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雪威寒,天地肃杀。
漫天的雪花里,冷风料峭,万里苦寒。
江逸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边关的风雪,的确要比神都凛冽了许多。
江逸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抬头望去,然后就看到了校场上呼啸着的大唐军旗,还有纷飞大雪里,无数正在操练的大唐军士,个个沉肃狠厉,搏击跃俯,连成纵横起伏的人墙,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们的杀气,似乎远远压过了肆虐在边关的凛冽风雪。
江逸忍不住看得出了神,就连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都没能察觉,直到脚步声渐近,听到了雪地里沙沙的声响,江逸才如梦初醒般转过了身。
他看到了一张很清秀,很俊美的脸。
这世上可以称得上是俊美的脸有很多,比如龙青云,比如萧翊。
但面前的这张脸,显然和龙青云与萧翊不同。
硬要说的话,这张脸实在俊美的有些过分,甚至像是一张女孩子的脸。
这样的长相,不论长在哪一位公子哥的脸上,应该都会受到很多女孩的追捧,但很可惜,这是一张和尚的脸。
这是一个和尚,一个江逸很早之前就已经见过的和尚,法号慈念。
他和萧翊一样,原本都不是军伍中人,只是因为他们是江厉的挚友,所以才会在数年以前跟着江厉北行,出现在这边关苦寒之地。
风雪之中,慈念朝着江逸轻轻一笑:“江施主来到军营
已有数日,感觉如何?”
“是否——轻松了许多?”
慈念微笑着,他看着江逸的眼睛。
“轻松吗?”江逸喃喃着。
他看向远方,雪花纷飞的远天。
似乎是的。
离开了诡谲风云,暗流涌动的神都朝堂,尽管江逸有些不习惯,却也的确比起之前轻松了许多。
尽管他还是有着许多的疑惑,但似乎压在他肩上的什么,渐渐变得轻了。
只是轻松些许之余,江逸似乎又有了几分迷茫。
因为在这大雪纷飞的边关军营,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些什么。
“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话,到处走走,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慈念轻轻拍了拍江逸的肩膀:
“佛家讲求机缘,也看重因果,很多时候正是因为机缘,所以才有了因果。”
“江施主之所以会感到茫然,或许也有施主年少稚嫩,心智不够成熟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机缘未到。”
“机缘?”江逸似乎若有所思。
墨玉圆盘算不算是他的机缘?
应该是的,因为如果没有墨玉圆盘,江逸也许就不会被卷进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之中。
那龙青云算不算自己的机缘?
应该也是的,因为没有龙青云剑指神都,很多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的这么快。
而哈桑,恐怕他也可以说是自己的机缘。
因为没有哈桑,江逸也许就不会再次遇见清风道长
,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世。
现在,江逸离开了神都,来到了大唐最北面的边关战场。他知道自己需要在太后与皇上之间做出选择;他也想知道那个洛邪天祝,为什么会参与到当年太后与皇上之间的皇权争夺之中。
但他却没有方向,抬首尽是茫然。
是因为自己没有遇到像墨玉圆盘,像龙青云,像哈桑一样的机缘吗?
“所以……”江逸轻轻皱起眉,“我该去哪寻找到机缘呢?”
他看向慈念,慈念却轻轻摇了摇头。
“小僧也不知道。”
慈念轻轻叹了一口气:
“因为机缘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可遇却不可求。”
慈念看着江逸:“有时越是追寻,机缘也就离得越远。不如静下心来,去掉些浮躁,或许机缘就会忽然出现在身边。”
江逸的神色微微一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慈念朝着他轻轻一笑。
于是大雪纷飞之中,江逸放下了自己的浮躁,和慈念一起在军营里信步而行。
他们在雪里留下了足迹,很长很长,几乎遍布整个军营。
他们就这样并肩走着,任由雪落满肩,雪压在了江逸的肩上,渐积渐厚,但江逸的心却在渐渐放轻松。
“对了。”
风雪之中,江逸忽然问道:
“城城怎么样?”
就算秦城城已经开始练剑,但她终究还是有些柔弱,跟随着大军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这
对她来说已经很是勉强了,何况边关的苦寒,连江逸都有些不适应。
所以抵达军营后不久,秦城城就病倒了,尽管这几天秦城城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江逸还是有些担心。
“萧翊施主的医术很不错,所以江施主倒也不必过于担心。”慈念缓缓道,“相信再静养几天,秦姑娘的病就能完全痊愈。”
“那就好。”江逸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稍微放心了一些。
忽然,江逸在风雪中站住了脚,轻轻皱起了眉。
慈念看向江逸:“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江逸转过脸,“好像是乐声?”
江逸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然后他就看到了风雪中的一道身影。
那是一道很年轻的身影,似乎和江逸差不多年纪,他斜倚在离江逸不远的旗杆下,轻轻吹着手里的树叶。
树叶当然是比不上真正的乐器的,但在他的手里,却如风一般悠远轻扬,似乎空游无所依。
“他是谁?”江逸看向慈念,问。
“他叫沈浪。”慈念看向那个正在吹奏着树叶的年轻男人,“是一个流浪者,或者说,是浪客。”
“浪客?”江逸再次看向那个年轻男人,“他不是你们的人?”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慈念解释着,“他是东海人,似乎家境很不错,后来因为家道中落,他离开了家,开始浪迹天涯。”
“我们是在不远的雪山附
近遇到他的,他的武功很不错,对于那附近的路径也很熟悉,多亏了他,我们在雪山那次才打了胜仗。”
“为了表示感谢,江将军特地把他请来了军营,所以,他现在应该算是我们的客人。”
慈念笑了笑:“江施主要不要去见一见他?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让小僧看的话,沈浪施主和江施主或许还能交个朋友。”
“而且——”慈念顿了顿,“小僧觉得,江施主和沈浪施主,或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为什么?”江逸问道。
“因为江施主和沈浪施主很像。”慈念道,“无论是江施主还是沈浪施主,心中都有着迷茫。”
沈浪的心中也有着迷茫?
江逸似乎有些不解。
他走向了沈浪。
沈浪似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他停下吹奏手上的树叶,看向了江逸。
“你是……江将军的弟弟?”
沈浪轻轻皱起眉,他看着江逸,问。
“你认识我?”江逸愣了愣。
“听江将军提起过。”沈浪缓缓道,“他告诉我,你最近似乎有些迷茫?”
江逸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我也很迷茫,一直都很迷茫。”沈浪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正是因为迷茫,所以我才成了浪客。”
因为迷茫,所以才成了浪客?
江逸似乎有些不解。
于是风雪之中,沈浪谈起了自己的过往。
简单,却又迷茫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