未有过逾矩,我们……我们不想殉葬。”
清漓皱眉:“本宫不是已经说了,你们不会被殉葬吗?”
“可是……”一个蓝衣女子咬了咬唇,与其中几个妃子对视了一眼。瞳孔中闪过异样的神色,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跪在地上,“陛下迟迟不醒,我们实在害怕。”
“本朝从未有过人殉先例,陛下不过是病中胡言,你们不该把这样的事放在心上,都各回宫里,不许再议。”清漓扫视了这群年轻女人一眼,神色严肃。
清漓知道她们在害怕什么。一群花儿一样的女子,因为颇有几分姿色被选入宫,又没有显赫的家世作依靠,在皇命如天的年代,听了一声上位者的“殉葬”自然是怕得要死。
她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曲水苏派来的眼线,不管有多少,她们此刻怕是比其他人更感到恐惧。
毕竟曲水苏就是杀人不眨眼果敢狠辣的人设。
“这样好了,本宫准许你们随淑妃一起入皇寺修行,为大渊祈福。等陛下殡天,孝期一过,本宫自会给你们一笔钱财,让你们回家。”清漓目光柔和,“这样可好?”
“好好……谢谢娘娘。”
“我们能活着就已是万幸,还能放出宫去,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她们纷纷下跪,泪水像决堤一样从眼中滚落。
“快回宫清点行装去吧,你们出了宫就不再是嫔妃,日后也不会再有人伺候了。”翠微在一旁补充道。
“谢娘娘,谢翠微姑娘。”那个蓝衣女子任由眼泪从眼眶流出,笑着说:“我们本来也是苦人家的女儿,不用别人伺候……”
……
待她们离开,翠微才开口问清漓。
“娘娘不是说要等揪出新城郡主派来的眼线再放人出宫吗?怎么今天你就答应她们了?”翠微补充道:
“奴婢今日细细地瞧了,那个蓝衣女子一定是新城郡主的人,我看到她们好几个一直在递眼色呢,恐怕是她们担心郡主卸磨杀驴才费尽心机召集了这么多宫嫔一块来向您讨一个出宫的机会,好浑水摸鱼跟着一块逃出生天。”
“虽然是曲水苏派来的,但她们那点位份,也探听不到什么有效的信息。放出去也好,揪出来也罢都没什么区别。”
清漓想起蓝衣女子那惶恐的模样,叹了口气:“无非是想求一条生路罢了,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就当……积点阴德了。”
“皇后娘娘!”一个红衣宫女神色慌张地从门外进来。
“身为椒房殿的宫女,如此慌张像什么样子,也不怕冲撞了娘娘!”翠微皱眉,面露不悦。
那红衣宫女跪在地上,眼神张皇,说话也有些磕磕绊绊。她一头磕在地上,“娘娘,陛下驾崩了!”
清漓只微微蹙眉,墨祖德已经高烧不退好几天了,她早有心理准备。
“太子呢?”她一面往外走,一面问。
“太子一早就在乾清宫外候着了,”从外面赶回来的宫女紧跟在清漓身后,不断的报备着探来的消息,“陛下驾崩之时,他就站在宫外。”
还没到乾清宫,就已经隐隐约约能听到宫人的哭声。
宫门外,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宫女宦官。清漓跨过门槛,看到了里面站着的一个高瘦的身影。
墨阳站在一众跪下的身影之中,微低着头,墨发用黑玉冠束起。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朝清漓的方向淡淡一瞥。面色如常,眼神无悲无喜。
“十年前,他眼睁睁地看着母后驾崩,见死不救。所以今天,孤看到他挣扎的时候也没传太医。”清漓走到他身边,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句话。
“就算你叫了太医,他也是要死的。”清漓站在他身边,看着几个太监端着水盆捧着白巾跑了进去,安慰道。
老皇帝病成那样,本来也活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