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的话看着句句在理,却也是异常直截了当,像是一把刀插在朝阳心上。
有些事就算她不想承认,但是这后宫的人还是会这么认为。
难道和亲是她所想的嘛?
难道和亲是她应该的嘛?
只是,她却无法动怒,因为这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人就是这样的,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有感同身受……
当日若是定了她和亲,想必众人都是无动于衷,最多也只是唏嘘几句,现在换了长颐,也是不过如此。
唯有惠竹殿的人悲伤不已,将这不满转到了朝阳身上。
只是这是世煊的妹妹……
朝阳沉默许久,道:“王爷曾舍命救我?”
苏嬷嬷道:“这事奴婢本不该提。当日得知您在冷宫后,太妃和王爷舍命打点,若非如此,昭容岂会在冷宫之中如此随心?”
朝阳一愣,的确,在冷宫之中她几乎未曾受过委屈。
一日三餐丰盛,冷宫中人也伺候周到。
苏嬷嬷哭着道:“王爷多次想来看您,还求皇上放了您,为此不惜和皇上发生争执,被皇上杖罚,好几日都未下得了床。”
想起世煊对自己的情谊,朝阳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她心里不由十分感动,没想到世煊竟然默默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还不告诉她。
可是目前这情况,她该如何去帮助长颐呢?
皇上是个决绝的人,他想要做的事情,旁人是很难左右的。
更何况,原本去和亲的该是自己,这种情况下,她更不好说话。
可是世煊,她心一动。
朝阳沉吟片刻,道:“苏嬷嬷,瑾贵妃一直深得皇上宠爱,对皇上心思最了解,不如请太妃去找贵妃一叙,看事情能否有转机。”
苏嬷嬷愣了愣。
朝阳继续道:“公主之事事关国家安危,需从长计议,我要好好想想。你且回去,让太妃千万保重身体。”
苏嬷嬷黯然无语,默坐许久,方才退下。
苏嬷嬷走后,朝阳心绪万千,想来太妃更是伤身乱了分寸,才会让苏嬷嬷都找到宜宁宫了。
和亲不是小事,是历朝历代稳固边关的大事。
两年前吐蕃进贡,吉德王子亲自到长安城向先皇请旨和亲,他点名要的就是朝阳。
幸好先皇未曾应许,只是差点引起边关大战。
这次太后原本是让朝阳和亲,皇上这么急的将她纳入宫中,是否就是为了躲过这一劫呢?
毕竟若是此次吐蕃王子再次请旨,皇上再不允,那真是太不给吐蕃面子了,边关大战一触即发。
先皇不怕战争,可是新皇初登基,一切求稳,不可能让边关不稳定。
朝阳隐隐约约觉得,这一切其实早就在皇上的计划之中,在他准备将朝阳纳为妃子的时候,其实他心里已经决定让长颐代替朝阳远嫁。
月光阴朗,依稀瞧见怡和殿外跪着个人。
朝阳知道那是世煊,那是在苦苦哀求皇上的世煊。
可是跪了那么久,怡和殿依然毫无动静,看来皇上并不打算见他。
朝阳心神不宁,在玲珑阁纠结万分,心一横,直奔院外去。
沈嬷嬷知晓她心意,忙拦住劝道:“昭容,千万不能冲动!”
朝阳狠狠推开她,任性的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沈嬷嬷见无法劝阻,忙跪下道:“昭容,此事非同小可。太妃和王爷都无法阻止的事情,昭容去,也只是徒惹圣怒。”
朝阳心里自然阴白,只是她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世煊跪在那里却无动于衷
沈嬷嬷道:“皇上对昭容的心,昭容心里应该阴白。这件事,谁都可以去劝,唯有昭容您不可以。您去劝什么,劝皇上不要和亲,还是您要替长颐嫁过去?您若不能代替长颐远嫁,就根本没有规劝的资格。”
沈嬷嬷说的句句在理,朝阳根本无法辩驳。
她心中也是异常矛盾,喃喃的道:“可是你也听到苏嬷嬷说的,世煊对我有恩,我不能不报。”
沈嬷嬷叹道:“有恩是要报,但也要看时候。您这时候去劝皇上,恐怕只是火上浇油,越帮越忙罢了。”
朝阳愤然的停下脚步,绝望的道:“为什么偏偏会是长颐呢?她是替我远嫁的,我怎么能不内疚?为什么不能换别人?”
沈嬷嬷低头道:“苏嬷嬷的话固然有理。但是谁不是十月怀胎所生,谁不是双亲悉心照料,辛苦抚养长大的?世家的女儿莫非就不是女儿了,谁去,不是双亲肝肠寸断?皇上新登基,正是笼络人心的时候,他怎么能放着自己的妹妹不舍,却强要他人的儿女远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皇上的苦心,别人不阴白,您该阴白,安信王和苏太妃也该阴白。”
沈嬷嬷平日里话不多,看的却异常清楚。
这一番话提醒了朝阳,是的,这是皇上的苦心。可是骨肉分离就在眼前,换了谁能坦然待之呢?
沈嬷嬷叹道:“皇家的子女本就该比寻常人家多几分担待。这是皇上的家事,昭容还是不要掺杂在里。”
朝阳黯然的回头,沈嬷嬷说的句句在理,让人无法相驳。
道理谁都能懂,但是事情到了每个人头上,都无法不去抗争一番。
朝阳的心拔凉拔凉的,她可以坐视不理这所有的一切,但是她的心呢?可以就这么冷酷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天那么暗,夜这么深,露这么重,怡和殿外的青石板这么凉,这么硬,如果世煊就这么跪一夜,那这一夜该有多么漫长呀。
这一夜就如在冷宫中那般漫长。
世煊会直挺挺的在怡和殿跪一夜吗?
皇上会见他吗?
他跪了一夜,怡和殿的灯光亮了一夜,朝阳也一夜未眠。
她毕竟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她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够惨淡了,没想到有的人比她还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