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澜觉得自己仿佛闷在蒸笼里,又好像泡在煮开的滚水里,浑身热得让人发疯,胸口闷得喘不上气。
他拼命想醒来,眼皮却怎么也撑不开,想指挥手脚动一动,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
他在这样的挣扎中不知苦熬了多久,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
终于,朦朦胧胧间,他听见了世子殿下的声音,十分遥远,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拼命想叫出声,想叫世子殿下来叫醒自己,却只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呓语。
世子殿下在门口同下人们嘱咐了几句,似乎要离开了。
雀澜猛地使劲,倏然睁开了眼睛,费力地喘着气,叫道:“殿下……”
这声音一出来,他自己都吃了一惊,气若游丝的,活像没几日活头了。
门口的世子殿下停住了脚步,声音透过屋门传进来:“雀儿,你醒了?”
雀澜清醒了些,勉强转头一看,才发现四处门窗紧闭,屋里闷得不得了。
他便又叫了一声:“殿下。”
祝盛安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门进了屋。
可甫一进屋,差点被屋里浓烈的香味激得当场发作,连忙叫下人把四处窗户都打开,透透风。
他走到雀澜床前,发现雀澜整个人都被汗打透了,浸湿的发丝一缕缕粘在脸颊上。
祝盛安皱起眉,面上闪过几分心疼:“这么难熬?”
他将雀澜抱起来,暂且去榻上坐着,吩咐下人将床上被褥换了。
雀澜低声道:“我想洗一洗。”
“现在不能洗。”祝盛安道,“出了这么多汗,洗了澡,叫凉风一吹,容易发热。”
雀澜轻轻叹了口气。
祝盛安见他现在还算清醒,就让人上了些清粥小菜,煮了凉茶,让他多少吃一些。
雀澜手脚都是软的,根本没法下地,只能坐在世子殿下怀里,让世子殿下亲自一口一口喂饭。
“殿下昨夜在哪里歇的?”雀澜一边就着他的手喝粥,一边问。
“没歇。”祝盛安蹙着眉头,“你已睡得糊涂了,我们去林府赴宴,是前天夜里的事了。”
“那这一天两夜,殿下都没歇?”雀澜皱起了眉。
“因为前天夜里出了事。”祝盛安道。
“什么?”雀澜微微一怔,“那夜我们已提前出来,林知府要剩下那些人质有什么用?”
祝盛安叹了一口气:“他不是对剩下那些人动手,他是趁机去烧了府衙里的那处粮仓。”
“他根本就是两手打算。若能围我,自然是最好。若围我不成,就趁我的人手放松府衙粮仓把守之时,去烧掉这最后的铁证。”
雀澜抿了抿嘴:“我们该想到的。只是那时突发意外……是我耽搁殿下了。”
“若不是你发现花园里的脚印,也许我俩那晚就被困在林府了,处境比现下更糟。”祝盛安宽慰了他一句,“是我们近来有所松懈,以为手中有兵,就掉以轻心。这老狐狸不好对付。”
“现下城中三处粮仓都被烧了,这事明眼人都能看出蹊跷,可我们偏偏没抓住他放火的证据。”雀澜皱着眉,“要是上京那一行人再出什么意外,就真是死无对证了。”
而他们心中都很清楚,青莲教决不会轻易放过上京送密信和证据的队伍。
“原想先借着林知府的案子,请陛下派个帮手来,再追查私采金矿案。”祝盛安揉了揉眉心,“可我们在这儿拖着,却给了青莲教喘息的余地。”
“如今,是他们设好了局,等我们去跳了。”祝盛安说出这话,心中顿感一阵无奈。
世子殿下这个身份,确实带来了许多便利,让他能办成许多别人办不成的事。可在这关键时刻,它又束缚住了他的手脚,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怕一个不小心就累及整个东南王府。
“只盼着武泽那头顺利,同其他人早日汇合,尽快进京去。”雀澜又喝了一点粥,推开了世子殿下的手,“不吃了。”
祝盛安将碗搁在了桌上,恰巧下人们收拾好内间退出来,他便抱着雀澜进去,把他放在床上:“你休息罢。”
“殿下还要去忙?”雀澜靠在簇新的软枕上,两眼带些忧虑,望着祝盛安。
“前天夜里围住林府,没抓住多少青莲教的人。我疑心城中还藏了不少,正让宋奇四处搜捕。”祝盛安道,“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形势不妙,我觉也睡不安稳。”
“府衙的粮仓,是这澹州城里,林知府最后一样忌惮的东西了。现下他已得手,近期应该不会再有动作,殿下可以歇一歇。”雀澜轻声道,“要是殿下先垮了,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他伸出手来,抚了抚祝盛安紧蹙的眉心:“殿下的脸色很差。”
雀澜从没对他如此亲昵过,祝盛安微微一愣,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雀澜目光柔和,满眼只看着他,低声道:“到床上歇一歇吧,殿下。”
他的声音似乎同平日里不一样,像小钩子隔着衣裳轻轻搔过,将原先那一点点的痒,勾出了无穷无尽、浮想联翩的心痒难耐。
祝盛安知道不该在这时候同他躺在一块儿。雀澜的情热还未结束,随时有可能再次发作,两个人待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本能驱使,越过雷池。
他喃喃着:“不行。”
不知是在拒绝雀澜,还是在告诫自己。
“只是歇息一会儿。殿下把自己绷得太紧了。”雀澜轻声道。
他的声音仿佛有吸人的魔力,祝盛安想起身离开,身子却怎么也不听使唤,仍坐在床边。
“雀儿,我是乾君。”祝盛安的喉头上下一滚,“你知道自己正在情潮期么?你可知道情潮时和乾君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雀澜看了他一会儿:“殿下和其他乾君,怎么会一样?”
祝盛安心头狂跳起来,不由自主凑近了一些,语气也带上了热切:“雀儿,你……”
雀澜道:“我俩一块儿脱衣裳,殿下只怕跑得比我还快。能对我做什么?”
祝盛安:“……”
原来雀澜对他的信任和安全感,是来自于他的“不能人事”。
他心头刚刚燃起的一点火苗,霎时熄了大半。
方才那暧昧胶着的氛围,一下子烟消云散。
祝盛安赌气似的,爬上了床,就睡在雀澜旁边,两个人共盖一张被。
雀澜笑了笑,凑过来,贴着他。
坤君独有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祝盛安脑中一热,一把抓住了雀澜的手臂:“你就在那儿躺着,别挪了。”
“我想闻闻殿下的味道。”雀澜说。
他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撒娇的意味,偏偏他自己没有察觉。
祝盛安暗道一声不妙,道:“你再过来,我马上就走。”
雀澜愣了愣,说:“为什么?”
“我只是想闻一闻,殿下怎么这么小气。”
祝盛安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转头一看,雀澜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嘴里像是没知觉似的说着话:“我就是喜欢闻。”
他握住了祝盛安的手腕,祝盛安想要抽手,雀澜却忽然凑上来,扑进了他怀里。
他不知是尚存一丝理智,还是已完全神志不清,嘴里喃喃道:“殿下……”
祝盛安翻了个身,将他按在床上,喘着气,勉强克制自己:“雀儿,这样下去不行,我得走了。”
雀澜眼中泛起了水意,两手捧住了他的脸:“殿下……”
祝盛安狠下心,咬咬牙,起身就走。
可他没想到,已神志不清的雀澜竟还有力气,抓住了自己的衣摆。他这一起身,就直接将雀澜带得摔在了床下。
祝盛安连忙停下脚步,将他扶起来,重新抱回床上。
雀澜只扯着他的衣摆,两眼像含着一汪情水,脉脉地望着他。
祝盛安定定地看着他,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亲昵时光,又告诫自己不能趁人之危。
他反复挣扎着,整个人像绷紧的琴弦,额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雀澜望着他,眼神涣散,像是下意识的,轻声道:“殿下,你流汗了。”
他伸出手来,手指轻轻拂过了祝盛安的鬓角,接住了那滴将要滑落的汗水。
这一下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世子殿下这根琴弦,猛地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