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厉离开了千金赌坊，他在千金赌坊不远，见到了自己很熟悉的一个人。
“萧翊？”江厉轻轻皱了皱眉，“你没有和祁鹰一起离开？”
“有祁鹰就够了，所以，我来这里等你。”萧翊淡淡道，“我猜你一定见到了苏颖，对吗？”
“你怎么知道？”江厉反问。
“因为你走出来了，整个千金赌坊，只有她才能劝得动你。”
萧翊缓缓道：
“你以前和她感情很好，很多人都知道。”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江厉摇了摇头：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那就不提。”萧翊点了点头，“你的弟弟呢？”
江逸仍站在祠堂里，摇曳的烛火前。
他已经知道了姜家被灭门的原因，却还有着两个疑惑。
“为什么皇上和太后一定要让我做出一个选择？”
江逸问。
“你很聪明，从小就很聪明。”江谨轩轻轻叹了口气，“在文武百官的眼里，姜嗣宗的死与裴炎的谋逆有关，也与突厥有关，这几年太后和皇上一直在明争暗斗……”
“你应该能猜得到的，为什么皇上和太后想让你做出一个选择。”
江谨轩看着江逸。
江逸轻轻皱起眉，很快，他想出了答案：
姜嗣宗的死，是因为所谓的知反不报，也是因为来自突厥的洛邪天祝。
如果江逸站在了太后那边，太后完全可以利用江逸姜嗣宗遗子的身份，编造一个谎言，将姜嗣宗的死完全推到皇上的身上：
姜嗣宗为什么知道裴炎的谋反而不报？因为姜嗣宗受到了皇上的威胁，也就是说，皇上想要利用裴炎引徐敬业入神都，借徐敬业的手，弑母！
更要命的是，洛邪天祝为什么忽然出现在神都？因为皇上和突厥有所联系，皇上想利用突厥，卖国夺权！
之所以洛邪天祝杀掉裴炎，是因为皇上想灭口，之所以洛邪天祝救下姜嗣宗，是因为皇上想栽
赃。
这些谎言如果直接说出来，当然会有很多人不会相信，但如果是江逸说出来呢？
群臣是不知道江逸失去了六岁以前的记忆的，他们只知道姜府灭门的时候，江逸已经六岁，已经可以记住很多事。
谎言仍然是谎言，但由于江逸的存在，谎言可以让很多人相信。
姜嗣宗的死，有关于叛将徐敬业，有关于帝国突厥，而江逸姜嗣宗遗子的身份，很容易让太后在姜嗣宗的死上做文章，以此打击皇上，争夺皇权。
反过来说，对于皇上来说，也是一样。
“还是因为皇权吗？”江逸叹了一口气，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自己是姜嗣宗的孩子，却有很多人都喝过自己的满月酒？
要知道，那个时候，姜府还没有被灭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逸不解。
面对江逸的不解，江谨轩长叹一声。
他转过身，走向祠堂供桌，供桌之后，摆放着所有江家已经故去之人的灵位和灵牌。
江谨轩轻轻转了转供桌之上的烛台，于是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显现出了江逸从未见过的灵位和灵牌。
灵牌上写着字，那是逝者的名字：
幼子江逸之位。
江逸的脸色一变。
“你和他同岁。”江谨轩轻抚着灵牌，低声道，“江逸……其实那本不是你的名字。”
“你的本名，应该叫姜子衿，那是你的母亲姜夫人，还有你的姐姐顾清秋给你取的名字。”
“江逸是我的孩子，在你六岁的时候，他同样也是六岁。”
“他得了病，不治之症。”江谨轩喃喃着，“他因病而死，而他病逝的那个晚上，清风道长将你送来了江府。”
“我没有对外宣称他的死讯，只是默默葬下了他，让你用他的名字，以他的身份活下去，你明白了吗？”
江谨轩缓缓道。
“我……明白了。”江逸的脸色似有些黯然，他慢慢低下了头。
但是江
谨轩轻轻扶住了江逸的肩膀，让江逸抬起了头。
“但你不是他的替代品。”
江谨轩凝望着江逸的眼睛，轻声道：
“他是我的孩子，你也是我的孩子，你们都是无可替代的。”
“你是姜嗣宗的孩子，但也是我的孩子，你在江府生活了十五年，我早就把你当做了我的第四个孩子，你的哥哥们也早就把你当做了亲弟弟。”
“不管发生了什么，江府永远是你的家，明白吗？”
江谨轩一字一顿道。
江逸的眼圈似乎有些发红，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尽管江厉和江舟再三开导，可江逸却始终因为自己的身世有着心结。
他害怕，害怕自己会失去江府这个家。
但现在，江谨轩的话，父亲的话，终于解开了江逸的心结。
他知道，自己还是江家的孩子，江家还是自己的家。
这就够了。
他和江谨轩一起离开了祠堂，父子两人并肩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北面天冷，记得多带些衣物。”
“青儿也很担心你，记得临行之前，去看看他。”
“游少锋的母亲已经被安置在了江府，那孩子和他的母亲总是闲不住，帮了我们不少忙，记得道一声谢。”
“还有秦启明的女儿，记得也和她道个别，她从小就粘着你，你这一去北面，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她应该又会大哭大闹一阵子吧？”
……
以前的江逸很讨厌父亲的唠叨，但现在，听着江谨轩的唠叨，他只有说不出的暖意。
他就这样听着江谨轩的叮嘱，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自己熟悉的房间，江逸有着说不出的感慨。
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去往金戈铁马的北边。
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江逸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管多久，我和你二哥，还有青儿，我们都会在家里等你。”
江谨轩看着江逸，道。
江逸心头一暖，朝着江
谨轩用力点了点头。
江谨轩笑了笑：“我去为你们准备马匹，还有路上的盘缠。”
他离开了，江逸看着他的背影很久，然后微微一笑。
是那种感受到关心之后，因为温暖而很自然的笑。
然后江逸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不过很快，江逸的手顿住。
他看向床上，床上有着已经被人精心整理好的行李。
“是青儿姐替你收拾的。”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江逸转过脸，然后就看到了游少锋。
“也只有青儿会这么细心。”江逸喃喃着，他笑了笑，然后看向了游少锋，“你的伤已经好了？”
游少锋点了点头：“随时可以跟公子走。”
“你也要去北边？”江逸愣了愣，“可是，你的母亲……”
“她在这里过的很开心，所以，她一直觉得公子和师父是我们的恩人。”
游少锋很认真地看着游少锋：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想跟着公子，和师父一起跟在公子的身边，保护公子。”
“师父？”江逸反应过来，“你已经拜祁先生为师了？”
游少锋点了点头：“师父和公子都去了北边，母亲在这里也有人照顾，我觉得，我没理由留在这里。”
“而且，我也希望自己能帮上公子的忙。”
游少锋一字一顿道。
“这……”
江逸沉吟片刻，似乎在犹豫着些什么。
但最后，江逸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游少锋笑了。
他和江逸一起见过了青儿，然后在青儿抹着眼泪的叮嘱中，走出了江府。
江厉，江舟，江谨轩，还有萧翊，祁天臣。
他们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又开始下雪了……”
江舟看着飘起的雪花，喃喃着。
“是啊，下雪了。”江厉叹了口气，“我们该走了。”
“保重。”江舟点了点头。
于是江厉看向了江逸：“都处理完了？还有没有其他的事？”
“有。”江逸看着自己的大哥，“我想去大理寺，和秦城城道个别。”
“那个姑娘啊？”江厉忽然笑了笑，“我觉得，你不需要跟她道别。”
“为什么？”江逸愣了愣。
“那丫头之前找过我，她知道了你要跟着我去北边，吵着闹着要跟上来。”
江厉轻轻叹了口气：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给了她一身盔甲，让她混在了军中，现在应该被祁鹰带着往北边去了。”
“所以，如果你想早点见到她的话，最好快一点出发，越快越好！”
江厉大笑着，扬鞭策马，于马嘶声中，江厉渐渐远去。
萧翊无奈地叹了口气，策马追了上去。
江逸还没有反应过来，然后他就听到了秦启明的怒喝。
他转过脸，看见秦启明凶神恶煞地朝着自己过来，看样子是已经知道秦城城去了北边的事。
“还愣什么？”江舟没好气道，“你想被秦启明抓到大理寺？快走！”
江逸如梦初醒，猛地挥起马鞭，于风雪之中，策马追向了自己的大哥。
游少锋和祁天臣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同样策马追了上去。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祁天臣慢慢转过了脸，看着身后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风雪里的神都。
风雪北行，刀客难回。
风雪一线天，天晴不归人。
祁天臣还记得龙青云的话。
自己，还能活着回来吗？
祁天臣轻轻叹了口气。
但很快，他看向了江逸，眼神渐渐坚定。
他加快了挥鞭，和游少锋一起追上了江逸。
然后他们跟在江厉和萧翊的后面，一路向北。
风雪之中，他们策马离开神都，向北而去。
他们的身形渐渐模糊，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旧事俱了，风雪向北行。
神都城里没有了他们的身影，但很快，他们的身影就会出现在大唐最北面的战场。
风雪满天，金戈铁马的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