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天薇也催动了不比我们少的妖力,亦虚弱的坐在地上静静打坐,吸收着天地灵气。
尤其是现下这抹皎洁的月光,对流萤浮游来说是修炼最好的辅助,更是恢复妖力最好的良药。
“你们还好吧?”
除了方才看完一场大戏外,小由最是闲适松散,一见我们落地便匆匆赶上来询问。
不等喘上两口气,交流一下心得感受,我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妖力正冲着我们包围而来,而且似乎是杀气腾腾!
一个惊醒,我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就将小由推到身旁黄鼠狼的怀里,待确定来人在自己身后的方位袭来,顿时使出全力一掌,转身进行回击。
无奈的是刚刚的法阵早已耗去姑奶奶全部的妖力,现下脚步虚浮,胸腔无力,连我自个都觉得自个掌心软绵绵的,打出去根本讨不到任何便宜。
只是都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了,平白站直了给人家打似乎更说不过去,这才装出气势来回击。
然而一个转身,一个抬眸,视线于空中交汇相接,一瞬间仿若韶华万年,千帆过尽。
我惊愕,对方似比我更甚之。
姑奶奶这一掌莫说遇见大妖,就算打在凡人的小由身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对方妖力强盛,自然如同挠痒。
然而向我袭来这掌便不同了,虽说有即时收回的意思,可一股子磅礴的妖力还是顺着惯性,猛地落在本姑娘的胸膛上,差点将我拍出个窒息身亡。
摸着胸口,我咬咬牙,呸出一口淤血来,硬挺起抽疼的身子,凶神恶煞地瞪着对方。
或许完全没有想到会是我,那人愣了愣,像个木头桩子一般伫在原地,眸中多了些慌乱无措。
眼前的男子玄衫如墨,银发如瀑,束着一把高高的马尾,发髻上一根白玉银簪,月光下熠熠生辉。
他身形修长,好似踏星披月而来,脸颊清冷俊美、面若寒冰,双眸波动宛若翡翠打造的碧波深潭,深邃不明。
愣神瞧了我良久,无措的双眼终究多出一丝变化,仿佛一瞬间神智清明过来,恢复成往日的空洞淡然,脱口而出一句:抱歉。
人们常说世事无常,用转瞬犹如隔世来形容白云苍狗,时间飞逝。一世为三十年,三世为九十年,我与他却不是什么恍然和犹如,是实打实的三世未见......
百年前,我与他初见时,也是如此的皎月当空,月色如水,银白色的月光往他黑色的玄袍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那时他独立遗世,俯瞰人间,恍如天神在世;身旁站着的是他唯一的妹妹,玲珑娇俏,纯真可爱,二人一直星月相伴。
曾经我亦想加入他们,而后也确实做到过,不过最后又分离了......短暂的三句话,总结了漫长的几十年的过往。
讽刺的是,百年后重新相遇,他那似繁星一般的妹妹现下却站到了姑奶奶我这一边。不过没了我们二人,倒也不甚可惜。
这不,身边还跟着一个形影不离的美娇娘,常伴左右。
还真是跟天薇说得一样,上哪都带着她,我忍不住心中腹诽。
一身绿色的五彩衣倏地映入眼帘,那花孔雀像是凭空出现。
不知何时改的爱好,她竟在自己的衣服上、身上、甚至是脸上,贴满着布灵布灵的彩色碎片,看上去刺眼夺目。我跟小由见识过凡人一处叫酒吧的喝酒的地方,里面的彩灯就是如此的。
看了看天薇,再瞧一瞧她,我想我顿悟了,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东施效颦吧......
往事不可追,撇开花孔雀独特的审美爱好不谈,男人脱口而出的“抱歉”一词,入得姑奶奶的耳里来,竟似一记远道而来的巴掌,狠狠打在我的脸上。
九十年前的一幕,猛地浮现在眼前。
微风轻起,落叶凋零,女人蓝色海藻般的长发四散肩头,一身山水般翠绿的衣裙倒在枯枝腐叶中,满身狼狈,目光却依旧凶狠毒辣,丝毫不知悔改。
握住手里的弯刀,姑奶奶正想着一刀了断了她,却被迟迟赶来的男子,握住了胳膊,凶巴巴的质问:“你在干什么?!”
“她吸人魂魄,实在该死!”,紧了紧手中的刀刃,我义愤填膺的回答,半点没有打算饶过对方的意思。
“是真的吗?”,男人侧身,反问倒在地上的妖精。
“那个男人抛妻弃子,我吸他,活该!”,妖精也不甘示弱。
“你说是就是啊!证据呢!”,我这暴脾气,自然也是当仁不让。
说着就要再次砍了她,毕竟这个女人多番对姑奶奶挑衅,想得正是这出,既如此,那姑奶奶就圆了她的愿。
谁晓得,惯来帮理不帮亲的家伙,这次竟然真为了这只小妖,将姑奶奶一掌推了出去!
那一刻当真好似掉入寒九天的冰窟隆里一样难受。
大抵是知道自己出手重了,对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懊悔:“抱歉~”
明明看出他的懊悔,可我偏要他更难受才肯摆休:“抱歉?好啊,你也站在原地不动让我打一掌试试~”
历来无甚心机,主张公正严明的他,当真就不再动弹,坦坦荡荡地瞧着我,便是这份淡然坦荡的眼神,叫人没来由的生气,抿着嘴,姑奶奶当真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打了一掌。
不过这掌却是没有落对地方,原本是冲着男人去的,后来竟落在了那个女妖精的胸口。
原因自然是她替他挡了下来,受伤后,这女妖精还在姑奶奶的面前,上演了一出依依不舍,生死别离的戏码......
姥姥的最后还不是没有死!
平日里,那厮为我们做饭时划伤一条口子,姑奶奶都要心疼半天,莫要说真的打他一掌,是故我自然知道这只是女妖精演的一出戏。
可是男人却当真了,当真以为姑奶奶下手无轻重,当真以为那女妖精要死了,于是抱得很紧,很紧......!
因着不想再继续看下去,姑奶奶转头便孤身离开。自那日的林间一别,一走就是九十多年......
十月的顶楼,清风徐来,月朗星稀。
刚从黄彰怀里窜出来的小由,反扑过来抱着我嗷嗷大哭,哭声震耳欲聋,大约是被地上咳出的血迹吓到,以为姑奶奶要驾鹤西去了。
“师徒一场,你遗嘱上还没有写我的名字,可不能死啊,师父~”
呵呵,她这个时候倒是把关系理得清楚~
脑门上划过几条黑线,我亦没有气力推开她,只能发出诚挚的通知:“放心吧,捐掉也不会给你。”
哀嚎声即时收拢,跟水龙头关闸似得,野丫头默默“哦”了一声,分分钟退到一旁。
“抱歉~”,我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蹲在地上痴痴冷笑。
良久方气血通畅一些,补了一句话:“行啊,你跪下来磕个头,我就算原谅你了。”
“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如此咄咄逼人!”
说话的花孔雀,真身其实是只绿孔雀,初见她之时,孱弱的如同一只野鹌鹑,见谁都是一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模样。
后来因某人的一念之过而全家惨遭变故,只剩了她一个,从此以后世界上就有了第二个被容许,可以冲他发脾气的女人。如今更是狗仗人势,竟生出这般嚣张的气焰。
“是啊,多年不见,你大约是忘了我的脾气了。姑奶奶就是这么蛮横无礼,你有什么不满吗?!”
一瞬间,我手中多出了两把锋利的弯刀来,弯刀驻地,将姑奶奶倾倒的身子支撑起来,半跪在地。
刀面泛出冰冷的寒光,闪过花孔雀的双眸,那厮立时就变了脸色。
当年有多少妖精,因为跟我叫嚣,于是死在姑奶奶这两把弯刀之下,如今看她脸色铁青的模样,想来也不是全然没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