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堡坐落于苏州城南,与精于武道的林家不同,沈家在商业上建树更多。沈府院之南,是沈家经营下的一条长长的集市。与城西平民区的集市不同,这里更多贩卖一些古玩、玉石、书籍、华衣、漆器等,大多是富裕人家才能买得起的奢侈品。
这条街道相对没有平民街那般拥挤,来来往往的多是些雍容华贵的官宦贵族、世家公子。即便如此,林景皓与冬梅两人穿行于其中时,仍如一对才子佳人,很是惹眼。
“这位公子,来看看西域出土的新鲜玩意吧!奶茶,都塔尔琴,和田玉佩。小哥,给您心爱的姑娘买一块和田玉吧,象征和合如意、坚贞不渝。”
一位头戴白色小帽、满脸胡茬、口音怪异的瘦弱大叔,向他们极力推荐着自己的货品。林景皓仍只是微笑地翻看着,没有回答。
冬梅从领口里翻出自己随身佩戴的那枚玉佩,看了看上面的荷花纹,又看了看摊上那些纹着花鸟、漩涡、云雷等样式的各种玉佩,问:“和合如意,不是应该纹荷花么?”
大叔继续用一口西域风味的汉语说:“小姑娘说笑了,我们西域哪里有荷花嘛!不过没关系,二位还可以看看这对绞丝纹和田玉手镯,缠缠绵绵,长长久久~”
大叔拿起那对乳白色的手镯,递给林景皓;林景皓接过,仔细翻看了许久,道:“似乎是真货。”
“这位小哥,我塔依汉年年都会来这里经商,认识我的人很多。我这里都是真货,绝无假货,以我的信誉做担保!小哥看上哪个,直接买就是,不需要担心。”
冬梅在一旁翻看了看一些其他的工艺品,许久之后,见林景皓仍拿着那对手镯,爱不释手。她想:景皓哥不会真打算要买下吧?
可若他真想买,又是送给谁的呢?
“大叔,这手镯多少钱?”林景皓终于忍不住,问了价钱。
大叔眉开眼笑,答道:“不贵不贵,一对玉镯一两重,只要两贯钱。”
“两贯?!!”冬梅忍不住惊出声。
林景皓皱了皱眉头:“有点贵了吧?”
“哎?小哥不懂行情。和田玉一两只要两贯钱,绝对不贵。这镯子送给心上人,可保长长久久、永不分离!小哥看起来不是差钱之人,此物珍稀,不可错过啊!”
林景皓将对镯还给大叔,笑着说:“大叔此言差矣。爱由心生,自是用心去保长久,岂有寄托于死物之上的道理?”
林景皓转身便要走,那位大叔还在身后劝了他几句,他都推脱掉了,对冬梅说:
“物是好物,本想送你,奈何太贵,我们也没带那么多钱,再去别处找找吧。”
林景皓说着,便继续沿街前行,只留下冬梅在身后一脸诧异:
他……真的是打算送我?!
耳边回想起刚刚那位大叔的话:
“二位还可以看看这对绞丝纹和田玉手镯,缠缠绵绵,长长久久~”
“这镯子送给心上人,可保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这算是,他对她的告白吗?
“为何发呆?”林景皓不知何时走了回来,一句话将她唤回现实。她此刻脸颊滚烫,慌忙回了一句:
“没、没什么……我们走吧!”
后面继续逛街市时,冬梅已完全没有心思再去看那些各式各样货摊上的东西。她满脑子都在想着刚才的事情,想着林景皓要给她买那种定情信物一般的手镯。
她偷偷看了几眼,见他如往常一般面带微笑,似乎刚才的事情不过是稀疏平常。
为什么?他为什么可以那样面不改色地说要送我玉镯?难道他不知道那个礼物意味着什么吗?还是说只是想和我开个玩笑?
“冬梅。”林景皓忽然又唤了她一声,将她的思绪再次拉回。
“啊?景皓哥,什、什么事?”
林景皓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也没有奇怪,只是继续说:“你记不记得,我以前曾对你说过。若有一日,我们能离开扬州,来看一看,我最想带你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冬梅回想起了五年前那个夏天,林府院里那棵巨大的银杏树下,林景皓对她说过的话。
“冬梅,你的玉佩呢?没弄丢吧?”林景皓把玩着自己的那一半玉佩问。
“没有啦,景皓哥,我天天都戴在身上呢。”
“那就好。当年为了买到这对玉佩,我可是求了我爹好久呢。可惜这扬州城还是小,这玉佩也不值钱。若是将来长大了,我们一起去京城,我要带你去京城最繁华的集市上,给你买最好的玉佩!”
“真的吗?可是京城好远啊!我爹说过,京城比武当山还远。景皓哥,老爷会让我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那有什么?等你也长大了,我们想去多远去多远,无论多远我都会陪着你的!”
“我想去很多很多地方啊,我想去看海,还想去看看西域的沙漠,还想去爬传说中的昆仑山。”
“好啊,那我们就一起去!”
金钗之年的她,将这段话牢牢记在心上。直到现在,依旧记忆清晰如昨日之事。
“景皓哥,我……当然记得。”冬梅没有抬起头,因为害怕被他看到她脸红的样子。
“可惜这里不是京城,我也无法买下那么贵的玉器。年少时对你夸下海口,现在看来,难以实现了啊……”
“景皓哥……”冬梅缓缓抬起头,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心情,问他:“你想送我那些,只是因为曾承诺过我?”
“当然!”
他的话让冬梅有些小小的失落。
她知道,林景皓是一个非常重视承诺的人。哪怕曾经的承诺变得没有意义,他也会全力去完成。
他们在街上继续走,继续看。不一会儿,来到另一处小摊前。林景皓眼前一亮,从摊前捡起一枚翡翠玉钗,拿给冬梅看。那是一枚通体墨绿的发簪,其后端雕刻成一朵盛开的荷花,整个簪身苍翠欲滴、光洁无瑕。
“冬梅,你来试试!”
还没等她回答,林景皓便自作主张,伸手将玉簪移到她的头顶,轻轻插进她的发髻根部,与她原本的那支金属发簪并排着。然后,林景皓又将她原来的发簪取出。
那摊位上的中年妇人在一旁赞道:“哎呀,这玉簪与姑娘真是绝配!”
说着,妇人还将铜镜递给她看。她仔细地瞧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如此贵重之物戴在头上,让她整个发髻都显得不一样了。
不过,她一介侍女,戴着如此贵重的发簪,是否有些僭越了?
“此玉簪我要了。”林景皓一口敲定了这笔交易,便从腰间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厚厚的纸包,递给妇人。妇人收过钱,打开一看,是整整一贯钱,由一条长红绳系在一起。妇人递给一旁的中年男人去清点,然后笑着对林景皓说了不少祝福的话。
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冬梅已没有去听。之后,两人又在沈家集市上逛了一阵子,也没有再买东西,不知不觉便走到街头。街头那一侧,是苏州南城墙,两人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呢?”林景皓问。
这一路走来,冬梅都心神不定,就连林景皓对她说的话,她似乎也没怎么听进去。
林景皓又一次问:“在想什么?”
冬梅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景皓哥,我有些不安……”
“不安?为何不安?”
冬梅沉默着不说话,也不敢看他,只是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城墙。良久,她仿佛才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问:
“景皓哥,我想知道,你对沈小姐是什么看法?”
林景皓对她提出的这个问题稍微有些诧异。
“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只是觉得,她那么美,有那么招人喜欢,而且还和你那么配……”
冬梅说至此处,停下来了,不愿往后再说。林景皓笑着反问她:
“那你呢?你又哪里不美、哪里不招人喜欢,哪里与我不配了?”
“啊——”冬梅小声惊呼起来,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
这一刻,冬梅觉得自己耳边嗡嗡作响,周遭的嘈杂声都听不见了,只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恍然间,她以为这里是梦境。这感觉,太不真实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
林景皓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牵起她的左手,然后将她略显冰冷的手握在手心。这是他从小牵到大的柔软的小手,是他不愿放开的手。
她失踪的时候,她被雨浇透无助痛哭的时候,她被寒气侵体命悬一线的时候,他快要疯了。那时他才明白自己的心意,那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其实就在身边。
“景皓哥……”
冬梅满脸通红,一直低着头。林景皓伸出左手,将她的脸轻轻捧起,却见她眼神左躲右闪,耳根绯红,粉面朱唇,害羞的神情里透着一股别样的可爱。
“我曾答应与你一起看遍这世间山川美景。若陪我走下去的不是你,便索然无味了。”