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如清秋般温柔的女孩。”
像是看出了祁天臣在想些什么，清风道长轻轻叹了口气：
“却也如秋风般遗憾。”
“道长应该是认识她的吧？”祁天臣的脸色似有些黯然，“那时候，是她和道长一起救走了江公子……是她请道长出手相助的吗？”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清风道长缓缓点了点头：
“她知道哈桑是在骗自己回去送死，所以她并没有直接回到姜府，而是来到了上清宫。”
“这么说，她本可以不死的，对吗？”祁天臣轻声问道。
清风道长轻声叹息：“是。”
“但她还是死了。”祁天臣低声问，“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我想知道。”祁天臣抬起头，看着清风道长。
“那就要从她离开祁居士的那天说起了。”
清风道长叹了一口气，似乎陷入回忆之中。
“那个时候，她接到了哈桑的来信，大概就是姜嗣宗病重，需要她尽快赶回神都，去见姜嗣宗最后一面。”
“她很聪明，她看出了这封信的不对，也看出了姜府即将要到来的危险。”
清风道长看着祁天臣：“祁居士曾经亦是江湖中人，应该知道，有些时候，人是能隐隐遇见到即将到来的危险的。”
祁天臣点了点头。
“姜嗣宗就预见了自己的危险。”清风道长道，“他早就猜到了姜府可能会被灭门，所以他很早就写信给了顾清秋。”
“无论如何，都不要返回神都
。”
清风道长一字一顿道：
“这就是姜嗣宗写给顾清秋的信，而在他给顾清秋写去这封信之后，他已经有了遣散家仆，逃离神都的打算。”
“只是他也没想到，那一天会来的这样快，更不会想到，哈桑居然背叛了自己。”
清风道长叹息着：
“因为姜嗣宗的提前预警，所以顾清秋很早就明白了姜家即将到来的危险，而在她接到哈桑来信的时候，她明白，危险已经来了。”
“她看出了那封信的不对，也看出了哈桑的背叛，同样的，她也看出了笼罩在神都姜家之上的阴云。”
“所以她离开了祁居士，日夜兼程地赶往神都，想避免惨剧的发生。”
“她去见了道长，对吗？”祁天臣低声问道。
清风道长缓缓点了点头：“她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她想浪迹天涯，看遍世间风景，而她也曾游历到邙山，所以与老道相识。”
“她在姜府灭门的前一天赶到了上清宫，寻求老道的帮助，老道已经看出了她的命数，于是叮嘱她无论如何都不要下山，随即老道下山，赶往姜府。”
清风道长忽然长叹一声：
“只是世事无常，老道未至姜府，已被人拦在神都城外，而当老道终于出现在姜府时，已经晚了。”
清风道长喃喃着：“上清宫俯瞰整个神都，顾姑娘或许是看到了老道的异常，所以才会离开邙山，只身前往姜府。”
“既然老道不能及时到达姜府，那么她就凭借自己，尽力为姜府
争取一线生机。”
“或许，她也是想为老道争取一些时间。”
清风道长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自责：“她做到了，却也死在了那雨夜里，如果老道能再快一些，或许，她就不会死。”
“道长已经尽力了。”祁天臣低声道。
他脸色黯然，那清秋般温柔，秋风般遗憾的女孩，似乎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你真的好傻。
祁天臣长叹一声。
明明可以不去姜府，明明可以活下来，却还是要只身走进姜府的黑夜之中。
真的好傻，但这样才是你，不是吗？
祁天臣是能理解顾清秋的，他本就是世间最懂顾清秋的人，尽管他们是阴阳相隔的两个人，可他们的心，早就已经连在了一起。
如果祁天臣是顾清秋，或许，他也会这样做。
像是明白了些什么，祁天臣看向了清风道长：
“这是她的命数，对吗？道长看出了她的命数，所以才叮嘱她不要下山，但她还是下山了，那么命数，是否难以改变？”
他是在问顾清秋，也是在问自己。
他没有直接问自己的命数，因为他不想让江逸知道自己的命数，不想让江逸担心。
清风道长当然是明白他的苦心的，于是道长叹了一口气：“命数，是可以被改变的，如果她当时没有下山，她或许真的不会死。”
“但没了她的拼尽全力，那时的江公子，不会被道长救走，对吗？”
祁天臣喃喃着。
清风道长沉默，良久之
后，他缓缓摇了摇头：
“不知道，谁都不会知道。”
“因为过去，因为现在，所以才有了未来。而过去已然不能更改，所以只有现在，才能影响到未来。”
“命数更改的时候，未来随之而变，而变化后的未来，以老道的修为，看不透。”
清风道长犹豫着，道：
“但——如果没有了顾姑娘的倾力相助，那时的江居士，多半也会死在屠戮者的屠刀之下。”
“因为人与人的命数并非遥不可及，恰恰相反，人与人之间的命数，密不可分。”
“一旦顾姑娘的命数发生变化，那么江居士的命数，祁居士的命数……都会发生改变。”
祁天臣的神色微微一动。
这也就是说，如果祁天臣不再挥刀，不去北面，他的确能活，但之后会发生些什么，就算是清风道长都不会知道。
但是至少可以知道一点，那就是江逸的命数，也会因祁天臣命数的变化，发生改变。
甚至——可能会死！
“但她没有改变自己的命数，她还是下了山，所以江公子活了下来，对吗？”
祁天臣问。
清风道长明白祁天臣的意思，犹豫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祁天臣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的，他明白了，明白了自己的命数。
如果他继续挥刀，跟着江逸去了北面，那么他会死，这是他的命数。
但他虽然会死，江逸却能活下来。
如果他不再挥刀，不去北面，
他的确能活，但他的命数已经改变，那么会影响到江逸的命数，让江逸的命数变得模糊不清。
模糊不清里，或许是生，但也或许是死。
祁天臣不想让江逸死，哪怕只是可能。
所以他已经明白了，明白自己该去做些什么。
他和江逸离开了禅房，离开了水月寺。
离开的时候，祁天臣问：“阻拦清风道长的那个人，是谁？”
“青衣楼第二楼主。”道长叹息一声，“老道只能说这么多。”
祁天臣并不知道青衣楼第二楼主是谁，但他知道，如果不是这个第二楼主的阻拦，或许顾清秋不会死。
这就够了。
祁天臣站在水月寺外的秋风里，有些不舍地看向江逸。
但很快，他收起了眸子里的不舍。
因为江逸看向了他：“我们去哪儿？”
他们会去哪儿？会不会是北面？
龙青云出现在水月寺门前，凝望着祁天臣和江逸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们应该会回到神都。”
清风道长的声音忽然在龙青云身边的响起。
龙青云转过脸，他看着清风道长。
“因为顾姑娘的尸体，还在那里，他们应该会去安葬顾姑娘，安葬在祁居士和顾姑娘相遇的地方。”
清风道长看向龙青云：
“这是祁居士的情，而当他们回到神都后不久，龙居士的情，也会再一次出现在这空山之间。”
龙青云垂头不语。
许久之后，他看向神都方向，神色似有些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