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府住了许多天之后,沈青杉与林景皓等人一起,返回了扬州城。正午时分,林府大门口,远远就看到林氏兄弟等在那里迎接他们。
“沈贤弟,许久不见,你还是那么容光焕发啊!”
“哪里啊!自从魔教之事在江湖上传开,我是日夜忧虑、坐立不安。这次来,正是要找林兄商量些大事。”
“唉,贤弟不必过于焦虑,这对抗魔教之事须从长计议,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我们几个先喝上几盅,慢慢聊!”
林泰山笑着将沈青杉迎入府中,林泰然随在他们身后,对林景皓说:“你也陪你爹和沈叔喝几杯吧。”
林景皓点点头。
“冬梅!”
明夏大喊着,慌慌张张从小路跑来,看到林泰山几人时,又吓得捂住了嘴,立刻停下脚步。林泰山看了她一眼,她讪讪道:“没……没事,没事。”
众人未理会他,继续朝前厅走去。明夏蹑手蹑脚来到冬梅身边,附耳对她悄悄说了些什么。只见冬梅脸色一变,小声惊问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你还是过去看看吧!”
说完,冬梅与明夏一齐望向林景皓。林景皓默默点了头,于是她俩便赶紧悄悄离开。
林府西南角,冬至松的房间里,一位婢女正端着一个金色的盆在床边,盆里的水中混着血渍,呈淡红色。冬至松躺坐在床边,时不时咳嗽,婢女便赶紧将盆送过去,让他咳血在盆里。
冬至松的嘴角、衣服、床单上,都溅了不少血,地上也是肮脏不堪。一位身着深蓝色长袍的长须老者正坐在床沿另一边,紧闭着眼,轻轻捏着冬至松的手腕。
冬梅与明夏突然从门外闯进来。冬梅看到眼前的景象,大惊失色。
“爹!!”
冬梅惊叫着跑到床前,看着那些染得到处都是的鲜血,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明夏在一旁解释道:
“今天一大早,我来找总管,他就是这个样子了,地上吐了好多血。我赶紧禀报了老爷,然后请医生来。只是到现在,也不见老先生说什么……”
那老医者依旧闭着眼,眉头紧锁,认真地为冬至松把着脉。冬梅很想问问他具体情况,却又不敢打断他的诊病过程,只好心急如焚地等在一旁。
老医者坐在那里,诊了许久。这期间,冬至松每隔一会儿便要咳上几下。冬梅只觉得在这里等了一年。她小声问那端着盆的婢女:“老先生刚刚有说过什么吗?”
婢女看着冬梅,摇了摇头。这时,老医者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但仍然皱着眉,似乎有话要说,看了看冬至松,却又未说出口,而是径直朝门外走去。冬梅见状,也与明夏一起走出门外,迫不及待开口问:
“老先生,我爹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可有法子医治?”
老医者叹了口气说:“脉急而硬,直起直落;面色苍白,失血难止。此是心脉受损、肝胆皆衰之象。老夫无力回天,只能开个方子,勉强多留他几日。只是病人身体脏器皆在衰竭,多留一日,便多受一日之苦,未必是好事,还是你们自己决定吧。”
老医者的话宛若晴天霹雳,冬梅久久无法平息心情。
“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
“作息无律,饮食不规,积劳成疾,岂会是突如其来?病人的身体一直都很差吧?”
冬梅沉默了,她当然知道父亲身体越来越差,早晚会出大事,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明夏在一旁提醒道:“冬梅,我们还是先请老先生开个方子,之后再作考虑吧?”
“老先生,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哪怕只有一点希望?”
老者抬头看着天,缓缓道:“生老病死,时至则行。我等凡夫俗子,哪里改得了天命?”
----------
林府正厅,林家人与沈青杉一起,一边吃喝一边聊。未时已过,餐席仍未收拾。
“林兄,令郎真是少年英才,一去苏州,便破获一起魔教大案。我真是羡慕你有一个好儿子啊!”
林景皓也尴尬地笑了笑。说是破获,倒不如说是捡获。那苏州赵实甫见魔教之人不明原因集体暴毙,又担心引起恐慌,便对外称是林景皓击败那些贼人、夺回被盗之物。结果呢,大家果然都吹捧起林景皓,这让并没有做任何事情的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哪里哪里,犬子平日不爱出门,书呆子一个,行事莽撞,这次不过是侥幸,贤弟切莫过誉!”
“哎?林兄此言差矣,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景皓,他这么多年来,我可都看在眼里,好生羡慕林兄啊!只可惜亡妻只留下一个女儿。哎?对了,林兄,你觉得梧桐她……”
沈青杉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等着林泰山的评价。然而,一名婢女从门外急急闯进来,对林泰山小声说:“老爷,冬总管他,好像快不行了……”
林泰山脸色骤变:“医生怎么说的?”
那婢女只是摇着头,不知如何开口。林泰山一急,“腾”地站了起来。弟弟林泰然在一旁立刻拉住他说:“大哥莫着急,沈堡主不是在这里吗?不如让沈堡主看看?”
沈青杉离得远了些,没有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见他们看向自己,便问:“发生何事?”
林泰山叹气道:“贤弟有所不知,冬总管今早突发恶疾,吐血不止。我已请来扬州最知名的薛神医来看病,但一直未有消息。刚刚下人来报,据说情况……不太好。”
“冬总管?”沈青杉想起了什么,“便是十八年前与沈家结姻的那位?”
“正是!冬总管为我林家操劳四十年,可谓竭忠尽力,如今却……”
“林兄莫急,林兄能对自家下人如此同忧,令人敬佩。咱们且先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于是,一行几人弃了酒席,又一起来到冬至松的房间。房间里,明夏和其他两个婢女正在打扫屋子。冬梅趴在床头给父亲擦拭着嘴边的血迹。林景皓注意到,冬梅脸上挂着泪痕。
“薛神医呢?”林泰山问明夏。
“那位老先生啊?刚被叫出去了,医馆似乎有其他病人,他就先离开了。”
“那他怎么说?”
“他说……他说……”明夏看了看林泰山,然后又看了看冬梅和冬至松,不敢说下去。
“你倒是快说啊!”林泰山有些着急。沈青杉劝道:“林兄莫急,我来看一看。”
说着,沈青杉来到床边。冬梅给他让出位置。冬至松努力抬着头,看见沈青杉,费了好大劲才说出一句:
“沈……老爷……”
沈青杉道:“如此虚弱,便不要勉强说话了,我来看看你的脉象。”
说着,沈青杉把上了他的脉。
屋里鸦雀无声,冬梅、林景皓、林泰山、林泰然,以及一众侍女,都静静等在一旁。大家的表情都很紧张。过了一会儿,沈青杉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林泰山耐不住,便小声将明夏喊过来问:“总管咳血止住了?”
“嗯,薛医生早上一来,便给他服了一方药,说是止血止咳的,中午时分便慢慢好了,只是精神还很差。”
“明夏,你去准备些茶水来,看这切脉一时半会儿也切不完。”
“是,老爷。”
明夏应着,走出门去。片刻之后,她端着茶盘走了进来,见沈青杉依旧在号脉。
这时,沈青杉松开脉,然后双手与冬至松的手掌对上,似乎运了些功。没过片刻,他睁开眼看着冬至松,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非常惊讶。
“怎么样,沈老爷?”冬梅率先开口问。
沈青杉似乎久久回不过神来,也没有答话,只是慢慢起身,走到门外。众人随他出去,他却先反问道:
“薛医生是怎么说的?”
冬梅与明夏面面相觑。随后,明夏说:“他说,冬总管……没几天了。”
沈青杉苦笑了几声说:“医者仁心,不敢说得太直吧。全身经脉残破至此,恐怕,活不过今夜了!”
“不可能!”冬梅带着哭腔,几乎是咆哮着说。众人看了看她,无言以对。随后她转身,回到屋里。
明夏从腰间摸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纸打开给沈青杉,说:“这是薛医生开的方子,说是能多留几天……”
沈青杉只扫了一眼,便递还给她说:“这种慢补药,对将死之人有何用?还是早点准备后事吧!”
屋里,冬梅的哭声渐起。林景皓听着不忍,便转身走了进去。林泰山看着沈青杉,问:
“到底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只能说生死有命,林兄节哀。”
“唉,偏偏这等关键时刻,又遇上这样的不幸之事。”
“林兄,虽然这话不该这时候说,但……我这里另有件要事想与林兄商讨,林兄可愿听我详细讲来?”
“不知贤弟所说的是何事?”
“林兄,我们换个地方谈!”
说着,二人便离去了。林泰然对明夏嘱咐道:“冬总管命不久矣,你们今日且在此好生安慰冬梅,不用做别的活了,其他的我来安排。”
“是,二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