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笙垂眸，唰唰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利落撕掉，递了过来。
溪午接过，只见上面写着：
姓名：溪午
年龄：23岁
职业：驱魇师
罚款明细：公历九月二十二，于鬼市西区掠影巷中，见二人打斗，为溪午、明如月影。
据鬼市第三十五条律令所言：不得扰乱鬼市安定秩序，不得在鬼市内寻衅斗殴，不得对他人或无辜鬼魂造成伤害。
明氏逃脱，姑娘溪午因见义勇为，救下一鬼市少年。将功补过，故仅交罚金壹佰元整。
溪午：“……”手里的药瓶它顿时就不香了。
她一脸肉疼地掏出一把子零钱，数出一百块钱给了孟妩，将剩下的几个钢镚揣回兜里。
她真傻，真的。她单知道有个阴界执法处，里面有个执事官，时不时会去鬼市视察。
她不知道在如此忙碌的鬼月，在鬼市如此偏僻的巷子中，自己会被传说中的执事大人逮个正着。
溪午心里叹口气。先是扰乱鬼市秩序，对执事官放暗器，让那狗贼得以逃脱；再是梦游进了人家的房间，“一不小心”窥到了深藏的梦境。
短短一夜的时间，犯下两桩大事，这让她有些忧心自己现下的处境。
事实证明，溪午忧心过早。
只见一旁的银发男笑眯眯地望着她，银丝框的眼镜折射出一道寒光。
“罚单开完了，咱们该聊一聊，你是如何对阴界执事出手，又是如何协助你的同伙逃脱的？”
“……”冤枉，她跟明如月影那疯狗，真的不是一伙的。
溪午吐出口气，再一次解释道：“他是明家人，背后有整个通灵师公会。你要伤了他，明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通灵师公会的现任掌权者，便是明家人。自上任掌权仙去，明家以绝对的优势，将其一路推至鳌头。
自明家掌管公会以来，公会几乎演变成了一言堂，唯明家家主之命是从。
乌烟瘴气的，好不让人反感。
昨夜明如月影同他们交手，败势已现，按照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必会寻机会报复回来。
她见银发男杀意明显，唯恐无辜之人被明家盯上，只好出此下策，动手发了枚暗器。
那疯子是顺利逃开了，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还赔了一百块。
她真傻，真的！
溪午将事情讲了一遍，桑笙跟白琛对视一眼。
她倒是不刻意遮掩，只是触及到更深的领域，也没有太坦诚。
天色尚暗，孟妩送溪午从后门离开。桑笙立在二楼窗前，望着那个娇小身影消失在凌晨的古镇中。
古愚受了伤，桑笙昨晚昏迷，白琛急着带她回来，也没空留意一直跟在后面的小傻子。
一个一直待在鬼市里的傻子，何德何能值得明如月影亲自动手？
还有明如月影，他明明猜到了桑笙的身份……
桑笙沉思片刻，翻出牛皮本，在纸上记了一行字：通灵师公会，明家，溪家，驱魇师。
笔尖一顿，桑笙另起一行，继续记道：古愚，莲花落，鬼市，明如月影……
她落笔，从明如月影引出条线，指向古愚，再从古愚引出条线，指向莲花落。
桑笙在莲花落后面缀上罗沉的名字，在旁边注明“鬼童子—季明明—人偶—阴魂渡生”。
笔下的名字和线渐渐连成一幅关系网图。
结合之前对古智的诱导问话，加上方才溪午话中透露的意思，先前人偶卷宗中很多小细节渐渐变得明了。
东方天色既白，古镇上方渐渐飘起炊烟，巷子里有轻快的交谈声。
有人打开门，喊住从家门口经过的馄饨挑子。
“来三份，荠菜，猪肉大碗，虾仁要小碗。香菜小葱辣油多放，虾仁里多加点醋。”
老人家停住，利落地架锅生火，圆木锅盖中升起腾腾热气。
他掀开锅盖，舀了碗凉水浇上去，等水开后，拉开挑子另一头的抽屉，将一只只白胖的馄饨滚进骨汤中去。
香气四溢，有刚睡醒的女人披着衣裳出来，要了几分馄饨拎回家去。
馅大皮薄的馄饨被捞起来，小葱香菜切得碎碎的撒在其上。青叶白底浮在汤中，又有红油点缀其中，看着便食欲大增。
孟妩轻快欢乐的声音响起：“老伯，我要馄饨，大碗的！”
笔墨在明家圈出一个圈，桑笙手指轻点，眸色清明。
余家人不同意做尸检，坚持要将余蔓蔓的尸体领回去。
祁声慢慢清洗着手，听着外面走廊里，一个妇人高声哭嚷。
“作孽呦，我清清白白的闺女，被人扒了衣服看了身体去，还要切开肚子，连个全尸都不给留。我可怜的儿啊……”
“这传出去要我们怎么活呀，天杀的呦，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秦铮被烦得躲到法医实验里讨清净。
“报应……把女儿卖出去换房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以后会不会遭报应！”
他冷哼道：“她要是还对自己的女儿有一丝愧疚怜悯，就该同意尸检，还余蔓蔓一个真相。”
许煦在外面敲门，开门后道：“秦队，祁教授，死者亲属准备将尸体领回去了。”
“行，小舟呢？让他把这玩意带上，问问死者家属有没有印象，知不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秦铮顺手拿起桌上放着的物证袋，里面有只红色的符包，上面绣着个奇形怪状的土豆。
祁声擦干手，在手上涂了层凡士林。
抬眼道：“不用了，这个符包是我的。”
秦铮唰地转过头来看他，惊讶怀疑的眼神：“你的？！”
“嗯。”祁声垂眼，那只皱巴巴的符包，静静地躺在袋子里，透明袋上洇着一层浅浅的水汽。
正是那一晚他遗失在柳家的那只。
许煦挠了挠头，左看右看，犹豫开口道：“其实，我也有只这样的。”
闻言，祁声抬头看向他。
许煦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来，样式风格完全一样。只是许煦这只符包上绣的图案，明显比祁声的要精致许多。
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未等完全舒展开，在看到许煦打开符包，倒出来的东西后，再次紧紧地皱起来。
一张极其眼熟的符纸，还有一个白色的小纸人。
许煦见两双眼睛齐齐地盯着他，解释道：“就上次，在古镇的一间杂货铺里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