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也没错。
南知忧心里的确是绕了几个弯弯的。
“咳咳,”清咳一声,南知忧转移话题,问道,“哀……哎,朕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柳氏眼睛微微瞪大,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南知忧。
从大臣上奏折,到确定大婚,再到这两日去慈宁宫求见,前前后后不下一个月的时间,皇后的名字应该是被提起了很多次,再怎么也该知道才是。
但是南知忧向来不爱管宫里面的事情,连妃子们的晨昏定省都给免了。
而关于皇后的事情,她更是一点也没参与,孔姜和望春提到时,都是说的准皇后,雀儿则是称呼柳氏。
所以南知忧只知道皇后姓柳。
摸摸鼻子,她果断把锅甩给谢延:“咳,朕忙着炼丹,这些事都没参与。”
柳氏轻叹一口气,拉起南知忧的手,温柔又贤淑的道:“臣妾闺名羡月,羡字辈,月夜生,柳羡月。”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南知忧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
柳,羡,月。
以掌为纸,以指为笔。
一笔一画,细描慢绘。
南知忧的掌心痒痒的,她强忍住想蜷起手掌的感觉,低头看柳羡月写字。
柳羡月的手指细长莹白,指腹有薄薄的茧,在掌心滑动时,很痒。
但痒的不止是掌心。
正当南知忧处于失神状态时,柳羡月忽然踮起脚尖,靠了过来。
一瞬间,她的面颊距离南知忧极近,只是一垂眼,便可以看见对方纤长浓密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睫毛下,是如湖泊般清澈透亮的眼眸。
有气息轻轻的扑洒在南知忧面上,在这寒冷的时节,南知忧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夏季的热浪。
那热浪铺天盖地,几乎将她整个人吞噬。
在这热浪里,她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然而只不过一瞬,柳羡月便退了回去。
她笑盈盈的道:“原来陛下左耳耳骨处,有一颗小红痣。”
南知忧愣愣的看着她,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摸了摸耳骨。
气氛有些奇怪。
朝阳初升,光使太和殿更加亮堂,细小的灰尘在光里浮动。
光落在柳羡月的脸上,为她渡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南知忧背光而站,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她呼吸有些错乱,而柳羡月微微带笑的面容更是叫她莫名紧张,心直往喉咙钻,好像不跳出来不肯罢休一样。
完了,生病了。
南知忧想。
深呼吸一口气,她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柳羡月唇边浅浅的笑扩大,眉梢眼角都是清甜气息的笑意。
“能得陛下赏识,是臣妾的福分。”
清甜气息。
这与柳羡月其实很不搭边。
柳羡月的眉眼清冷,气质疏离,即便是笑也是带着不可亲近的距离感。
但是莫名的,南知忧就是觉得柳羡月此刻的这个笑是甜美的。
就好像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宝物一样。
宝物。
对哦,皇帝的肯定可不就是宝物嘛,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得到皇帝的一句御口亲赞呢。
南知忧立刻理解了柳羡月。
纵然外貌再如仙似神,内里其实也是一个入世人。
出世之人大多都是受尽苦难看破红尘,看着柳羡月的眼睛,南知忧觉得,还是入世的好。
“陛下,太后娘娘请您到慈宁宫去一趟。”
殿门大开,窦存福站在殿门口,恭恭敬敬的行礼说话,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南知忧猝而惊醒一般,一直摸着耳骨钉手放下,咳了一声。
“你先回吧,哀……朕去见母后,对了,晚上的宴会记得早点来。”
柳羡月莞尔一笑:“臣妾遵命。”
不同的笑,不同的美。
这一笑有如春花绽放。
美人展颜,最是动人,南知忧看着柳羡月的笑颜,内心又多了几分骄傲。
她的弟媳妇可真美。
慈宁宫,雀儿正在等南知忧。
她恢复了本来面貌,正一脸悲苦的跪在桌前。
南知忧一脸懵。
“你这是干什么?”
雀儿抹着眼泪:“太后,奴婢要折寿了啊,太后跪了奴婢,奴婢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啊!”
南知忧想扶她起来,觉得她说得太夸张:“你想太多了,不就是跪了一下——那能算跪了嘛,只是行了个礼而已。”
雀儿不肯起,抹着眼泪万分心酸的接着哇哇大哭:“太后,奴婢真的不能假扮了,奴婢还想多活几年啊,太后您就放过奴婢吧!”
“呃……那要不然,你来假扮皇帝?”
听到这话,雀儿先是楞了一下,接着便停止了大哭,庄重的给南知忧行了个大礼,情真意切的道:“太后,下辈子奴婢还伺候您。”
说完,站起来就往墙上撞去,望春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雀儿就在望春怀里扑腾,叫嚷着:“左右都是死,让我撞墙自尽了吧!望春,我们来世再做好姐妹!”
南知忧:“……”
“太后娘娘!”
望春有些抱不住了,忙冲南知忧叫了声。
南知忧上前,精准抓住雀儿耳朵用力一扯:“行了别闹了,不让你扮了还不成吗?”
雀儿流着泪看她:“今日不扮,明日还要扮,早死晚死都是死,明死不如今日死,太后娘娘,来世……”
她话还没说完,南知忧便两只手夹住了她的脸颊往里挤,把她的话都压了回去,没好气的道:“行了行了,以后也不扮了,哀家自己来,行了吧?”
雀儿瞬时喜笑颜开:“太后真是人美心善,大周有太后真是大周的造化。”
“哀家有你真是哀家的造化。”
“太后不要夸奴婢了啦~”
“……”
晚宴。
其实本来没有这个晚宴的,如果启国不来的话。
因为早晨那一出,所以大家都比较注意启国三人组的动静。
宴席进行得很顺畅,没有什么人捣乱,大家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赏舞的赏舞,推背交盏,其乐融融。
柳羡月坐在南知忧身边,问她:“陛下,怎么不见太后?”
南知忧淡定扯谎:“母后久病未愈,今早之后颇感不适,便没有来。”
“以后,臣妾会尽心侍奉太后的。”
听了柳羡月的话,南知忧觉得很感动。
好弟媳妇,哀家没有看错你,虽然你在哀家这里吃了好几道闭门羹了,但是从此时此刻开始,哀家就是你亲姐姐了!
柳羡月丝毫不知自己多了一个“姐”,素手捏住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那边一直被密切关注的启国三人组喝得很是尽兴,直呼要带美酒回去,让南知忧不要吝啬。
南知忧笑着应好。
大抵是即将大婚的缘故,也大抵是南知忧假扮的皇帝太过亲近的缘故,宾客们时不时就要来敬一杯酒,说一段祝贺词。
几个回合下来,南知忧已经喝了不少酒了。
入宫前,南知忧不曾沾过酒,自然也就不知道,其实自己的酒量差劲得很。
她第一回喝醉,是在三年前。
明德五十七年,十二月十九。
那天也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她命人搬了老皇帝珍藏的佳酿,一坛坛的喝,一坛坛的砸。
那酒入口辛辣却有回甘之感,便是她这不懂酒的人喝了,也觉得是好酒。
酒是好酒,藏酒的人却不是好人。
她只喝了几口就醉得不知道东南西北,跑到了御书房去找老皇帝。
老皇帝当时正在商谈军务,她闯了进去,想要给老皇帝一巴掌。
巴掌没落下去,人先倒了地。
等她醒来,老皇帝坐在她的床边,走的时候跟她说,阿琅,你的酒量太差,需要练练。
那之后,她时不时就会喝点酒。
久而久之,千杯不醉的酒量,就这么练了出来。
因此就算宾客们全都来敬杯酒,南知忧也觉得自己不会醉。
她捏着酒杯,忽然想到,作为“皇帝”,她是不是也该敬她的皇后一杯。
于是她给自己满了酒,侧身靠近柳羡月,笑道:“皇后,朕敬你一杯。”
夜风从柳羡月那边徐徐袭来,送来了那股微甘的药草香。
二月的夜风冰凉刺骨,此刻怕冷的南知忧被这风一吹,却吹出了几股灼热之意。
宾客来敬时,二人都饮了酒,不知道是不是酒的缘故,此刻柳羡月的面容微带粉色,仿佛一朵开在阳春三月的桃花,娇嫩可人。
她的唇被酒染湿,唇面泛着水光,润泽且光滑。
她的眼眸也被酒染湿,眼眸中含着醉人的水漾,波光粼粼,让人沉醉。
南知忧觉得在太和殿里的那种生病的感觉又来了。
不一样的是,除了心脏砰砰直跳,还多了一口气堵在胸腔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感觉。
那湿润的双唇微微启张,柔软粉嫩的舌尖扫过唇面,南知忧听见柳羡月的声音:“陛下?”
就在这一刹那,南知忧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
两唇相帖,碾压轻咬。
南知忧:!
这几个字出现得恰到好处又极其惊悚。
此情此景,是恰到好处。
此人此时,是极其惊悚。
而引发这旖旎联想的当事人完全不知,她微侧身靠近,用带了几分担忧的语气问:“陛下何处不适?”
南知忧瞳孔骤然放大,呼吸错乱了一瞬,她强压下这奇异的感觉,用手背按了按眉心,遮挡去眼前场景。
“呃,朕,朕好像有些醉了。”
柳羡月想说些什么,话还没出口,先前喝得兴致盎然的启国使者忽然站起来,大声的道:“美丽的阕勃娜,我代表启国的子民,敬您一杯!”
阕勃娜,在启国是王后的代称,只有在启国才这么称呼王后。
这就好比对着张三大喊,我敬你的夫人李夫人一杯。
而夫人不姓李,隔壁邻居姓李。
南知忧神色一冷,放下手看过去,举杯的人正是白日里那莽撞嘴拙的大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